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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老知青,曾在陕北插队落户生活了八年多。在陕北插队落户期间,淳朴善良的乡亲们给了我们很多关爱和照顾,现在想起来还心生温暖。特别是那位淳朴善良的大憨哥,他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最深刻,他也成了我们北京知青心中放心不下的牵挂。
去年秋后,我们当年在陕北插队落户的五名知青重返第二故乡看望乡亲们,当我们看到在村子里扫大街的大憨哥时,大家都流泪了,当年到陕北插队落户的情景,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浮现在了我们眼前。
虽然时隔半个世纪,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们是1969年1月19日乘坐知青专列离开北京的。专列到达陕西境内的铜川车站后,我们在铜川住了一晚,第二天乘坐大卡车继续北上,夜宿延安城。次日早晨在延安吃过早饭,我们乘坐卡车又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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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2日下午,我们达到了插队落户的目的地—延安地区的石窑子大队,我们九名北京知青成了石窑子二队的插队知青。
那天上午我们在公社革委会大院吃过午饭,是石窑子二队的马队长带领六个后生在公社驻地帮我们挑回的行李。从公社驻地到石窑子大队九里路,有一半路程是崎岖的山路,挑着近百斤重的担子走这么远的路程,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快到村口的时候,挑着两个大木箱子的那个后生不小心跌倒了,两个木箱子重重地摔在地上。马队长赶忙撂下肩上的担子跑过去,翻动着两个木箱子看了半天,直起腰来狠狠踢了那个后生一脚,没好气地说道:“你个哈怂,还能干个甚,摔坏了人家北京娃娃的箱子,你赔得起嘛……”
那个后生没还嘴也没吱声,小心翼翼地挑起两个木箱子,慢慢往村子里走去。看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再看看他擦破的额头上渗出的血迹,我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尽管我那个崭新的木箱子磕坏了一个角,我一点怨恨他的意思也没有。
来到队部大院后,马队长告诉我们,队里那两孔破旧的窑洞就是我们的临时住所,四名女生住那孔好一点的土窑,我们五名男生住那孔宽敞一点的窑洞。外面很冷,但窑里很暖和,土炕热乎乎的,灶上的那口大铁锅里还冒着热气。日头还有一竿子高,两位婆姨和两个女子已经开始为我们准备晚饭了。
吃过晚饭,马队长给我们介绍了一下石窑子大队的情况,他说石窑子大队是个穷山沟,乡亲们的生活都不富裕,口粮年年不够吃,烧柴和吃水也很困难。但马队长一再表示,就算乡亲们再苦再难,也不会让北京来的娃娃饿肚子。考虑到我们北京知青年龄都不大,马队长安排了一位婆姨教我们做饭,还说让大憨帮我们挑水。
第二天我们刚起床,打开房门一看,窑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来帮我们做饭的婆姨,另一个是头一天帮我挑行李的那个后生,他挑来了一担水。原来,帮我们挑水的这个后生就是马队长说的大憨。看着挺好的一个后生,马队长为什么喊他大憨,我们弄不明白。
做饭的婆姨(大嫂)告诉我们,挑一趟水要走三里路,得去前队(一队)沟口的那眼水井去挑水,水井很深不说,路还不好走。马队长让大憨一天给我们挑两担水,队里一天给他记二分工。大嫂还告诉我们说,她帮我们做饭,队里也给她记工分,每天四分工。四分工虽然不多,可也有人眼红,因为当时是冬季农闲,社员们都在家闲着没事干,想挣一分工也挣不到。
经过几天的接触了解,我们发现大憨一点都不憨,就是有点木讷,不善言辞。因为他比我们大两岁,我们都叫他大憨哥。
又过了几天,我们说一天两担水不够用,除了做饭,还要洗洗涮涮,还要刷牙洗脸。大憨哥二话不说,每天就给我们多挑一担水,队里也不给他增加工分。
春节过后,马队长就对我们说:“眼看就要春耕农忙了,大憨不能总为你们挑水,他也要出山劳动,你们要学着自己挑水哩。”
打那天起,我就跟着大憨哥去学习挑水。跟着大憨哥挑了一趟水,我再也不浪费水了,因为挑一趟来回要四十分钟,耽误时间不说,确实很辛苦,压的肩膀生疼,还要出一身汗。
一次我问大憨哥:“大憨哥,你为什么叫大憨,这个名字也不好听呀。”“哦(我)大(父亲)给哦(我)起的名字,我有甚办法嘛。”
春耕春播生产开始以后,队里就不让大憨给我们知青挑水了,队里也不给他记工分了。可每天收工后,大憨哥都会摸着黑给我们挑一担水。有时看我们去场院挑秫秸(烧柴),他也会帮我们挑到队部来。我们说谢谢的时候,大憨哥只是笑一笑,转身就走,从不喝我们一口水。
第一年麦收的时候,我们拔麦子很慢,大憨哥拔完他的,就来帮我们拔麦子,还帮我们把拔下的麦子捆扎好,让我们挑着麦子下山了,他才捆扎好自己拔的麦子,挑着担子快步下山,回头再返回来替我们挑担子。每次他都是替我们男知青干活,从不帮女生。我们问他为啥不帮女知青,他总是用手挠着头皮傻笑,从不言语。
1971年冬季,我们回北京探亲过春节,大憨哥看我们背着大包小包去公社汽车站坐车,他就跑回家拿来扁担,把我们的几个大提包用绳子绑好,一直给我们挑到公社汽车站,还帮我们装到客车上。
那年从北京探亲回来,我们给大憨哥带来了烟卷,带来了北京糕点,大憨哥很高兴,他冲我们笑了笑,拿着糕点和烟卷就跑回了家。
我们去队长家串门的时候,看到大憨哥刚从马队长家的院子里出来,原来他把我们给他买的烟卷给马队长送来了几盒,还有一把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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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73年,大憨哥都二十三岁了,他还没找到对象,前队的媒婆刘大妈给大憨哥介绍了一个带娃的寡妇,大憨哥的父母都同意,可大憨哥不同意,他说那个寡妇好吃懒做,还跟男人撂跤(摔跤)。刘大妈当即就指着大憨哥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挑肥拣瘦,人家都不一定看上你。”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给大憨哥介绍对象,到了1977年秋天,二十七岁大憨哥还打着光棍。之前我们也给大憨哥张罗过对象,可人家女子都说大憨哥人挺好,就是话太少,憨呼呼的,就连村里那个身高不到一米四的马秋玲,她都看不上大憨哥。
村里的乡亲们不看好大憨哥,我们知青对他的评价却很高,队里分口粮的时候,他把自己家的口粮挑回家,再帮年老体弱的老乡把口粮挑回家。他家院子里有两棵老枣树,每年打枣的时候,他都会喊我们去他家吃枣。
中秋节那天,我们知青点的赵永新偷了老乡家的一只鸡,正好大憨哥来我们知青点串门,赵永新就谎称在集市上买的鸡,让他帮我们杀鸡。大憨哥刚把那只鸡杀死,丢鸡的老乡突然找上门来,要我们赔他家的鸡。
大憨哥看那位老乡要去找大队书记告状,就拉着那个老乡不让他去。那个老乡就问大憨哥:“大憨,我家的鸡是你偷的还是他们北京学生偷的?”大憨哥不回话也不让那个老乡走。那个老乡急眼了,挣脱大憨哥的手就去了他家,硬是逮走大憨哥家的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大憨哥落下了一个偷鸡贼的坏名声,还搭上了一只老母鸡。为此,我们都觉得挺对不起大憨哥。
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我考上了天津纺织学院。离开石窑子大队那天,也是大憨哥挑着我的行李把我送到的公社汽车站。在去公社的路上,我问大憨哥:“大憨哥,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光知道你家姓刘,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我叫刘玉秋,可没有人喊我的大名,三岁的娃娃都喊我大憨。”大憨哥苦笑着说。
到了公社汽车站,看大憨哥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我就把我身上穿着的海军蓝棉大衣脱下来,想送给大憨哥,大憨哥说啥也不要。等汽车开动以后,我把那件没舍得穿过几次的海军蓝棉大衣从车窗里扔给了大憨哥,大憨哥抱着棉大衣在车后追了好远,实在追不上了,他才停下了脚步。
回到北京后不久,还没离开石窑子大队的赵永新给我写信说大憨哥有对象了,就是那个马秋玲。赵永新还说,多亏了我那件棉大衣,要不然马秋玲也看不上大憨。得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很欣慰。
后来因为学习忙,我也就没和陕北联系过。再后来参加了工作,结婚成了家,渐渐也就把陕北给淡忘了。
2023年秋后,我们当年一起到陕北插队落户的几个同学聚会,我提议回陕北看看,大家都表示赞同。
说走就走,10月28日动身,10月29日上午我们五名男知青(女同学没去)就来到了阔别多年的石窑子大队。看着村子里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心里很欣慰很高兴。可惜的是村子里的人很少,几乎看不到一个年轻人,村里的人几乎没人认识我们。
在村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大憨哥的家,我就走进超市,打听刘玉秋家的情况。超市老板是一位中年婆姨,她听我问刘玉秋家在哪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她说石窑子没有叫刘玉秋的。我说他小名叫大憨。超市老板笑了:“你说的是大憨啊,他家就住在这坡上。大憨是我们村里的保洁员,这会也不一定在家,可能在村委会那边打扫卫生哩。”
我刚从超市里出来,只见不远处一个老汉扛着扫帚往这边走来,我迎上去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位老者,他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脸上的皱纹就像核桃皮一样纵横交错,两颗门牙也不见了,胡须都是白的。那位老者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惊讶地喊道:“李富东,你是李富东。我是大憨,你不认得我哩。”
听老者说他是大憨,大家都围了过来,看着一脸沧桑的大憨哥,我们五个人都流泪了。大憨哥要是不报出自己的名字来,我们还真认不出是他。大憨哥的容貌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很多,特别是看到他佝偻着的身子和缺失的门牙时,我们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一番交谈后我们才知道,大憨哥的婆姨早就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年过七旬的大憨哥孤身一人生活,他给村子里打扫卫生,村委会一个月给他四百五十块钱的辛苦费。大憨哥说他有责任田,吃饭没困难。村主任还说了,等他不能打扫卫生时,村里就给他申办低保。生活不能自理了,就送他去养老院。
那天中午,我们在乡里的那家饭店请大憨哥和村主任吃的午饭。离开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一人掏了两千块钱,想给大憨哥当零花钱。大憨哥说啥也不要,他说他有一万多块钱的存款哩,一辈子都花不完。我们离开的时候,大憨哥还给我们买了陕北小米,一人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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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陕北回来后,我们心里总是牵挂着大憨哥,当时我们劝他把牙镶上,他说不知还能活几天,才不花那个冤枉钱哩。他家窑里也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更没有什么电器,烧火做饭全村就他一家还拉风箱,我们说给他买台电视机他都不让。每当想起这些事情,我们心里就陕北的大憨哥,成了我们心里放不下的牵挂。但我们已经计划好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再回去看望大憨哥,帮他改善一下生活环境,让他度过一个幸福的晚年。毕竟当年他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我们应该报答他的这份恩情。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李富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