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前有个漂亮男人来到我家酒坊门口，不买东西，也不和人搭话，徘徊了一上午。
一见到我眼睛都亮了，自称胡九，非说自己要来报恩。
我想破头也不记得和这个漂亮男人有什么交集。
他从一开始的喜不自胜，到最后渐渐收敛起笑容，漂亮眼睛委屈地看着我。
我心软了，“报！随便报！”
我二娘悄悄拉我去一边叮嘱道：“阿玉，我看这人来路不正，你可小心点哎！”
我拍拍二娘的手背，这么好看一男的，咱不吃亏！
于是，我家酒坊多了个小伙计。
我家开着镇子上唯一的酒坊，我从会走路就在酒坊帮忙，托了乡亲们的抬爱，管我叫“甜酒西施”。
可见惯了我痛打喝醉闹事者，痛骂故意赖账者的乡亲们，一点也不放心把自己家的好儿郎和我搓合在一起。
好在大齐民风开放，没有迂腐刻板的条条框框，女子亦可经商，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可选择立女户。
我原打算小弟成人后，若他想科举从仕，我自是全力支持，若他想经商，我姐弟二人共同打理自家产业。
我家人口简单，我，我爹，二娘，家里还有个幼弟才开蒙，天天跟着族学的师父学写大字。
我亲娘生我时难产，据说我本该有个双胞胎姐姐，胎里不足，也没能保住。
我爹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着家里的产业和我这个小拖油瓶，直到我六岁的时候才娶了二娘。
二娘祖籍南溪，因老家发了大水，家里只剩她一个，一路逃难来到这，后来遇见我爹一见倾心才留下。
我爹比她大，原是怕耽误她的好姻缘，因着她坚持，只求能照顾我和我爹，于是他们就成亲了。
人心肉长，二娘对我们极好，有了小弟阿茂后对我更好，家和万事兴，孟老头年纪渐长，心宽体胖，只愁他十七岁的闺女至今还没有人家来说媒。
但是他愁我不愁，这不天上掉下来个好夫婿，非要报恩，虽然对方没说要娶我，但是报恩不都是以身相许的嘛！
不过，下午我就不这么想了。
孟家酒坊每逢佳节就会闭店休息，明儿是上巳节，下午就关闭店门。
酒坊前堂后院都空无一人，我对完账，锁上大门准备回家。
突然听见后院有轻微的呼噜声，转到后院发现竟是个雪白狐狸抱着空酒坛，在树下睡得正香。
我死死掐住虎口，控制住自己别叫出声，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那狐狸毛色雪白，尾巴团成一大团，打着酒鼾，旁边散落了一地的衣服。
我忍不住心惊肉跳，这狐狸不会吃了哪个人当下酒菜吧。
走近一看，狐狸后爪上趿拉着的鞋子太眼熟了，这针脚明明就是我的手法啊。
上午胡九来的时候，我看他鞋码和我爹一样，特意拿出一双给孟老头做的鞋子给他。
所以，要么这狐狸吃了新来的小伙计，要么，这小伙计就是这馋嘴狐狸！
我站在原地想了很多，是该告官有人偷盗，还是该请捉妖师拿妖。
那狐狸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看我盯着它，它原还迷糊着，乍一看见我，两只耳朵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口吐人言：“少东家，我，我，这酒太香了，我没忍住……”
我看它这蠢样，一时间也不觉得害怕，我问：“你是胡九吧，你说报恩就是来我家偷酒喝嘛？”
狐狸就地一滚，变成之前那个翩翩少年郎模样，冲我拱手：“少东家，实在是对不起，我，哎，这酒我曾喝过，我大姐得道飞升后，在三十三天参加宴会，偷了半盏酒回来，让我们兄弟姐妹分着喝，那会我只尝了一口，记了这好些年，刚刚闻到这味道一时没忍住就……”
狐狸还挺会蒙人，孟老头的酒确实好喝，可也没好喝到和天上的琼浆玉露相比。
我仔细查看，这狐狸可真会喝，这酒是我出生那年酿的月香酒，用了我娘的闺名，原准备给我当嫁妆，竟被他翻出来喝掉。
我看他低着头，英俊的脸上满是懊悔，罢了罢了，他真喝了我的酒，我也不能真嫁给他啊，那以后生的娃娃不会长尾巴吧，我被自己逗笑。
他倒是个会看眼色的，觉得我不生气了，就开始用德叔敲打他的话表忠心：“少东家你放心，这事我再不干了，以后一定好好干活，让咱们酒坊生意越来越好！”
我看着他脸上浮着醉酒的红云，怎么都感觉这话不靠谱。
果然，我猜对了。
我原想着他一副好相貌，又能说会道，安排他去跑堂，没几天倒是跟客人们学会了赊账。
这狐狸好能花钱啊，我对着五花八门的账单发愁，“你不是有法术吗？搞点钱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我是有法术，可过了期限就变成一堆废铜烂铁，人家辛苦工作，我怎么敢用这种破烂糊弄他们，这样会不利于修行的。”说罢，狐狸用略带谴责的眼神看我。
“……嘿，这还显得我唯利是图了，那你倒是别花我的钱啊！”我拨拨算盘，越想越生气。
“事实上我也想有钱，可我只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质狐流。”他眨巴着眼睛盯着我。
狐狸最近在跟小弟学成语，还总喜欢以己度人，胡乱篡改。
“……呵”这狐狸气死我了。
跟着送货的小伙计挠头憨笑，乖乖等在店门口，我不忍人家难做，只好把欠款还上。
我和狐狸约法三章，以后再不可赊账去买那些东西，实在想要的，也得发了工钱之后再去。
他倒还委屈地不行，我气结，索性不再理他，自去对账。
狐狸翻翻找找，递过来一个缠枝海棠的簪子，“这是给你买的，我看它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适合你，你千万不要生气了。”
这狐狸，拿我的钱哄我开心，钱是我花的，人情倒是他的了。
但是诡异的是，我还真被哄好了，刚刚淤积心口的那团火气，散得一干二净。
他偷眼看我表情，喜滋滋地把给二娘和小弟的礼物也拿出来给我炫耀，我只能无奈摇头继续打算盘。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狐狸人情世故学得极好，除了爱花钱，倒是没别的毛病，还因为相貌英俊，办事麻利，哄得邻居大婶奶奶们惦记着要给他介绍亲事，在白云镇上愈发如鱼得水。
四月初有个酒友会，打的是以酒会友的旗号，附近几个镇子有名的酿酒师傅都会去，孟老头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