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的名字，早已刻进了中国人的记忆中。
他是将军，是英雄，是一代忠臣。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岳飞遇害之后，真正的磨难才刚刚开始。他的妻子、女儿，以及其他亲属，被打成“罪人家属”，一步步被推向苦难的边缘。
那些没有披甲上阵的人，在朝廷冷漠和政敌打压之下，所遭受的屈辱与流离，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叫人心碎。
除夕夜行刑绍兴十一年，腊月二十九，北风呜咽，大理寺诏狱的墙角挂着冻硬的冰霜。
天刚擦黑，一纸密令便送到牢头手中：“立即行刑。”
牢中那个枯坐两月的中年人，正是岳飞。此刻的他身披破旧囚衣，胡须斑白，脸上却无一丝惧色。他从容解开衣襟，露出后背那四个字——“精忠报国”。
执刑者沉默了，他举起铁棍，朝着岳飞两肋狠狠砸下去。几下之后，岳飞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那一年，岳飞三十九岁。
京城临安风声鹤唳，百姓议论纷纷。岳飞一死，朝野震动，而他背后的那座家，立刻被命运推下了深渊。
岳飞死后，其长子岳云也在数日内被斩首，罪名依旧是“莫须有”。但岳家真正被连根拔起的，是接下来的一道命令。
“岳飞、张宪家属，分送广南、福建路州军拘管。”这是流放，也是摧毁。
岳飞的遗孀李娃，年过三十的寡妇，要带着自己与岳飞所生的几个儿女、以及岳云的遗孤，一共十三口人，押往千里之外的岭南。
他们的罪名，不是谋反，而是“罪人之家”。
出发那天，是个阴雨天，地面泥泞。
李娃穿着粗布衣服，挽着头发，怀中抱着幼子岳霭（当时才三岁），牵着岳银瓶，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命运。
岳家在朝堂上的地位尽失，在街坊间也成了避之不及的“妖人”。
一位邻居见他们上路，低声感叹：“忠良之家，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条流放路，走了整整三个月。
岭南之苦当时流放地设在广东惠州。这里虽为南方，但地形偏僻，远离中原，号称“岭表苦寒之地”。
岳家人初至惠州时，被安置在兵马都监衙后的一间小屋，连地板都没有，只有泥地和一张破席。
十三口人住在不足二十平的空间，呼吸都觉得拥挤。
饭食则由官府“照规供应”，每日一顿粟米粥，有时甚至只是温水加盐。
岳震年仅六岁，每天吃不饱、穿不暖。他常常在深夜发烧、呕吐，李娃抱着他彻夜不眠，却没有药、没有炭火。几个儿子用枯树枝生火，不慎把屋顶烧穿，官府却以“扰乱邻里”为名将他们一顿痛打。
有一次，负责看押的军士嘲笑李娃：“你丈夫忠烈？秦相公说他谋反呢。你还敢顶嘴，打的就是你这口硬骨头。”
李娃没回话。她把被踢倒的女儿扶起，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孩子，要活着。”
可并不是所有孩子都撑了下来。
岳飞的二女儿岳银瓶，在流放前便曾四处申诉父亲冤情，未果。她的申诉反被视为“煽动舆论”，而后被软禁至临安的驿站中，期间遭辱、受鞭，不堪屈辱，于一口井边投身自尽。
民间很快便流传开来，“岳家女儿银瓶，为父殉冤，投井而终。”
村人悄悄在井旁立了一块木牌，写着“银屏娘子”。
这一年，她十七岁。
与此同时，岳飞的次子岳雷，在惠州日夜忧郁，哀伤过度，不久亦病逝，年仅二十五岁。
短短三年，岳家原本热热闹闹的一门之家，死去两个孩子、一位少女，剩下的，只剩血肉模糊的希望。
一场迟来的昭雪公元1162年，南宋发生政局变动。
赵构“以倦勤”为由，将皇位传给养子赵昚，即后来的宋孝宗。
这一年，距离岳飞被赐死，已经整整二十年。
上任不久，宋孝宗便召集朝臣，提起了一个名字：“岳飞。”
满朝默然。谁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新君，与高宗不同。他素来崇尚祖训，痛恨主和，更视岳飞为民族英魂。
当天，宋孝宗下令彻查岳飞一案，恢复其名誉，并礼聘忠臣之后。
一道诏书飞入岭南。李娃接过时，站在破屋门口，久久不语。随后，她跪地三拜，缓缓起身，把这道诏书贴在堂屋一角。
岳霖，这个当年只有三岁的幼儿，如今已二十有余。他被召回朝廷，担任承事郎，并受封为“缵忠侯”，成为岳家重振门户的第一人。
岳震、岳霭也相继获得任职。
岳震后为提点江东茶盐事务，岳霭则赐名“岳霆”，担任宗正节使。
而李娃，复封“秦国夫人”，不久又晋为“楚国夫人”。
宫中传来圣旨，称她为“柔洁以为质，俭勤而自修”，肯定其在逆境中独自支撑一门、教子成才的操守。
她晚年定居江西九江，自愿葬于岳母姚太夫人墓侧，不愿再回临安一步。她说：“夫君长眠之地，不必为我所扰。让我在九江守着旧忆，也算是了却一生。”
74岁那年，李娃安然离世。她未能见到当年诬陷岳飞的秦桧坟前长跪铜像被铸成，也未曾亲眼见“精忠报国”被写进教科书。但她知道，孩子们活着了，岳家清白了。
那就够了。
结语岳飞去世时，留下一句“天日昭昭”。他的妻子李娃，带着“昭昭”的信念，在苦寒之地咬牙挺过二十年。
秦桧虽然一度得势，但终究没能盖住青史良心的笔墨。
如今再提起南宋，多少人知秦桧，更多人记得岳飞——记得那个宁可粉身碎骨，也要留下清白的人间男儿。也记得那个带着孩子走过三千里路、葬女哭子，却从不曾放弃的楚国夫人。
历史有时不公，但时间终会给忠诚一个交代。
岳飞的一家，正是这个交代最好的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