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灾发生时，妻子第一时间去楼上救白月光的猫。
儿子第一反应是去拿游戏机。
截肢的创口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我逃出生天气还没喘匀，转眼看见妻子和三年前已经死了的白月光抱在一起。
原来半夜楼上发出的咯吱床响，并不是猫在跑酷。
原来我用双腿换来的爱与陪伴，只是在自欺欺人。
1
浓烟滚滚侵入肺腑，我控制不住想要闭上双眼。
上一次离死这么近，还是八年前那场地震。
当时我推开被吓傻了的林汐让她成功逃脱，自己双腿却被彻底砸烂只能截肢。
这次位置调转。
没有人不怕死，所以我不怨林汐抛下我。
可她本能反应却是去楼上救她白月光留下的猫。
一只猫，比我，比她自己还要重要。
我艰难地拖着断肢顺着楼梯往下爬。
每爬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
要不是消防员将我抱出去，我恐怕会死在自己家里。
恍惚之间，我看到林汐靠在一个男人怀里，两人正对着一只布偶猫嘘寒问暖。
我的儿子顾锋在两人身边捧着游戏机大喊大叫。
“我爸要是被烧死就好了，就再也没有人管我打游戏了。”
“小锋，别这么说，到底是你爸爸。”
林汐嘴上阻拦小锋，语气里却好像没有任何愤怒与不悦。
恍惚中，我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是梦。
林汐和小锋不会这样对我。
那个男人，三年前就死在国外。
可现场医护人员抢救的痛感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忍不住剧烈咳嗽着。
林汐这才注意到我。
她不舍地从白月光沈斌怀里抽离，走到我身边蹲下。
娇俏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心疼与愧疚。
“阿颂，我……对不起……我……”
“林汐，沈斌不是早就死了吗？这件事情，我需要一个解释。”
2
从大学到研究生毕业，我暗恋林汐整整七年。
可七年来，她心里只有沈斌。
一个是家庭优渥的优雅舞蹈女神，一个是出身优越的沈氏集团贵公子加导演系大才子。
在双人光芒笼罩之下，资质平平的我像个NPC。
我将爱意深埋于心，以朋友身份守护左右。
两人浓情蜜意没能抵过现实。
家族企业婚姻都是捆绑利益，两人分分合合纠缠七年。
研究生毕业，沈斌选择去国外进修。
林汐苦追到机场，在得到残忍结果后拉着我彻夜买醉。
让我失去双腿的地震就发生在当晚。
醒来后，我望着空荡荡的下肢心里百味杂陈。
我无法接受自己残缺的模样，幻肢的疼痛更是时常提醒我早已是个废人。
对于舞者，失去腿无异于判死刑。
可我同时又欣喜出事的是我，不是林汐。
出于愧疚，她陪着我做康复训练，带我适应轮椅，为我忙前忙后。
出院当天，她单膝下跪向我求婚。
她说没有我，就没有现在的她。
我没看的世界，她会成为我的双腿带我去看。
我动心了。
人类自私的本能让我想要赶紧套牢她。
可我是个残疾，会成为她的拖累。
第二章
因为她说直到生死时刻，才意识到我是值得爱的人。
我要不答应结婚，她就不能安心跳舞，那我就不能安心。
你看，她愿意嫁给我，并非是因为爱我。
只是出于愧疚，只是我值得爱。
她道德感极重，如果一直背负愧疚，抑郁与焦虑会更严重。
我只好答应，但同时坚持，为了给她后悔的权力，我们只办婚礼不领证。
她笑着点头。
我想着等到她照顾我到腻，我们好聚好散，我再不用拖累她。
坚持三年后，她说爱上了我，要和我做真夫妻。
我们领了证，有了夫妻生活，有了小锋，日子平淡且幸福。
直到三年前，林汐接到沈斌的去世消息。
沈斌横死于国外，临终之前遗书上还写着她的名字，诉说了满满几页的遗憾与思念。
她大受感动，决定收养沈斌的猫。
“一只猫而已，你别这么小心眼。”
她将布偶猫养在别墅楼上，取名“小斌斌”。
布偶猫温顺，可沈斌的那只猫却异常暴躁。
一看见我，就冲我肆意哈气，还曾一下子扑在我的断肢上，将其咬得血肉模糊。
我的创口一次次因撕咬被感染，我劝林汐将猫送人。
可林汐却觉得我小题大做。
“小斌斌那么温顺，怎么会无缘无故只招惹你？是不是你对它做了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小心眼？沈斌都死了，你还想怎样？”
“你害怕我跟人跑了么？”
我们的关系开始极速下降。
甚至在难得的夫妻生活时，林汐会指着我的断肢露出嫌弃的表情。
“人家的男人都有个男人样，我还得自己动。”
“创口这些肉芽组织，好恶心。”
从那之后，她更是不大爱见我，整天在楼上搂着那只猫过日子。
“小斌斌，我好爱你啊！”
“亲一个吧小斌斌。”
“小斌斌轻点，今天怎么这么不乖啊？”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林汐不仅是在楼上养了只猫。
她特么还养了个男人。
就在我这个正牌丈夫的房间楼上！
难怪半夜我总能听见楼上的床咯吱作响。
她总是满脸红晕地解释，“小野猫爱闹，总是半夜跑酷。”
3
林汐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几番开口，却连完整的一个字都说不出。
反而是沈斌，一把将林汐掩在身后。
“顾颂，对不起哈。我刚回国，实在没有地方去，只好借住你们家了。”
“我是怕你多想，才不让林汐告诉你的。”
我不由得回想起之前的日日夜夜。
林汐和顾锋，经常有事没事往楼上跑。
现在想想……
“林汐，我虽然双腿残疾，可你不该这么欺负我。”
心里有无数的委屈与愤怒，奈何我只是个残疾，只能呆在原地咆哮怒吼。
“顾颂！”林汐看见我咆哮，也跟着咆哮起来。
“是，你是为了救我双腿落下了残疾！可我已经嫁给你了！难道你要我赔上一辈子吗？不就是火灾没主动救你么？”
“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第三章
“人家沈斌是客人，我当然要保证客人的生命安全！”
大概她说的话过于没理，以至于在场的医护与消防员都有些目瞪口呆。
“我从来没要你赔上一辈子。”
“你要是喜欢沈斌，可以跟我直说，我可以离婚成全你们。”
话音刚落，一边的小锋早已拍掌欢呼起来。
“太好了！沈叔叔可以当我爸爸了么？”
“顾颂，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一个半截子男人，要不是林汐不嫌弃养着你，你怕是早就死了。”
“吃软饭还这么理直气壮动不动耍脾气，我都心疼林汐了。”
沈斌冷笑着，当着我的面再度与林汐拥抱。
4
失望到极致，是连吵闹的精力都不想废的。
我迅速委托律师草拟了离婚协议，又给我早年的兄弟打了电话。
等他从外地出差回来，就接我离开别墅。
而自从沈斌暴露于我面前，林汐也不躲躲藏藏了。
他们两人当着我的面嬉笑怒骂，还时常带着小锋做亲子游戏。
“别的孩子都能跟爸爸玩骑大马的游戏，只有我不能，我都羡慕死了。”
“沈爸爸，过两天的亲子运动会，你来跟我一起参加吧。”
一家人的欢声笑语闯入心中。
如同刀子一点一点剔除我内心最后一处柔软。
是啊，我是拖累，我给她们母子丢脸了。
我平静地拿出离婚协议。
林汐愣了片刻，便将其撕了个粉碎。
“顾颂！现在是我评奖的关键时刻！你想让外面的人说我忘恩负义么？”
“说吧，你又想要多少钱，我给你。”
我冷笑着摇头，“你想撕多少都没关系，我给你时间考虑。”
那场地震，我除了双腿残疾，还落下了心悸心慌的毛病。
忍着心脏的剧烈跳动，我回到卧室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前我患得患失，生怕林汐瞧不起我。
如今得到证实，心里反而前所未有的安定。
再睁眼，我闻到了肉香味。
撑坐起身，床头柜上是林汐为我熬的猪蹄汤，上面还附着一张纸条。
【快把汤喝了，你的轮椅坏了，我先拿去修。】
恍然间，我以为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一向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为我洗手作羹汤，双手烫出水泡也不抱怨。
无论工作多忙，她都会推着轮椅带我感受外面的世界。
看了一眼手机，我并没有回到从前。
她大概是想要让我想起她从前的好。
可惜……
手机响起，传来小锋的焦急哭腔。
“爸爸，我在学校门口被车撞了，妈妈不接电话，你快点来救我！我在旁边的医院。”
来不及思考，我拖着残躯下了床。
没有轮椅，我挪动身体很艰难。
爬到出租车上那一刻，我才发现双腿又磨出了血，却一点没觉得疼。
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听闻我的情况后忍不住落泪。
他主动背我去了医院病房，维护了我最后一点尊严。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面色红润的小锋，以及正扛着摄像机欢笑的沈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