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为贵女,琴艺一绝。
求亲时我不顾父母的劝阻,拒绝了太子的求婚。
只因为我心中藏着不可告人的情愫。
可当作为摄政王的继兄发现了我的秘密,他却大手一挥。
我被丢到边疆,失去了弹琴的能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使者访国,我被召回宫。
我却抬起手,眉目黯淡——
“臣女双手已废,再也无法抚琴了。”
……
1
“方涟柔!你当真是不知羞耻!”
有瓷器在我身边被摔碎,惊得我惨白了脸色,后退一步。
可那瓷片飞溅,依旧划伤了我的脸颊,留下一个浅浅淡淡的血痕。
继兄作为摄政王,身穿深色的袍衣,神色怒不可遏地看着我:“方涟柔,你要世人如何看我!”
我忍下心中的羞耻和眼中的热泪,低声下气地唤着他的名字:“阿衍,你别不要我这个妹妹……”
“你还知道你是我妹妹!”
我被他的话唬住,心里泛起酸麻的痛意,一时无言。
就在方才,我私藏许久的书信被继兄的青梅竹马找了出来。
那些书信皆是我在继兄出外征战时所写的,字字句句皆有相思之意。
但不仅仅是相思之意,更有爱慕之情。
那些我不堪说出口的话语,被沈薇清尽数摆在了方涟衍的面前。
果不其然,他大怒。
我在家中翘首以盼他的归来,以求他能如以前一般摸摸我的头,和我说几句贴己话。
可是今时今日,我等来的却是他的盛怒,以及无情地指责。
“我看你是疯了!”
“方涟柔,本王和沈将军在战场上为国杀敌,可你作为家中小妹,你在想什么?”
“你竟然罔顾伦理,还将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落笔写在纸上!”
听到他的话,我顿时心中更加难过,所有的酸意漫上心头。
我张了张口,可对上他那双盛怒的双眸,心中一颤。
那一刻,我所有的话如鲠在喉,似乎所有的话都不过是一种狡辩。
最终,我还是放低了语气:“兄长,我错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压住心头那股火。
身边的沈薇清却不见得我好,脸色不虞道。
“她在京中许久,只懂女红写字和弹琴,不明白国家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我错愕地看向她,心里的不安无限扩大。
果不其然,她下一秒缓缓道:“不如,将她送去边疆,亲自瞧一瞧。”
我睁大了眼睛,跪在继兄的脚下,眼泪就这么砸在地板里。
“兄长,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对你有妄想了!”
“我什么都不会,去那人生地不熟,我会死的。”
“兄长,你当真对我要这般心狠吗?”
方涟衍犹豫了。
这时,沈薇清却又开口道:“我来安排,你可以放心。”
就是这一句话。
我亲眼看着继兄松了眉眼,点了点头。
心里的恐惧和害怕不断蔓延,我哭得模糊了视线。
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却得来他一句轻飘飘的话——
“送去那里历练历练也好,免得肖想些不切实际的。”
那一瞬间,我如置冰窖。
2
“轰隆”一声,我猛地从床上惊醒,侧目看向那房内唯一一扇窗。
窗外电闪雷鸣,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不安的未来。
我将自己的缩成一团,缩在这方方正正的小天地里。
身边的女子都睡的死沉,甚至有些女子身上,还有着不少的伤口。
我麻木地拿起一旁已经没剩多少的药罐,抠出一些来,涂到身上。
药物带来的刺痛感明明十分强烈,可是我却面无表情。
好似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开始逐渐习惯这一切了。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却依旧记着当初的一切。
明明我作为贵女的生活早已离我远去。
但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依旧会恍惚不已。
似乎只要我永远沉溺在美梦里。
我就还是家里最宠的孩子,还是继兄怀里的乖小妹。
清晨的光轻轻照进窗户里,我呆滞地直视着前方。
直到有一个人醉熏熏地走了进来,瞧见我醒着,便将我扯走。
我神情麻木地被扯出了军营集中地,进了另一个帐篷。
这种事,在我们这群女子的身上发生过太多次,我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直到我被他狠狠地摔在床榻上时,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你这女子瞧着倒是对味,今日爷便来尝尝你!”
我想抗拒,可是身体却还是软了下去。
只因为我来时,我喊得每一句话,和我所彰显的身份,都会让他们更加兴奋。
我哭过、求过、逃跑过。
换来的只有更加毫无怜香惜玉的床事和毒打。
最终,我麻木了。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可是下一刻,我却听见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住手!我等奉皇命,请方姑娘回京进宫。”
那男人尚在我身上耕耘,充耳不闻,更不认为那个“方姑娘”就是我。
紧接着,他的脖子上横了一把刀。
他顿时心生慌张,连忙爬了起来,提着裤子便跑离了去。
我面色平静地将破碎的衣服拢上,神色淡淡地看向提刀之人。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我对眼前这人,竟然想不起来名字,只觉得眼熟。
这时,身边有婢女朝我跑来,拿着一身极好的绸缎大衣拢住了我裸露的身体。
“小姐!你别怕,呜呜呜,我来接你了……”
我木讷地转头去看,竟然是我以前的贴身婢女,绿蘅。
她的泪水掉到我的手上,我蓦然一僵。
似乎从前那些我所怀念的过去,将我紧紧包裹。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
“小姐,我们不要待在这儿了。我们回京,我们回家。”
绿蘅哭成了泪人,看着我身上的伤痕和痕迹,只觉得痛心不已。
一路上,我坐在舒适的马车上,尚觉得不真实。
绿蘅与我同坐在马车上,一边哭一边给我拿着上好的药膏擦拭。
那些药膏涂在我的身上,清清凉凉的,和我此前在小房子里用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灼热的刺痛感,也没有所谓抓耳挠腮般的痒意。
只有清凉、温和的感觉。
好似抚平了我那些身上所有的伤疤。
可是我却知道,那些伤口和疤痕,已经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我的骨血里。
下了马车后,绿蘅第一时间下马车搀扶我。
我下意识避开了她的手。
她有些受伤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却没有介意。
步行入宫时,她被勒令不得入内。
于是她拉住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
“小姐,你是方家里最受宠的。”
“若你不愿,没人能逼迫你。”
“我也会一直支持小姐的。”
我有些恍神,左耳进右耳出,淡淡抽出了手。
转身跟着太监进了宫。
3
再次进宫,我的心境已然变了。
看着奢华的宫殿,我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云端上。
只要我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我想要留下来。
不论如何,我要留下来。
我进了一件偏殿后,便有宫人前来替我梳洗。
一场沐浴下来,我任她们摆布的姿态似乎让她们很不满。
当我穿着极其奢华的宫装,站在铜镜前时,我还有些恍不过神来。
我那些伤疤和极其苍白的脸色,已经被她们打了脂粉,化了浓妆。
藏得干干净净。
临走前,我却听见她们嘀咕。
“不过一个万人骑的军妓,如今还得意上了,竟然就这么让我们伺候着。”
“少说几句,她好歹也是三王爷的女儿、当今摄政王的继妹。”
“哼,摄政王?要不是三王爷死的早,皇帝当初又太年幼,轮得到他?”
几人推搡之间,便走了个干净。
我等了没一会儿,便有宫女前来,带我前往前殿。
一路上,我低垂着脑袋,神色淡淡,全然没有左顾右盼。
那宫女瞧着似乎满意,便发了善心与我说道了几句。
“最近匈奴来犯,有使者前来,今日将你召回,是为了比拼那琴艺。”
“那匈奴的公主极善胡笳,说是友好交流,但却丝毫不放水。”
话已至此,她没再多言。
我脑子停滞很久,思考了一路才想明白,原来是叫我回来抚琴的。
我霎时脸色惨白。
可我……初入军营时,便已经被人已经废了手筋。
如今已抚不来那般好的琴音了……
但此刻一切都不容我思考了。
宫女的脚步已然停下。
身旁的太监尖利着嗓子,喊道:“方氏,方涟柔觐见!”
霎那间,我感受到了久违热切的视线。
我露了怯,原本要踏出的步子却缩了回去。
这时,身后却有人轻轻抵住了我后退的步伐,语气温柔。
“方姑娘,别怕,朕在。”
我眸色一紧,脚步不敢再动。
这声音我听得熟悉,似乎是此前求娶我的太子,李恒章。
可是,当今皇上,不应该是继兄一路扶持而上的那个孩童吗?
不等我思考,他便已经踏进了前殿。
我不敢再后退,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李恒章坐在龙椅上,目光热切地看着我:“方姑娘,许久不见了。”
我抿唇,依照着曾经的记忆,犹豫地施了一礼。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似乎话语之间,都是对我的不满。
“这就是方家捧在手心里的贵女?”
“听说去边疆历练去了,也不知道学了个什么。”
“我瞧着怎么一点都没有聪明劲儿,可别到时候丢了我们的脸。”
我脸色越来越难堪。
这时,我却听到了沈薇清的声音。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成为我梦魇一般的清朗。
“臣以为方姑娘在边疆定然是待久了,所以才会这般不适应。”
李恒章神色探究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淡淡说了一句。
“方姑娘许久不见,似乎瘦了不少。”
身边似乎有酒杯摔碎的声音,我被吸引抬眸去看,竟然是我的继兄。
此时,他正漠然地看着我,身边坐着身穿宫装的沈薇清。
那一刻我意识到,沈薇清为了他,竟然放弃了将军的身份。
为他洗手作羹汤,成了他的女人。
心中的酸胀感几乎要将我淹没,我始终不明白沈薇清有什么好。
可是我的继兄就是这般陷进去了。
无法自拔地陷进去了。
就连他曾经最疼爱的妹妹,也可以不管不顾。
我承认自己爱上自己的继兄是伤风败俗,是罔顾伦理。
但那不是他可以肆意伤害我的理由。
甚至害我失去了我最骄傲的琴艺和我最珍视的清白。
这样的恨意,要我如何能咽得下?
李恒章由我的视线,看向了阴沉着脸的方涟衍。
“方爱卿,你有何不满吗?”
方涟衍抿了抿唇,淡笑一声。
“臣没有不满,况且此事乃是臣准许的,是臣的妻子帮着照顾的。”
“臣以为,家妹定然学有所成。”
我的心再次被他的话伤的鲜血淋漓。
学有所成?学会那些床上之事,还是学会了看人脸色?
我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只有指尖微微的颤抖显示出我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良久,坐在皇位上的李恒章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方姑娘可愿意为国争光,于后日使者来访之时献上琴艺?”
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
我脸色惨白,即便化了浓妆也无法掩盖我的痛苦的憔悴。
无人知晓,我的手筋早已被废。
那些我引以为傲的琴技,都碎在了回忆里。
深吸一口气,我将那长袖挽起,惨淡一笑。
“臣女双手已废,再也无法抚琴了。”
众人哗然。
李恒章猛地站起来,就连我的继兄也震惊地起身。
我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们,落在了继兄身上。
“兄长,你可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