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梦过去（组诗）
蒋郁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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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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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小路两旁
林子被揉成一块飘动的幕布
草丛被翻开，那些讨厌的虫子
已无处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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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喜欢母亲的田野
喜欢父亲的锄头
出门时，远山和近水都是绿的
特别是麦地，一浪强比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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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安静地守在燕窝旁
听燕子讲窗外的故事
任小溪把歌谣送到很远
就是不愿捡走老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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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有时候很淘气
一阵追逐，不管你喜不喜欢
它都会用玫瑰一般的眼睛
盯着水纹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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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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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瓣心事，千朵默许
一声清唱穿过大方黔西一百里
正直年华，正是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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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止在繁华
露水吻花的声音
消失了踪迹，却给出最美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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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想如花似玉，雨出席
用新外套展示不犹豫
阳光落地那一刹，撞上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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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啼，触摸这片土地
奢香故里，我在聆听你的脚步
聆听芦笙唱诉的彝家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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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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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不经意滚落
三月最后一天，骨朵不甘寂寞
轰轰烈烈，打开绿色之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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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瓣瓣，风一摇，树下
女人看见自己的身体
荡漾，全是水的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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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秘密告诉第一朵花
树上的伤疤听后
还没等小鸟飞走
便从哭声里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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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一片果实的前面
青春以及欲望
仿佛夜色套在脖子上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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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轻唤
从没有霓虹雾锁的街边
走出了一位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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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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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响起，风与我插肩而过
黄金大道一路落红
河水说，叶子盖住了一场盛典
这里的溪淙已流淌成诗
并且，一句一句分享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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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鸿雁可以渡你，天边
花开时候，有一个邀请
重逢在月下的树影旁
之后，从来不想的冰消雪融
也会从这条路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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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莺歌，燕啼，疼得阳光
不能不在公园正面落地
柳舒，云游，蝶乱，已是回忆
我的花溪，就剩一壶酒了
等来年花开，再来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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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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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掉那件黑色外套
理发师疯狂了
如果不是风扶着耳朵
怎能剪掉头顶上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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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剪刀掉在地上
耕耘，泥土松时
成了你，也成了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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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的声音聚拢来
像石榴在合唱，很动听
包括恋爱中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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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花摇着树
树，结满果实
你在其中，我们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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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蜜蜂一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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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跟蜜蜂一起出门
看见燕子在飞
总是盼望自已也长翅膀
好让甜蜜不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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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弃在灶房的旧磨盘
习惯了侧耳倾听
没有井盖的那口老井
冷不然睁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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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用水桶打捞井下的月亮
夜晚和黎明的交椅
在爷爷的故事中
我站在道路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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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下他起早贪黑的身影
只为在清醒时
能勇敢说一句公道话
爷爷养蜂，却很少吃到蜂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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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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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到贵阳
风雨时不时抚摸日光
湖畔，合欢花尽情漂亮
东林寺的钟声
随风摇曳在山顶
入夜却是如此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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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日子的轩窗
合欢花抖出心底的芬芳
丝丝缕缕迎面扑来
泉湖，那些不寻常的人影
常呼唤绿叶，不停追赶
你看，湖水天真地摇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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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花开了
有个作画写诗的姑娘
坐在木梯上，捧一朵在鼻间
她在等九十九支蜡烛点燃
一阵晚风，背过身去
羞涩了，像水中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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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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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冷水，让裙子无法考证
两只高跟干杯的豪爽
美坏一段腰围的转身
像一泪，滴出了一场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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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彗星，弥补不了夜的空
耐火草在干死前说，泥土是它的
鲤鱼落网前也说，鱼塘是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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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崇尚的一生
却无法避开横七竖八的干预
烈日下，胸口翻动的渴
如同盐溶解时被掏空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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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一盏灯孤零零的亮着
凌乱而又憧憬的梦里
有一件旧衣服挂在窗前
天晴下雨，袖口依旧有钟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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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一阵风，凉凉的
泥土和鱼塘都没有再说话了
两支杯子，安静到可怕
因为，以后的日子已被囚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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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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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夜，那谁一声长安
惊醒了整个童年，于是悲欢离散
又某夜，那谁再一声成都
长亭内外，一瓢知交零落酒
越过青年。两千年后
别人床上躺着的月光
透过窗户，已与自己相依
从唐朝走到今天
路途也算漂洋过海了
而且，融合了全球化的狂欢
一杯酒的火焰，烧焦了汉宫
一杯酒的温度，烫伤了家乡
酒，路过朦胧的眼睛
像一首诗，同日月
一起更换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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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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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掌声，从山上下来
在一堆房子背后，漂成河流
过往，河鱼喜欢蓝天白云
有谁在听水草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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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轰烈中逐渐浓缩
哭泣的水滴，在钢筋混凝土的身上蒸发
深睡千年的钟楼，请云朵
在水里拼命追赶出逃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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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旧的渡口
我们都是轮替的过客
一支长篙，或一声汽笛
穿过脚底，只见日子在砖刀上
一刀一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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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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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迷罔在回家路上
留守的老房子
像几个孤孤单单的老人
儿女远走不是流浪
多年后，有的起点已不再是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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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
磨坟坡顶，万人坑都通公路了
只有那几根长烟杆，还吐着寂寞
那些烟雾找不到方向
一缕一缕不愿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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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包谷酒，醉了种包谷的人
夜晚，灯光稀稀疏疏
还是风筝聪明，飞过屋顶
自己把线拴在瓦片上
任凭阴晴冷暖，都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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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开，一片叶落
这座山并不空
只是不知，山是几个人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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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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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不做梦了
在阳光的抚慰中，为何要这样
抚摸一抹久违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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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气息，怎么就在鼻孔里
进进出出，敲打深藏的醉意
原来，是一段青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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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这心快要跳出胸膛
痒痒的，这天
沸腾，冲动，绿水青山皆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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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我有了梦乡
小溪丝丝滴进无人触及的心房
有个影子轻轻扣着小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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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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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露水见了，用一生替我写成小楷
风听说，用狂草写在脚印里
而后，送给每一片叶子
送给每一朵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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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望不到尽头
广寒宫外，嫦娥在作画
画完，就随手摇曳在河面上
然后，缓缓地从上游轻轻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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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啊摇的，一条河流就醒了
我的小楷与狂草
沿着孔子的眼神，或他手指的一条路
穿过一个女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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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祖先码好的甲骨，像山
最原始的招牌，镶在水边
悄悄，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让风调或雨顺，重复在
神龙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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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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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老山羊带着一家老小
还有一个系围裙的老人
夕阳下，你陪在我身边
我陪伴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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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山坡，羊背一样
缓缓挪动着每一寸草地
直到落日在山的背岸种了几朵红霞
云霄之外，传来一阵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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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一根鞭子穿过羊群
望着羊圈，守着篱笆
牧羊老人，像一位年老的卫兵
在为一队新兵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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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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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开了一地
奶奶头顶的流云一朵又一朵
将昨天反复折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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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皂角树挂满了果实
那时的村寨，几乎固定了模式
盼望天晴，也盼望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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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地，播种，收割，娶妻，生娃
收拾漏房子，也收拾自己的日子
四十年前，那个冬天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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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生命，逢上一场会议
像一声惊雷，敲醒了所有沉睡
我生活的地方，烟囱被移走
只留下住房，商铺，超市，学校和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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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心，湖水望着塔吊
可惜外婆永远睡着了，安安静静
躺在她的村庄
蒋郁相，1978年生，作品发表于《北京文学》《诗刊》《山花》《星火》等刊物。曾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报》《散文选刊》等单位举办的文学奖项。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贵州省作家协会等会员，贵阳市白云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居贵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