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见,豆评俨然升了二柜,支应伙计折货时没认出来,围着云骞转了两圈:“你吃什么了,长得太快了。”云骞初来时瘦弱身小,如今隐隐高出他了几分,身形也挺拔了许多。
云骞低声嬉笑:“豆哥,给你带了好东西,我一会先去庐世叔那,完事过来找你。”
豆评仍是打量着他,摇头叹道:“人说女大十八变,你这也变化太大了。”
云骞笑骂道:“我再变也不能变成女人,想媳妇着魔了你。”
豆评嘿嘿一乐:“还怕你没长进,原来知道娶媳妇儿了。先去书房吧,庐掌柜正在呢,我一会请个假,咱俩好好聊聊。”
“得嘞”,云骞笑应一声,跟朝奉等人打了会儿招呼。
庐掌柜自是知道云骞的回程,见他背着个大包袱进来,笑脸和煦地问道:“路上还顺利吗,怎么背这么多东西?”
“嗯,一切顺利,包里给您和常世叔带了东西。”云骞将包袱放在了侧案上,从里面掏出了一个个木盒。庐掌柜笑着走到近前,打开木盒,却是目露奇异。盒中一枚半掌大小,橙黄细长的果子,一头突出了两个紫角。
“这个名叫骑龙果,成熟时间很长,据说能调理气脉,启发灵慧,只是不宜多吃,我吃了一枚,感觉味道不错。这里三盒是给您和婶婶还有庐维的。另外还有两份人参,都是八十年以上的好东西。”
“骑龙果?倒是第一次听说,这都从哪来的?”庐掌柜担心地询问。
“有些机缘才得到的,您甭担心,一会我想去趟常世叔那,他还是在车行住吗?”山中诸事牵扯多,云骞隐瞒了过去。
庐掌柜自然听得出来:“他在外城租了间屋子,我带你过去。”
“嗯,我正好有事与世叔们商量。”
庐掌柜将东西存到柜中,陪云骞走去西外城,路上询问了云骞的打算,再过些时日便是院试之日,错过要等到明年。
云骞只说等见了常世叔一起商谈,随后聊起了其他事情。
常世叔裹布已褪,只不过半侧的脸留下了一大片疤痕,右耳也不见了,平日会顶着黑纱幕离出门。屋内略显昏暗,待二人进屋,云骞也拿出了一盒骑龙果和一份上好的丹参,讲述功用后,又特意取一瓶虫白蜡,说是一种少见的玉虫所产,可以生肌活血。
当初常景住在山野巡看了五日,以他的本事应该不会遗落。但云骞居住在木屋,回来后便拿出了这么多稀奇的东西,着实令他不解。看了眼庐世兄,也是摇头不知,便询问道:“小骞,你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云骞没回身,声音平静地说道:“常世叔,庐世叔,我想知道爹娘遇害的经过。”
庐世叔面有愠色:“说你几次了,怎么还要刨根问底,世嫂临终时的叮嘱,就是担心你苦恨不前,最后心怀侥幸,重蹈覆辙,怎么就不明白呢你。”
“侄儿明白的,爹生前劝我莫要妄想,娘留书让我乐享生年,常世叔面容尽毁落下残障,都在警告我,凡仙之间隔着的是天渊地壑。”
“那你还要纠缠不清…”庐世叔方开口,云骞抢住:“可我就是想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是多深,凭什么他们能高高在上,凭什么他们可以伤我亲长,凭什么我们没错却要讳莫如深。”
庐世叔勃然怒斥:“我告诉凭什么,就凭他们神通广大,我们就不行。你若执意罔行,最后害了性命,我们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云骞突然指天呐喊:“我们怎么就不行,不知我们便去寻,没有我们就修行,要单凭他们神通广大,我们就不能比他们更厉害?”
庐世叔冷面如霜地看着云骞:“几年了,你执念竟如此之深?难道凭几句空话,就能愿想成真。我教你的东西是让你惑心失智,连判别都没有了么?”
“我没有失智”,云骞呲咧咆哮起来。
眼见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常世叔沉声训道:“臭小子,你怎么敢顶撞世兄。”
经验养病的常世叔拾起了长辈威严,云骞瞪对着他冷冽的目光,一言不发,愤愤跪于地上。
常景住转颜拉着庐炬手腕:“世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咋争恼了呢?”
庐炬依旧怒气不平:“想法想法,他这是想着送命的法子,我不该教训么?”
常景住劝抚着庐炬坐下,叹息着说道“世兄嫂走得憋屈,小骞又独过了三年,生了偏执不为过……”
“我没有偏执”,云骞不忿地说了一句。
常景住怒道:“你真以为见过仙人就牛鼻鼻了,了不起的是他们,不是你。
人家吹口气就能拍死你,说你去送死有错了?”
云骞受着指骂,扭开了视线,沉言不语。
“哼”,常景住冷哼一声:“你自小受兄嫂家教,还有缘见过真仙,烙下了偏执不怪你。但你得明白,我们说的是常情。你执意走这条路,想没想过,真有一天遇了凶险,我们怎么跟你爹娘交待?”
堂内一时陷入了平静,云骞意气鼎盛听不进,两位叔白忆追昔年但噎言。还是庐炬懂得气氛,低声道:“起来吧,地上凉。我跟景住都把你当亲养的,看不得你受苦。”
云骞拾着衣摆,起身朝常世叔说道:“东西您记得用,对伤有好处。”随后一点点打起包袱,安静地走出了房门。
常景住看着云骞出去的身影,跟庐世兄商量:“晚上吃顿饭吧。”
“三年了,今天才想起来。”
……
泰池边石亭。
豆评将声音压得很低:“这俩果子真有这么神奇?我要是都吃了,会不会比大将军还聪明。”
“你可别都吃了,有可能会成傻子。我是算好了留的,你和巧儿一人一个,还有这颗佛筵根是给尊萱留的,能为她老人家益血补气。天下就我能找到,你别犯傻给卖了。”云骞又从包里取了一个长有半尺的青色根须,外面用丝布包裹着。
“算你有良心,还能记着我娘跟巧儿,这个怎么吃,是煮是蒸?”豆评毫不客气地把青根揣在怀里,随后端详着骑龙果,不知如何下口。
云骞得意地说道:“先吃龙屁股,那里最甜。”
豆评撇了他一眼:“你平时吃东西都屁股屁股地叫吗,还让不让我吃了。”说完张开大嘴,整枚吃了下去,囫囵的咀嚼之声显得格外地享受。擦了擦嘴角的甜汁:“我也算是吃过一条龙了,走咱俩去诗社,跟他们对对联去。”
云骞好劝歹劝才把他拦了下来:“没这么快,起码得消化消化。而且启发灵慧,多是对那些小动物,咱们顶多吃个味道。”
“告诉我这些是从哪里买来的呗,我攒钱多买一些。”豆评笑道。
“都跟你说别想了,没吓唬你,这些东西问深了不好。”云骞突然发觉此语似曾相识,沉吟后抬头问道:“豆哥,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走另一条路,但后果难测,你会选吗?”
豆评回道:“打住,我最怕这种问题了。以前我家养猪的时候,就有人让我来城里,当时把我难坏了。”
“那你怎么决定来城里的?”
“问的老天啊。”豆评向上指了指。
“你还去算命了?”
“我可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豆评说着从地上捡了跟木枝,啪嗒丢在了地上:“头指左边我就在家,指右边我就来城里,多省事。”
云骞意味深长地竖起大拇指,决定不再问下去,阖眼打坐起来。
“真的,很灵的。你思来想去又拿不定主意,反倒跑来问别人,不如这么试试。”说着豆评捡了一块石片,放在云骞手里。
“要不你把剩下的果子也吃了好了,我觉得巧儿挺聪明的,应该用不到。”云骞摩挲的手里的石片,无奈说道。
豆评装作没听出来:“那不行,最起码让她尝尝味道。你别墨迹,试一下就知道了。打水漂会不,出来单数就是选,双数就不选,快快。”说着又把云骞拽了起来。
盛情难却,云骞颠着手里的石片,腰膀齐用,甩了出去。泰池水面之上,石片蜻蜓点水,打开点点涟漪。好巧不巧,正打到岸边休憩的夫妻身上。二人撒腿便跑,听到身后训骂的声音,豆评气道:“让你打个水漂,你砸人家媳妇干嘛。”
“还不是你挑的石片太好,我都没敢用大劲儿。”云骞气恼道。
“那你数了没?”
“吓忘了,不过你这法确实挺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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