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下，春色旖旎。

“卿卿...”

沈煜在我耳边呢喃，神色迷离又沉醉。

我本该欢喜，如果沈煜叫的不是别人的名字的话。

他变幻了我的容貌，教我各种东西，只是为了让我更像她。

可后来为了我，他触怒圣上，被打入天牢。

天牢里，知道真相的他看着我出了神。

“沈煜，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她。”

“可是我和她，你分得清吗？”

1

直到天色破晓，沈煜才放过我。

他穿好衣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我，道:“好生护养你的脸，你要是再做蠢事，我就剥了你的脸，然后将你丢到我的军营里当军妓。”

沈煜神情冷漠，说完便离开了，与刚刚床榻上喊卿卿时判若两人。

我看着铜镜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情不自禁地抚了上去。

右脸颊上有一道红痕，那是我昨日用簪子亲手划破的。

因为这不是我的脸，是宋煜心爱之人沈幼卿的脸。

我本是沈煜从路边捡回来的乞丐。

第一次遇到沈煜，是在流亡的路上。

两国交战，百姓流离失所。

我是乞丐，本就没有家，于是也跟着流民逃亡，而路上刚好遇到敌军。

杀的杀，抢的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我的衣衫被撕破时，一支箭贯穿了我身上那人的心脏，他歪倒在了一旁。

我看见了骑着马举着弓的沈煜，神色凛然，意气风发。

他也看见了我，披头散发，未着衣缕，整个人惊慌失措。

他将披风笼在我身上，看着我的眉眼，向我伸出手。

“你要跟我走，还是等待下一场死亡？”

我幼年丧父丧母，无依无靠，没有什么值得我犹豫。

所以我抓住了沈煜的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沈煜把我带回了他的军营，他给了我漂亮的衣服穿，给我吃我从未吃过的菜肴，还问我能否夜夜陪他入眠。

他抱着我说他爱我，说他离不开我，我信以为真。

流亡路上，我摔了一跤，左脸上留下了一道不小的疤痕。

沈煜说他请了神医，可以为我去除疤痕，还能让我变得更好看。

“我现在这个模样，你不喜欢吗？”我问沈煜。

沈煜看着我的眉眼，低声道:“喜欢，但还可以更喜欢。”

我听了沈煜的话，因为我想让沈煜更喜欢我一点。

只是没想到神医不是让我变得更好看了，而是给我换了一张脸。除了眉眼，我几乎认不出自己。

对着这张陌生的脸，我有些沮丧，可是沈煜却看我看的入了迷。

他从前牵我，抱我，可从来不吻我。

但是那一夜，他吻我吻得温柔至极，与我缠绵床榻直到天亮。

沈煜还会教我琴棋书画，唱曲跳舞，我问他为什么要教我。

他垂眸，说他家里有个养妹，家里人都是这么要求她的，女子多会些总归是好的。

我点了点头。

我以为沈煜爱我。

直到那日贵妃生辰，沈煜赴宴，我不想再待在沉闷的别院，所以装成了他的小厮随他一起去。

那时我才知道，我与倾国倾城，备受宠爱的贵妃娘娘的脸一模一样。

我们的眉眼除了形似，更是神似。

连声音都相似极了。

我看着沈煜，沈煜看着贵妃，他的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情欲。

从席间的谈话中我得知，今日的寿星沈贵妃是沈煜的养妹，只不过沈煜是沈家的养子。

难怪沈煜从前爱护我的脸爱护的比命还重要。

难怪沈煜把我安排在偏远的别院，从不让我离开半步。

难怪啊难怪。

原来我是沈幼卿的替代品，是沈煜藏在心里见不得光的私有物。

回去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如果不是这张脸，沈煜还会爱我吗？

手中的簪子还没划很深，就被进门的沈煜一把抢过。

“你没有资格毁掉卿卿的脸。”

那是沈煜第一次冷着脸对我说话。

2

冬日的阳光渗了进来，落在我的脸上，冰冷至极。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沈煜从前唤的从来都不是谢染清的清，而是沈幼卿的卿。

沈煜进来的时候，我正端着茶杯，跪在沈幼卿面前。

只宴会上的一瞥，沈幼卿就看见了沈煜身后的我。

很快，她就查到了我住的地方。

沈幼卿身旁的丫鬟不断往茶杯里倒茶，当滚烫的茶水溢出时，我被踩得红肿的双手没忍住颤抖，茶杯瞬时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啊——”

受到惊吓的沈幼卿像小兔子一样起身，扑进了沈煜的怀里。

“煜哥哥，那茶水都溅到我身上了，好烫。听说你养了个与我有几分相像的小丫头，我好奇，便出宫来看看。但是染清妹妹似乎不大欢迎我，只是端个茶，妹妹都不愿意。”

近距离的接触，我才真正感受到我和沈幼卿的声音有多像。

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卿卿别怕，”沈煜一把揽住沈幼卿的腰，低头温声道，忽地又皱着眉看向我，“谢染清，幼卿是贵妃，虽然她从不端架子，但是你也不能如此不敬。”

“不是的，沈煜，我...”

我开口想要解释，但沈煜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谢染清对贵妃娘娘不敬，拉出去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寒冬腊月，我穿着单薄的衣裳跪在雪地里，整个人瑟瑟发抖。

沈煜看不见。

他看不见本就在流亡中坏了身子此刻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我，看不见我被沈幼卿踩得通红满是伤口的双手，看不见沈幼卿扑进他怀里时看向我得意又轻蔑的眼神。

他的眼里，只能看见沈幼卿，那个与他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养妹”。

“煜哥哥，才一刻钟，我看着染清妹妹就快要晕倒了，还是不要罚妹妹了。”

沈幼卿的裙摆出现在我面前。

我抬头，看见她手里抱着暖炉，靠在沈煜怀里轻声说话。

“卿卿，你太善良了，她从前在外面当乞丐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哪里挡不住这点风雪？”沈煜拢了拢沈幼卿的雪狐裘裳，“外边冷，我们进去吧，你别冻坏了身子。”

我看向沈煜，只觉得如坠冰窖。分明昨日他还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他爱我。

沈幼卿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多看看不如收留的这个妹妹，虽然她无礼了些，但是挺有趣的。煜哥哥，你说幼清妹妹怎么会与我长得如此相似呢？简直一模一样啊。”

我看见沈煜怔了怔，“我在路上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讶，因为与你有几分相似，我不忍她流落在外，所以将她带了回来。”

“那你也是把她当妹妹吗？”

沈幼卿抬眸看向沈煜，微微凑近了些，“你会像爱我一样爱她吗？还是会爱的比我还多一些？”

沈煜目光变了变，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不会，我只把卿卿看作养妹，也只会爱卿卿。至于她，我只是可怜她罢了。”

沈幼卿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亲昵地挽住沈煜的胳膊，“煜哥哥最好了。”

我大抵猜出沈幼卿是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了。

我看向沈煜，发现他的手轻轻搭在胳膊上方，正痴痴地盯着沈幼卿。

沈煜动情了。

我太熟悉那样的神情了，每次缠绵床榻他唤“卿卿”时，都是那样沉沦的情态。

“卿卿已经很久没来找我了，是皇上最近对沈家有了什么心思吗？”沈煜问道，“但是也用不着你亲自来，风险太大了。”

3

沈幼卿面露悲色，“我想见煜哥哥，所以就来了。我好想念从前在家里与你一起的日子，现在我一个人在深宫里面过着无依无靠的生活，真的很害怕。”

沈煜垂眸，摸了摸沈幼卿的头。

“卿卿别怕，有我。我打下的胜仗，就是你在宫里安稳的底气。我很想卿卿，在不危险的时候，如果卿卿能多来看看我就好了。”

沈幼卿轻轻抱住了沈煜，轻声道了句“好”，目光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我。

沈幼卿离开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她俯身靠近我耳边，语气里带着挑衅的笑意。

“你一个流民乞丐，能爬的上他的床，却永远进不了他的心。”

“我没有除掉你，是为了让煜哥哥看见你就想起我。他爱我胜过爱生命，你永远比不上我。”

“你永远永远也不要妄想，能代替我在煜哥哥心里的位置。”

沈煜再也不在我面前掩饰了。

每日清晨，他都会差人送一套衣裙和一幅画像来，画像上是沈幼卿。

那是宫里的眼线传给沈煜的，沈幼卿每日的打扮。

他会让我按照画像上的妆容和装束打扮，等待夜晚他来到别院。

他吻花我的妆，宽解我的衣带，在一阵阵沉沦中唤我“卿卿”。

“沈煜，她是你的养妹，是皇上的宠妃，你永远也没办法像这样把她压在身下，你们永远也没办法在一起。”

沈煜每次离开的时候，我都会说这些话。

他的目光看向我，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浓情蜜意。他想杀掉我，却又舍不得。

今天亦是如此。

沈煜是黑着脸进来的。

听侍女说今晨沈幼卿病了，皇上连早朝都不去，直接到沈幼卿宫里守了一早上。宠爱程度，可想而知。

“贵妃娘娘和皇上真是恩爱。”我看向沈煜。

下一秒，沈煜掐住了我的脖子，眼神有如吐着芯子的毒蛇想要将我整个吞掉。

“你越来越不乖了，你若是不能安安静静地做好替身，别怪我对你无情。”

我勾唇淡然一笑，一步步靠近，“你想怎么做？杀掉我，还是把我丢到军营里当军妓？你舍得吗？你的神医能变幻我的容貌，是因为我本就有三分像她。而这天底下，你还能找出几个无权无势任你摆布，且又有几分像她的女子？”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声音，卿卿单纯善良，你却心思歹毒，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沈煜将我扔到地上，目光阴沉，像是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她心思单纯？沈煜，你真的以为你对她的龌龊心思她看不出来吗？”

我想起了沈幼卿那日在我耳边说的话，笑了笑。

“她只是在装着不知道，她利用着你的爱，却又只对你表露出妹妹的情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沈煜，你真的完完全全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听说沈家送入后宫的女子，并不只有沈幼卿一个。只有得宠的女子才会被沈家重视，一旦失宠，就会被沈家舍弃，成为深宫里的一枚弃子。

所以我才明白了为什么沈幼卿明明看出了沈煜的心思，却还能天真无邪地唤他煜哥哥。

因为沈幼卿很聪明，她知道帝王喜怒无常，保不齐哪一天就会被皇帝厌弃，然后被沈家舍弃。所以只靠恩宠没用，靠沈家也没用，她必须要找一个自己能够依仗的靠山。

而这个靠山，就是功勋显赫又对她别有用心的沈煜。

但是她是贵妃，不能明目张胆地和沈煜行逾矩之事，所以她只能状似无意地亲近、触碰。

而这样的亲近对沈煜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

“谢染清，不许污蔑我的卿卿。”

“要是当初知道你不能好好成为卿卿的替身，我就该让你被那个士兵蹂躏至死。”

沈煜低头看我，脚狠狠地踩上我的后背。

我只觉得胸闷气短，肋骨都快被踩断了。

沈煜越来越用力，就在我头昏脑涨，疼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时，门外响起了声音。

“少爷，贵妃娘娘派我来接染清姑娘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