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句话用在翠花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说来也怪,这清明还没到呢,老天爷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翠花撑着把黑色的油纸伞,一步一个泥泞地往山上走。她要去给婆婆上坟。婆婆是去年冬天走的,走的时候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婆婆这一走,可就苦了翠花。翠花的命,打小就不好。
五岁那年,爹娘就因为意外双双去世,只留下她和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哥哥比翠花大十岁,从小就特别疼爱翠花,几乎是当女儿一样拉扯大的。可哥哥还没来得及看着翠花成家立业,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哥哥走后,翠花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好在村里的媒婆可怜她,给她介绍了邻村的张强。张强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亲需要照顾,但张强为人老实本分,对翠花也好,翠花也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婚后,翠花和张强夫妻俩起早贪黑地干活,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也算幸福美满。尤其是婆婆,对翠花这个儿媳妇非常满意,逢人就夸翠花孝顺懂事。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婆婆在去年冬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跤不要紧,直接就把腿给摔断了。翠花和张强赶紧把婆婆送到镇上的医院,可医生检查完后却告诉他们,婆婆年纪大了,骨头脆,这一跤摔得可不轻,怕是以后都得在床上躺着了。
听到这个消息,翠花和张强顿时就傻眼了。他们也知道,婆婆年纪大了,这一摔,怕是……可他们不忍心放弃,还是把婆婆接回了家,悉心照料。翠花更是衣不解带地伺候在婆婆床前,端屎端尿,喂汤喂药,从来都没有半句怨言。婆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经常拉着翠花的手,说着感谢的话。可婆婆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婆婆还是走了。婆婆走后,翠花哭得死去活来,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好不容易有了哥哥,可哥哥也走了。现在,就连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婆婆也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就只剩下张强一个人了。想到这里,翠花就忍不住更加伤心。张强搂着翠花,轻声安慰着她,让她不要太伤心,说婆婆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她这样。翠花的娘家没人了,所以婆婆的后事,都是张强一个人操办的。
婆婆的坟墓就选在村后的青山坡上,那里风景秀丽,环境清幽,是村里人公认的风水宝地。婆婆下葬那天,天空也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翠花哭得眼睛都肿了,但她还是坚持要送婆婆最后一程。等婆婆的坟墓填平后,翠花才在张强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青山坡。
从那以后,翠花就经常来给婆婆上坟,跟婆婆说说话,唠唠家常,就像婆婆还在世时一样。而今天,就是婆婆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翠花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香烛纸钱,准备去给婆婆上坟。山路崎岖,泥泞难行,翠花却像感觉不到累似的,依旧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山上走去。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翠花终于来到了婆婆的坟前。
坟头上长满了青草,翠花用手仔细地把青草拔掉,然后把带来的香烛纸钱摆放好,点燃,恭恭敬敬地给婆婆磕了三个头。“娘,您在那边还好吗?我和强子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我们。”翠花对着婆婆的坟墓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强子他现在可勤快了,地里的活都是他一个人干,他还说等今年收了麦子,就带我去城里看看……”翠花絮絮叨叨地跟婆婆说着家里的事情,仿佛婆婆就在她身边听着一样。可说着说着,翠花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她发现,在婆婆的坟墓旁边,竟然多了一座新坟!
那座新坟的规模和婆婆的坟墓差不多,坟头上也长满了青草,只是墓碑上的字迹还没有干透,隐约能看出是“爱妻xxx之墓”。翠花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快步走到那座新坟前,仔细地看了看墓碑上的字迹。这一看,翠花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因为她清楚地看到,那座新坟墓碑上刻着的名字,赫然是——张翠花!
“这……这怎么可能?”翠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揉了揉,可墓碑上的字迹依然清晰无比。翠花只感觉浑身发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翠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姑娘,这座坟墓,是你的吗?”
翠花猛地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者,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翠花警惕地问道。“老夫乃是一介算命先生,云游四海,四处为家。”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说道,“姑娘,我看你面带愁容,印堂发黑,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吧?”翠花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那座刻着自己名字的坟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先生,您能帮我看看,这座坟墓……是怎么回事吗?”
老者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走到那座新坟前,仔细地看了看墓碑上的字迹,然后又抬头看了看翠花,沉声说道:“姑娘,如果老夫没有看错的话,你应该已经死了三个月了。”“什么?!”翠花顿时惊呼出声,“先生,您……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老夫从不与人开玩笑。”老者神色严肃地说道,“姑娘,你仔细想想,这三个月来,你真的还活着吗?”老者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翠花的脑海中炸响。翠花愣住了,她开始努力地回想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清明时节雨纷纷,她去给婆婆上坟……等等!翠花猛地想起,就在三个月前,也是一个下着雨的清晨,她也是这样撑着伞,去给婆婆上坟。然后,她就在山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难道……难道我早就已经……”翠花不敢再想下去了。“姑娘,你阳寿未尽,却因为意外横死,所以才会魂魄不散,游荡人间。”老者看着翠花,缓缓说道,“如今,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坟墓,也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了。”翠花听了老者的话,顿时感觉万念俱灰。
原来,她真的已经死了。“先生,那我现在该怎么办?”翠花绝望地问道。“你放心,你虽然已经死了,但你的魂魄还没有完全消散,只要你愿意,老夫可以帮你超度,让你早日投胎转世。”老者说道。“真的吗?”翠花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老夫从不打诳语。”老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递给翠花,“你把这张符贴在自己的坟墓上,然后跪下,诚心念诵老夫教你的咒语,老夫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翠花接过黄符,按照老者说的去做。她跪在自己的坟墓前,看着墓碑上自己的名字,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强子,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了……”翠花在心里默默说道。
然后,她闭上眼睛,开始诚心念诵老者教她的咒语。随着咒语声越来越响亮,翠花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最后,在一道金光中,翠花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老者看着翠花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青山坡。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只是那座刻着“张翠花”三个字的坟墓,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