陈式拄着崩缺的环首刀跪在桃林间，二月细雨将血水晕成粉色的溪流。他抹去糊住眼睛的血痂时，正看见黄忠的白须上沾着夏侯渊颈腔喷出的血珠——这场景二十年后仍在噩梦里飞旋。裨将冯习踹开压在陈式身上的曹军尸体说道："斩了曹军三个亲卫？好小子！"他却盯着刀刃上新增的豁口，这是父亲战死时留给他的遗物。

陈式在腐臭的尸堆里疯狂翻找，指甲缝里嵌满江滩的碎螺壳。未时三刻的烈日将焦黑土地晒出油脂，直到那半截"陈"字旌旗从张南烧卷的铠甲下露出——昨日这个汉子还笑着说要同饮江东酒。突然西北角传来竹节爆裂声，他抬头看见连营七百里的烈焰顺着涂满鱼膏的箭杆窜上天空。

五十辆木牛流马在摩天岭悬崖边接连坠毁，陈式解下冻硬的皮甲垫在车轮下。身后三千士卒正用牙齿撕扯混着冰碴的荞饼，这是他第三次看见白发的军需官偷偷埋葬饿毙的民夫。"将军可知丞相为何独遣我等？」副将李韶指着云雾深处的魏军烽燧，他默然擦拭着诸葛亮亲赐的鱼肠剑——剑鞘上「戒急用忍」的铭文已磨得发亮。

当陈式将阴平太守的龟钮银印置于案上时，诸葛亮青灰色的手指正划过陇西舆图。忽然有竹简从堆叠的文书中滑落，扉页褪色笔迹写着："建安二十四年，陈戒于定军山俘获夏侯渊部曲（《资治通鉴·卷七十一》陈式名“陈戒”），观其目有重瞳，赐名陈式，取《周礼》'仪式刑文王之典'意。"他这才惊觉，二十年前那个浑身污泥的兵卒，竟被培养成了大汉的将军。

在突袭武都城的子夜，陈式特意带着父亲遗留的环首刀与新铸的宿铁刀。当魏军弩箭射穿他左肩时，旧刀格挡的瞬间爆出二十年前定军山的火星，而新刀则精准劈断了武都城门的铁闩。翌日在残破的城楼上，他对着两柄交错插地的战刀忽然顿悟：父辈传承与丞相锻造的，从来都是同一种淬火成钢的华夏魂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