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顾廷煜才意识到,小姨并不是因为担心他才嫁给父亲的,白氏也不是他真正的杀母仇人,舅舅舅母原来是吸血鬼,他的人生,一开始就是被人算计的。
自私
顾廷煜的生母大秦氏,在婚姻里,是个独占欲很强的女子。她自小就身患重疾,被大夫断言,寿数不永,子嗣艰难,大秦氏后来偏偏嫁给了宁远侯爵府的继承人顾偃开,顾偃开对大秦氏情根深种,除了大秦氏,谁也不要,在那个男人妻妾成群的年代,顾偃开成了豪门勋爵人眼中的异类,大秦氏成了女子们艳羡的对象。
顾偃开曾为了娶大秦氏,和父母抗争两年,甚至跑到战场不要命地杀敌,用无声的方式威胁父母,最后顾老侯爷夫妇妥协了,大秦氏嫁给顾偃开以后,顾偃开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心疼的跟命根子似得,就连顾老侯爷夫妇都得避其锋芒。
大秦氏嫁给顾偃开三年多了,肚子还没有动静,顾偃开作为下一任侯府继承人,如若没有生下继承人,那将来侯府便会生出大乱,当年顾家祖上就出现过现任侯爷无子,最后选继承人的时候,闹得家族不得安宁的事情。顾老侯爷夫妇不愿旧事重演,便以孝道逼着顾偃开纳妾,顾偃开答应了。
大秦氏不敢违逆公婆,回去就病了,顾偃开立刻就将纳妾生子的事情抛到了一边,专心照顾大秦氏,等大秦氏的病好了,顾老侯爷夫妇又督促顾偃开纳妾生子,大秦氏立刻又病了,这样三番五次后,顾偃开直接带着大秦氏溜去了西南,躲开了父母的唠叨和逼迫。
顾老侯爷夫妇让顾偃开纳妾,并不是跟大秦氏赌气,是让顾偃开找个女人生孩子,等孩子生下后,抱给大秦氏养育,但大秦氏压根不愿意顾偃开碰别的女人,更何况是和别人生孩子。大秦氏不愿意别的女人给顾偃开生孩子,那她只能自己生。
大秦氏自小就身患重疾,一直都是用药养着的,身体底子很差,她心里清楚,如果她长久生不出孩子,顾偃开迟早是要纳妾的,大秦氏不愿意看到那种情况。两人在西南待了几年后,大秦氏好不容易怀上了身孕,夫妻两人都很是开心。
依照当时妇人怀孕的普遍年龄来说,大秦氏已经算是高龄孕妇了,加上她身体不好,怀孕那十个月,估计吃了不少苦头,大秦氏生产的时候,也是遭了大罪的,好在最终生下了一个男孩,只是,这个男孩一看就不健康,等大夫一诊断,便说这个孩子身子骨不大好,顾偃开给这个孩子取名顾廷煜。
母亲的不甘
顾廷煜出生没几天,京城的顾老侯爷便带着几个儿子飞奔来西南,带来了一个毁灭性的消息,顾家欠了朝廷大笔银钱,被武皇帝发现,武皇帝限半年内还清,否则便要抄家夺爵,顾老侯爷在绝望之中,为顾家寻得了一线生机,海宁白家的白老太公想为独女找一个女婿,在他去世后,能护着白家小姐和白家财产,白老太公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是正妻之位。
顾偃开陷入了两难境地,大秦氏知道消息后,大受打击,在床上挣扎了几日,很是不甘心,恨透了白家小姐,于是临终的时候,将自己的心腹丫鬟邱儿指给了顾偃开做妾,之后便闭了眼。
大秦氏走后不久,白家小姐就进了门,而顾偃开也按照大秦氏的临终遗愿,纳了邱儿为妾,人称邱姨娘,邱姨娘对大秦氏很是忠心,深知大秦氏要她给顾偃开做妾,一是要让顾偃开永远地记着大秦氏,二是,照顾和保护顾廷煜,三便是,不要让顾偃开爱上白家小姐。
邱姨娘将大秦氏的死,怪到了白氏的头上,白氏出身商人之家,邱姨娘自小受侯府教导,心里压根瞧不上白氏。
小姨和舅舅
大秦氏死后,最伤心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顾偃开,另一个是大秦氏的弟弟东昌侯,大秦氏的父亲是个只知道挥霍祖产,不知道经营侯府的人,导致偌大的一个侯府逐渐走向落魄,大秦氏嫁给顾偃开以后,顾偃开没少接济岳父岳母一家,大秦氏的父亲走后,大秦氏的弟弟继承了爵位,还是靠着姐夫的救济过活。
大秦氏走后,东昌侯夫妇坐不住了,他们倒不是为失去姐姐难过,而是焦心,以后不能打着姐姐的名义,问姐夫要银子了,虽说有个外甥顾廷煜,可顾廷煜病歪歪的,不知道哪一天就走了,何况现在又是白夫人当家,东昌侯府以后再想打秋风可就难了。
尝过甜头的东昌侯并不愿意丢了宁远侯府这棵摇钱树,夫妇两人一合计,将主意打到了还未定亲的妹妹小秦氏身上,大秦氏虽然驽夫有术,却也败坏了秦家女孩的名声,尤其是自家妹妹小秦氏,京城里的妇人们私底下都说秦家女儿娶不得,整日勾着爷们,还生不下孩子,小秦氏要颜有颜,要才有才,身体健康,婚事却被大秦氏给连累了。
东昌侯夫妇舍不得银子给小秦氏置办嫁妆,还想将小秦氏嫁入高门,好换好处,只是这样好的事情,哪里是落魄的东昌侯府能遇到的,大秦氏去世后,东昌侯夫妇便将主意打到了小秦氏的身上,夫妇两人将小秦氏的工作做通后,东昌侯夫妇便联系上了邱姨娘,并许下重利,让邱姨娘想办法除了白氏,帮小秦氏上位。
被利用
邱姨娘本就怨恨白氏,又出自东昌侯府,自然愿意帮原主家的,邱姨娘想要除掉白氏,最好的依仗便是顾廷煜,大秦氏走后,顾偃开将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顾廷煜身上,几乎将顾廷煜当做命根子来疼了,顾廷煜想要什么,顾偃开都会想办法给儿子搜罗,只要顾廷煜不喜欢的,顾偃开也不会喜欢。
邱姨娘便私底下给顾廷煜灌输,白氏是逼死大秦氏的真凶,顾廷煜即使再聪慧,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哪里懂得人心的险恶,比起白氏,他更愿意相信母亲大秦氏给他留下的人,知道真相的顾廷煜对白氏生出了报仇的心思。
白氏商贾出身,本就没有经历过勋爵人家后宅的勾心斗角,宁远侯爵府以她为耻,顾偃开对她爱搭不理,府里的下人也阳奉阴违,就连真心相待的顾廷煜也总是在背后使坏,白氏在顾家生活的很是压抑,经常和顾偃开发生争吵,导致顾偃开越来越不待见白氏,白氏活得很是压抑,在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和顾偃开又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了争吵,动了胎气,孩子早产了,估计邱姨娘动了手脚,白氏没有挺过去,孩子一尸两命。
小姨当继母
白氏的去世,并未带走顾廷煜的仇恨之心,顾廷煜将复仇的目光转向了白氏所生的顾廷烨,东昌侯府在白氏去世后,就向顾偃开提出,想要将小秦氏嫁给顾偃开做续弦,好照顾体弱多病的顾廷煜,东昌侯说的太好了,这边又有顾廷煜说话,顾偃开自然同意。
小秦氏嫁入侯府后,对外甥顾廷煜很好,好到连顾偃开都放心将顾廷煜和顾廷烨都交给小秦氏照顾。因为是生母的妹妹,顾廷煜对这个小姨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因为有顾廷煜的支持,小秦氏在府里很快就站稳了脚跟,掌握整个侯府后,小秦氏便对知道真相的邱姨娘出手了,没几年,邱姨娘便病逝了,知道真相的其他人也被小秦氏给处理了个干净。
小秦氏早就盯上了侯府继承人的位置,顾廷煜是个药罐子,眼见着寿命不长,顾廷煜死后,继承权便要落到顾廷烨的身上,小秦氏想要除掉顾廷烨,将来扶持自己的儿子顾廷炜袭爵,小秦氏不愿被顾偃开厌弃,便一边故意“捧杀”顾廷烨,一边高举为姐姐大秦氏报仇的旗帜,和外甥顾廷煜联合起来,针对顾廷烨。
小秦氏联合几个小叔子以及妯娌使劲抹黑顾廷烨,顾廷煜则想着法子,让顾偃开收拾顾廷烨,顾廷煜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每一次都将顾廷烨坑的死死的,顾廷烨为此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顾廷烨竟然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是他自己犯了错,真的欺负了哥哥。
真相
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大后的顾廷煜了逐渐看清了顾府里,每一个人的真面孔,甚至是亲小姨的真面目,他开始对他一直坚信不疑的事实产生了怀疑,顾廷煜去调查了往事,包括大秦氏的死亡真相,当年知道真相的人,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但这也难不倒聪慧的顾廷煜,他虽无法确切地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却也能根据顾家众人的性格和所作所为,隐约猜测出,白氏是无辜的,甚至一直被他陷害的顾廷烨,也是无辜的。
真相一朝被猜出,这对顾廷煜来说是灾难性的打击,一直以来,支撑他复仇的信念,倒塌了,这些年,他将顾廷烨当做对手,不停地给顾廷烨挖坑,想的就是,将顾廷烨钉死在坑底,好让亡母安息,可原来,真相是如此的不堪,他恨错了人。
顾廷煜内心那颗仇恨的种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种下了,他用自己的血肉将那棵种子养成了参天大树,如今要他亲手砍掉那棵树,他做不到,他被小秦氏和顾家的人推着往前走,已经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和顾家众人上了一条船,如果他中途退出,便会被抛弃,他想坐好顾侯的位置,便只能向小秦氏靠拢,除掉共同的敌人顾廷烨。
看在顾偃开的份上,顾廷煜没有除掉顾廷烨,小秦氏毁掉了顾廷烨的名声,让顾偃开和顾廷烨父子反目成仇,顾廷煜利用家族的力量,将顾廷烨赶去了江湖,让顾廷烨过上了下九流的生活。顾廷烨走后,小秦氏的真面目才彻底露了出来,顾廷煜才真正地明白,他的亲小姨,正在等待着他寿命的终结。
真正继承了侯府后,顾廷煜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侯府里的亲人,像吸血鬼一样摧残着他,他的身体快速地衰败了下来,他却不得不撑起从父辈手里接过来的家族重担,对于小姨,顾廷煜内心早已生出了提防之心,可那又是他生母的亲妹妹,他不能恨也不能像对待顾廷烨那样,只能清醒地看着亲情一步步绞杀他。
谁也没想到,被逼到绝境的顾廷烨能绝地反弹,一跃成了新皇的心腹,还打了两场胜仗,被封了将军,甚至整个宁远侯爵府还要靠顾廷烨来存活,顾廷煜是不甘心的,却又隐隐有一种,就该如此的宿命感。
在生命的最后尽头,顾廷煜对着虚空说:“爹,娘,我快来了,你们别急,老爷子可是高兴了吧,小二如今出息的很了,讨的媳妇也好看的紧,娘,你瞧,我给你丢人了,样样都比不上小二......”
结语
他出身高贵,身边亲人环绕,看似命运垂怜了他,但偏偏他又生出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能看透一个人的真实模样,当真相一点点拆开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办法面对,他以为的仇人,也是无辜者,他真正的仇人,却是他的亲人,但那时候,他已经入局,只能被迫往前走。
顾廷煜的人生,是被亲人裹挟和围困的一生,他从未真的释怀过,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放过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