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归乡,平日闲置的土灶又派上用场。平日,老父亲一个人留守乡下老家,一日三餐俱在煤气灶上进行,干净又快捷,过年了,在外的候鸟都飞回,老父亲理所当然地退出厨房,我们几个轮番上场,重启土灶大锅的浓香。
我在灶下烧着火,忽然忆及幼年时光。那时的冬日,母亲在灶台忙碌,我在灶前添火,寒冷冬日,灶火熊熊,烧火可是一个美差,一则驱寒,二来嘛,可以烤红薯。那时,母亲每年都会种上一些红薯,即可解我们这群小家伙的馋,又能为家里的大肥猪提供饲料,可谓两全其美。
红薯怕过冬,母亲自有办法,在灶前那一方小空地上,堆积一些稻草沫,继而将红薯堆上去,其间以草沫填充,再在最上面覆盖一层草沫,最后又拿来塑料薄膜盖上。如此存放,可安全过冬。每当我在灶前烧火之际,总会从中摸出几个红薯,丢进灶里,饭后享受烤红薯的香甜。
想到这,我立马跑出厨房,问老父亲,“家里有没有红薯?”老父亲冲我一笑,慢条斯理地说:“哪还有红薯,我只在门前种点菜,田地早就没种了,种(收)红薯可是个体力活,多年都没种了。”看到我的失落,老父亲接着说:“想吃红薯?我去隔壁叔家要几个。”
不一会儿,老父亲就回了,手里竟然提了小半篮的红薯。老父亲说:“你叔给了这么多,让你们好好尝尝。”乡情醇厚,令人动容,隔壁的叔,非血缘之亲,只不过因辈分喊叔,也是六七十的老人了,种点红薯不易,一下子竟然给了这么多。
我挑了几个细长的红薯扔进灶膛,一旁的侄儿嫌小,说选大红薯烤着吃才好。他哪知道,一顿饭的柴火,大的可能烤不熟,半生不熟的哪能吃,到底是没经历过农村生活,一点经验都没有。我继续烧着火,侄儿在一边不断催促——多添柴,让火大一点。
侄儿哪知,这土灶烤红薯,说是烤,其实是“煨”。红薯在土灶中,并非靠明火,而是靠灰烬的余温,慢慢把红薯“煨”熟,慢工出细活,这样“煨”出来的红薯才更香更甜。这也是我不喜欢街头烤红薯,只爱土灶烤红薯的重要原因之一。
大锅里依旧热闹,烟雾袅袅,声响阵阵,一如幼年我们一家人都在时的场景。一大家人的上十个菜终于完成,拍拍身上的灰尘,我起身准备吃饭。侄儿有意见了,说:“红薯呢,不吃烤红薯了吗?”望着他急匆匆的样子,我索性又坐了下来。
拿出火钳,小心翼翼地在灶膛的灰烬里找寻着。犹记得小时,我总是赶慌赶忙拿着火钳一顿寻找,结果不是戳破了这个,就是叉穿了那个,一个个烤熟的红薯成了残枝败柳,毫无看相,吃起来也是个大麻烦。
红薯被火钳夹出来,顿时,一股浓香飘荡。用手捏了捏,软软的,必熟无疑。也顾不得烫,我们立马拿起烤熟的红薯,一边在手上左来右去的掂着,一边撕去外皮,金黄金黄的,一股香味也随之而来,诱惑得很。
滚烫的红薯,冒着热气,但这丝毫阻止不了我们的贪婪,哪怕被烫得龇牙咧嘴,也不觉得疼,依旧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吃着。再看嘴角及手上,黑乎乎一片。香甜的红薯一经入嘴,味蕾也有些迫不及待,软糯喷香的红薯,滑滑的,甜甜的,美味至极。
几个烤红薯,瞬间就被我们消灭掉,我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侄儿笑问,怎么这么爱烤红薯?他哪知道,我们这一代人的艰辛,那时缺吃少穿,日常三餐之外,根本就没什么可吃,只能想着法子自己创造,比如炒花生、烤红薯。时代造就味蕾,一经成型,无法改变,烤红薯,便是一辈子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