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菖蒲初凉之夜,一对父子站在一口棺材前,里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浑身僵硬的妇人,父子俩一个手持寿衣,一个站在棺材里奋力掰开妇人的胳膊,想要将寿衣给她穿上。可妇人的胳膊就像是焊在了身上一般,怎么都掰不动,父子俩面面相觑,同时看向了站在棺材后的阴阳先生……
故事发生在清朝时期,办白事这户人家姓白,是芮城县内有名的大户,死去的妇人正是白家家主白玉棠的发妻,安茹。
白玉棠和安茹是指腹成婚,两家人是世交,安茹刚刚及笄就嫁入了白家。夫妻俩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并在不久后产下一子,唤作浩元。
之后,白玉棠接替家主之位,开始着手处理家中生意,每天都十分繁忙,好在夫妻俩的感情没受到影响。在浩元六岁那年,为了让他出人头地,一家人忍痛将其送到了京城的私塾读书。
俗话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浩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母亲的来信,尽管相隔千里,可母子俩的感情一直没变。就这样过了十年,浩元也终于长大,并通过童子试考上了秀才,就在他准备动身回家的时候,却忽然收到了母亲病重的讯息。
浩元马不停蹄地赶到家,却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这事对他打击很大,他跪在母亲的灵柩前,久久不能释怀。这时,他注意到父亲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面孔,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她扶着白玉棠,不停地用手绢擦拭眼泪。
白玉棠告诉他,此女唤作文妍,是他前不久刚刚娶进门的小妾。浩元听后一脸震惊,没想到自己多年未归,父亲居然焕发第二春。这时,他忽然想起前不久收到母亲来信,信上说自己救了一个快要饿死的女孩,想必就是这个文妍。
果不其然,白玉棠告诉儿子,文妍就是安茹捡回来的,她本是外地人,父母死后本想投奔亲戚,结果遭到亲戚嫌弃,差点被卖进青楼。没办法,她连夜出逃来到此处,安茹碰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四五天没吃东西了,差点饿死。
自那以后,安茹就住在了白府,她年轻漂亮,又会伺候人,跟白玉棠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俩人很快就擦出了火花。安茹也很大方,在当时,有出息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甚至主动鼓励丈夫负起责任。就这样,白玉棠将文妍娶进了家门。
可惜的是,安茹早年帮白玉棠操持家事,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恰巧当时浩元又是童子试的关键时刻,她便叫众人瞒下了此事,结果导致母子俩没能见到对方最后一面。
言语间,天渐渐黑了,三人一起跪在安茹的灵柩前,为其守灵。在父子俩打盹期间,文妍还起身准备了一些厚毛毯为他们披上。如此温柔的举动,让浩元心里暖暖的,并对眼前这个二娘放下了戒心。毕竟母亲死后,文妍就成了他名义上的娘亲,两人终归是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
第二天一早,白玉棠请来阴阳先生作法。这是当地的习俗,家属需要为逝者守灵三天,之后请阴阳先生作法,让鬼魂安息,再给尸体擦拭身体,穿上寿衣,送他上路。
白玉棠请的是阴三爷,阴三爷已经七十岁了,是镇上最有名的阴阳先生,曾解决过许多疑难问题。他很神秘,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称呼他为“阴三爷”。
阴三爷在作法的时候,眉头紧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事毕,他将白玉棠叫到身边:“这灵堂阴气重的都快要溢出来了,有些不对劲,赶紧让孝子给逝者穿寿衣,即刻下葬!”
白玉棠一听有问题,心里也直打鼓,立马叫浩元拿着准备的寿衣走到了棺材边,一旁的文妍也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毛巾。随即,浩元拿起毛巾轻轻给母亲擦拭身体,一方面是让母亲干干净净上路,另一方面用热水软化肌肉,可以顺利穿上寿衣。
可奇怪的是,不管浩元如何使劲,都无法掰开母亲的双臂,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阴阳先生见状,心中一惊:“坏了,逝者不愿穿寿衣,大凶之兆啊!”
站在一旁的三人听后脸色大变,文妍则赶忙上前询问情况,解决方法又是什么。阴三爷表示,亡者不穿寿衣,说明她心中有遗愿未了,要不就是有怨气未散,现在只能两个解决方法都试一试了。
阴三爷叫浩元跪在棺材前,陪亡母说说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安茹最大的遗愿应该就是和孩子见一面吧。浩元听后,眼泪夺眶而出,他跪在母亲面前,握住母亲的手,轻声讲述自己这些年来在京城的遭遇。
神奇的是,浩元说着说着,安茹的尸体居然慢慢软了下来,看来安茹还是牵挂孩子。随即,一旁的白玉棠将寿衣递给儿子,浩元则顺势为母亲穿上了寿衣。
事毕,阴三爷告诉众人,明日巳时抬棺下葬。忙活了一天,浩元回到房间倒头便睡。睡梦中,他见到了母亲,母亲看起来一脸焦急,拉着他就想走,双手还不停地在比划着什么,见浩元听不懂,她居然直接伸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浩元猛地从梦中惊醒,天还没有大亮,他伸了个懒腰,正要下床,一滴水却滴在了他的脸上。他伸手一摸,黏糊糊的,莫非房顶露水了。他抬起头,却看到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场面。
只见母亲的尸体倒挂在房梁上,她像是风干的腊肉,脸色铁青,浑身上下长满红色尸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的浩元,而滴在他脸上的水,居然是从母亲嘴巴里流出来的。
浩元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众人听到动静后,立马赶了过来。阴三爷进屋看到这种情况后,眉头紧皱,随即叫浩元点燃了三根香插在了安茹的尸体前。诡异的是,三根香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刻烧光了。
阴三爷又叫来白玉棠,让他也点了三根香,结果亦是如此。阴三爷扭头看向父子俩:“去蒸米饭吧,越多越好,看来夫人不吃饱是不肯上路啊!”
父子俩听后,心里更加没底了,文妍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情况一言不发。白玉棠见状,对着她摆摆手,她十分知趣地离开,并吩咐下人蒸了一大锅米饭。
米饭蒸好后,阴三爷又让白玉棠准备了许多新碗,将米饭盛进新碗后,又倒过来重新放到了另一个碗里。阴三爷告诉众人,此乃倒头饭,人吃新鲜饭,鬼吃倒头饭,这玩意鬼吃了,能够平复其心中的怨气,帮她早日上路。
到了夜里,父子俩已经准备了二十碗倒头饭了了,阴三爷将这些饭全部摆在安茹尸体前,随即叫父子俩准备了许多供香,并跪在香炉前。他嘱托二人,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害怕,更不能让香炉里的供香燃尽,一定要及时更换。说完,他便带着文妍离开了房间。
到了夜里子时,白玉棠和浩元点燃供香,那供香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浩元眼疾手快,立马点燃另外三根插进香炉。供香燃烧产生的青烟缓缓飘向安茹的尸体,父子俩清楚地看到,安茹居然将一大团青烟吸进了鼻子里。下一秒,她的身体传来“咯咯”的声音,好像骨头撞击碎裂的声音一般。
紧接着,安茹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并缓缓走到了那二十碗倒头饭面前。父子俩被吓坏了,他们拼命地捂着嘴巴,并不断更换着香炉里的供香。安茹好像并未看到他们,直接将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吃起了倒头饭。
她吃得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十九碗倒头饭就吃完了。可在来到最后一碗倒头饭面前的时候,她却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了儿子浩元。下一秒,她直接转头躺进了棺材里,将最后一碗倒头饭留了下来。
父子俩见状松了口气,赶忙把阴三爷和文妍叫了进来。阴三爷在看到剩下的那碗倒头饭后,脸色微变,但并未说什么。之后一夜,安茹的尸体没再发生过变化,第二天一早,大家便抬着棺材到了坟地,顺利将棺材下葬了。
事后,白玉棠希望儿子留在家里,将来继承家业,毕竟白家就这么一个男丁,而他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浩元也没有拒绝,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也不想再离开父亲身边了。
可之后一连几日,浩元总是能梦到母亲,就好像她根本没离开一般。直到有天夜里,他再次梦到母亲,并听到了她的声音:“小心文妍!”
浩元从梦中惊醒,母亲的话不停萦绕在脑海,为何要小心文妍,莫非母亲的死跟她有关,可相处这么久,文妍善良懂事,温润儒雅,怎会有问题?浩元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没有将此事告诉家人,而是偷偷找到了阴三爷。
阴三爷了解完情况后,淡淡道:“听你母亲的,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管不着!”
阴三爷的话叫浩元更迷糊了,他正要回家,却在街上看到了正在买菜的文妍。想起母亲和阴三爷的话,他一时好奇,便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结果没一会,他就看到文妍钻进了药铺,待了好一会才离开。
家里没人生病,她来药铺干什么?浩元偷偷跑了进去,并叫来掌柜,抄了一份文妍抓药的药方。他带着药方找到了城里的郎中,让其鉴定,郎中看了半天,随即圈出了几味药,并告诉他,这些药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加在一起,就会变成一种慢性毒药,长时间服用不仅会产生依赖感,而且五脏六腑会慢慢腐烂,最后致人死亡。
浩元听后大吃一惊,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他立马请了个仵作,偷偷跑到母亲坟前,挖出母亲的尸体让仵作验尸。果不其然,母亲的五脏六腑已经腐烂,看来是中毒身亡,而通过父亲最近的状况来看,他很可能也中毒了。
浩元悲愤交加,他冲回家,将那张药方狠狠地摔在了文妍面前,质问她为何这么做。文妍见状,发出一声冷笑,她也不再隐瞒,直接坦白了一切。她做着一切只有两个目的,为自己报仇,夺取白家资产。
原来,当年被安茹救下后,她的确心存感激,可她并不想嫁给白玉棠,是白玉棠自作多情,酒后乱性,玷污了她。而安茹为了保住丈夫的名誉,居然强行让文妍嫁入白家当了小妾。
文妍恨透了二人,这才想到通过慢性药的方式害死二人。可她没想到,夫妻俩居然还有个远在他乡的儿子,如此一来,她就要再毒死一个人,才能达到目的。至于安茹死后为何不愿离开,并非是舍不得儿子,而是清楚儿子身处危险,想要保护他。
真相曝光后,文妍被官府逮捕,秋后问斩,而白玉棠中毒颇深,没多久便撒手人寰。浩元则变卖家产,离开家乡了京城,再也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