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律的母亲为我而死。
因此他一直视我为仇敌,死死抓住我不放。
后来我却意外发现,他早已查清当年真相,从始至终都知道我无辜。
我没哭没闹,贴心为他整理好衣领:「阿律,今晚会下大暴雨,你早些回来。」
他忙着去见白月光,顾不上我,急匆匆便出了门。
却压根想不到,今夜过后,他将永远活在悔恨中。
直到他死。
1.
江律生日当天,请了很多朋友。
别墅隔音算不上好。
在楼上看书时,我清楚听到他兄弟的调笑声。
「阿律,楼上养的那位,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她转正啊?」
「我也想问,古代婢女都能上位,周念跟你七年了,不给个名分?」
「这一直不清不楚的,你不怕她跑了?」
我呼吸猛地一滞。
匆忙走出房门,想听听江律的答复。
「给什么名分?」
他指尖燃着一抹猩红,满脸不屑:
「一个女人而已。」
「蓉城谁不知道她没脸没皮的缠了我七年。」
「就算她要过正常生活,也得想想,有没有人愿意。」
「她已经不年轻了。」
此言一出,别墅瞬间安静。
随后猛地爆发出笑声。
有人附和:
「江哥说得对,她跟了你七年,有没有生育能力都存疑,哪个男人想要。」
有人竖起大拇指:
「兄弟,还是你通透。动不动就论名分什么的,我听着都烦。」
有人艳羡:
「江哥,还是你行,左拥右抱的,让人羡慕。」
有人扬声:
「来,恭祝江哥和小嫂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愣在原地,脑海不断循环着那声「小嫂子」。
又换人了啊。
江律是没有未婚妻的。
那声小嫂子,是在称呼江律新交往的年轻女孩。
认识一天就确认关系的女孩被称为「小嫂子」,跟了江律七年的我却被称作「喂」、「那个谁」。
这是江律存心让我难堪。
他的母亲因我而死,于是他想尽千方百计来羞辱我。
我微微垂下头。
此刻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左边是最好的兄弟,右边是新交往的姑娘。
美丽、风韵、娇气又黏人。
似是察觉到目光。
江律微微抬头,与我对上视线。
他满脸嘲讽,像招狗一样冲我挥挥手:
「喜欢偷听?」
「滚下来,让你听个够。」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脚下好像生了根。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得我浑身疼痛。
我张了张嘴巴,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江律,你不能这样羞辱我。」
「羞辱你?」
江律站起身,面色冷峻。
声音像是镀了一层寒霜:「不是你自愿给我当狗的?」
「有本事现在就滚出去,发誓不再骚扰我,你以为我缺你一个?」
「你离得开我吗?」
我心凉得彻底,深吸了一口气,手不由得攥紧。
江律说得对。
是我离不开他,自愿给他当狗的。
2.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原世界的我出了车祸,躺在ICU生死不明。
医院给我下了诊断。
是植物人。
那时我的灵魂飘在上空。
亲眼看着一身傲骨的爸爸给医生下跪。
亲眼看着妈妈哭晕无数次,以泪洗面。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就是这时,系统将我绑定。
它告诉我,只要完成一个任务,那我就能清醒痊愈。
我毫不犹豫地应了。
只要能再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什么任务我都愿意做。
然后我成了周念。
任务是攻略江律,获得100%爱意值。
起初我做得出色。
和江律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做他的小跟班……
可在爱意值达到80%时,江律母亲因我而死。
爱意值瞬间跌零。
随之而来的,是足足70%的恨意值。
我想解释,想和江律述明真相。
可系统说,恨意值达到100%也算攻略成功。
于是我只字不语,默默做了江律的跟屁虫。
他恨我,想杀了我,我都不在乎。
只要爱意或恨意值足够,能让我康复并与父母团聚,付出什么都值得。
所以,我不能离开江律。
3.
我到底还是下了楼。
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下,走到江律面前。
微微低下头,和声和气道歉:
「对不起,江律。」
「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的。」
江律冷嗤,并未搭话。
反而搂着身旁的年轻姑娘,旁若无人地交谈。
「她一直这样缠着你吗?好烦哦。」
「对,她就是毫无尊严的一只狗,小钰,在我心里,她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真的?那我能教教她规矩吗?」
他挑眉,意思不置可否。
小钰高兴地笑了,踩着高跟鞋到我面前。
用手抬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不满道:
「姐姐,知道怎么道歉最有诚意吗?」
「不知道没关系,我来教教你。」
她走到我身后,微微抬起脚。
下一秒,我被她狠狠踹倒。
疼。
火辣辣的疼。
膝盖重重跪在大理石地板上,骨头像是要碎掉一样。
而我跪的方向,正是江律。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红色的皮鞋底部。
小钰做完这些,重新坐回沙发。
江律满意地笑了。
微微俯身,抓着我的头发一字一句道:
「好好学。」
「以后道歉再不诚恳,就滚出去。」
「老实说,你这副样子,真的很令人作呕。」
……
我不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看着镜子前邋遢的自己,心里一阵怅然。
头发乱得像鸡窝,是小钰笑着弄的。
浑身沾满的奶油,是江律兄弟打在我身上的。
白色衬衫上红彤彤一片,是江律拿红酒一点点倒在我身上的。
我擦了把脸,压下情绪。
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出声:「宿主,江律恨意值已达90%,请再接再厉。」
我见怪不怪「嗯」了声,拿好换洗衣物洗澡。
4.
洗完躺在床上,我忍不住回忆起小时候。
和江律初识那年,我六岁,是他新搬来的邻居。
心理年龄已有二十三岁的我,轻而易举和江律混熟,成为挚友。
他会满脸傲娇,要我陪他一起学习。
我会双手合十,求他陪我去游乐园。
我们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好。
直到十六岁那年。
我照例去江家找江律玩耍。
因互有对方家门密码,我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
结果撞见一对璧人拥吻。
女人是江母。
至于那男人……我不认识。
听见声响,两人惊惶失措地分开彼此。
哪怕我再迟钝,此刻也发现了不对劲。
江母这是背叛了婚姻。
她把男人送走,笑着向我招手:
「小念,你来。」
「听说你爸爸想要城南那块的地皮,我可以给他。」
「但你要保证,把今天看见的一切都忘掉。」
原世界的我家庭幸福,对爱情抱有期望。
背叛这种事,我是不屑的。
所以义正词严地拒绝她,跑回了家。
不论离婚与否,江父都有资格知道这一切。
可我草率了。
我对江母了解不多,没想到她是个疯子。
被我拒绝两次后。
她在江律回家前,给所有佣人放了假。
开煤气,倒满油,约我上门。
在我意识到不对时,火已经燃起来了。
她死死拉住我。
赫然是想拉着我一起死!
我避之不及,拿起花瓶砸了她的头。
江律恰好回来。
江母没了力气,自知无法存活,就尽力扬起笑脸。
「阿律,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
「别怪小念,她不是故意砸的我,更不是故意好奇拿起的打火机,人都有求生本能。」
「阿律,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好好孝敬爸爸……」
我活下来了。
可通过她的编排,却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此后不久,周家父母将我抛弃。
把我留给江家,随意玩弄。
5.
隔天睡醒下楼,满地狼藉已被保姆收拾干净。
江律西装革履,身旁跟着个白裙子姑娘,惹人怜爱。
不是昨天的小钰。
我记得她,叫陈思雨,是A大表演系的大二学生。
她跟在江律身旁,好奇地抚摸着别墅摆放的收藏。
江律在一旁插着兜,懒洋洋介绍。
我轻手轻脚下楼,想倒杯水。
脑中满是方才看见的邮件,实在提不起打扰的兴趣。
可陈思雨发现了我,笑吟吟问:「哥哥,她是谁?」
江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煦如风:「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扯了扯嘴角。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么称呼江律的。
生理期时,他总是严厉看管我的饮食,不许我碰冰的。
可夏天嘴馋,总是想吃冰淇淋。
每每这时,我就面露哀求地喊他「哥哥」,希望能吃些。
可惜,我已经很久没资格这样叫他了。
江律又对她说:「你不是想拍戏?我家公司在影视行业有些涉及,手里有些剧本。」
「在这等着,我拿给你。」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回了书房。
江律不喜欢热闹,保姆都是钟点工。
此刻别墅静悄悄的,只有我和陈思雨相视而立。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啧啧」称奇:
「久仰大名。」
「一直缠着江哥哥的跟屁虫,第一次见到你真人。」
我不答反问:「你还有事?」
陈思雨瞬间变脸。
好看的眉头皱起,疑惑道:「大姐,你知不知道羞耻这两个字怎么写?」
「听说你还害死了江哥哥的母亲,你这种人怎么还没被阎王爷带走啊。」
「打个赌吧?」
她随手拿起一个瓷器猛地砸向自己的头。
笑着问我:「你觉得以哥哥对你的态度,他会相信谁?」
瓷器碎裂,爆发出巨大声响。
没等我反应,陈思雨已经红着眼,身躯止不住颤抖:
「姐姐,我只是喜欢江哥哥而已……」
「你讨厌我可以直说,为什么要对我动手?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啊!」
「我保证以后都不来了,对不起……」
江律一下楼,看见的就是这幕。
他快步流星,恶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勃然大怒:
「周念,你是不是有病!」
「这花瓶是我妈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你有没有良心?」
「我就不该留下你这个累赘,心机深沉,真恶毒!」
恶毒吗?我也没那么恶毒吧。
比如刚穿来时,我这具身体的年纪已有五岁。
那会儿我第一时间问的不是任务难度,也不是攻略对象的信息。
而是问系统:「这具身体的主人呢?」
得到系统说是对方因无法接受父母的苛刻,自愿放弃身体转世的答复才安下心来。
又比如遇到各色流浪动物,每次都不忍心。
便顶着原身父母的斥责,耗尽自己的饭钱给猫猫狗狗治病,无数动物在我的救治后活了下来。
再比如十岁起,我拿着压岁钱,年年捐给慈善机构。
希望大山中的女孩能走出来,希望世界更加美好。
……
思绪逐渐回笼。
我捂着脸,有些沉默。
我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惊慌失措地道歉,否认说:「这不是我做的。」
「是她栽赃陷害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吗?」
可我不想了。
想起凌晨意外在书房看见的文件,我就觉得讽刺。
我轻笑出声:「江律,我突然发现,你才是最恶心的那个人。」
「杀人凶手、贱人、舔狗……这么多年来,我被你起了多少个外号,连你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吧?」
我从口袋掏出一沓资料,狠狠甩在他脸上。
「你有心吗?」
「明明早就查到你母亲背叛你爸,明明早就从当年的佣人口中得知我无辜,却还对我恶语连连。」
「多少次了?每年你的生日、你公司年会、你和朋友小聚,都会冷着脸骂我,诬陷我十恶不赦!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不知道。」
打死我也想不到。
江律居然知道当年真相。
我是为了恨意值甘心隐瞒。
那他呢?
为了自己的恶趣味吗?
给一个受害者,一个受到无妄之灾的人扣上一顶杀人凶手的帽子。
好搞笑啊。
江律脸色一变,下意识出声。
「你怎么知道的?」
很快他又回过神,静静看着我,就像曾经那样,看狗的眼神。
「是,我是知道当年真相,所以呢?」
「周念,你别忘了,你父母已经把你丢给江家,任我处置了。」
「就维持现在的关系不好吗?你过去都能忍受,现在为什么不行了?」
因为……那不一样啊。
我可以接受你把我当作杀母仇人,但我无法接受你把我当成傻子骗。
我心中郁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可还没走两步,就被江律一把攥紧手腕。
他满脸嘲讽:「你听话点不行吗?」
「我接手公司才没过多久,已经很忙了。」
「大不了,我允许你和我交往,行了吧?」
我瞬间被气笑了:「听话,什么叫听话?」
「我看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吧,你我就当不认识。」
江律终于意识到我要来真的,眼底眸色冰冷。
「如果不是你来我家毁了我妈的好事,她怎么会想死?」
「我都还没原谅你,你居然打算一笔勾销?」
「周念,是你害死了我妈,现在却想抛下我离开,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