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贫穷，大家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是缝缝补补的衣服？永远填不饱的肚子？破烂的茅草屋？
《呼叫助产士》中说：
“贫穷不是指破房子，脏衣服，一大家子挤在一起。
贫穷是没有爱，甚至没有尊重，不知道爱和虐待的区别”
那又怎样教会一个女孩服从呢？
家人把她的婚姻当做一场交易，极尽嘲讽；男性用暴力、打压、侵犯的方式，逼她就范，一旦违抗，流言蜚语将她淹没；
学校教授的知识仅适用于书本，和现实迎头相撞时全无用处；
让她劳作，无休止地劳作，再用劳作来评判她的“美德”；
从不将她视作完整独立的个体，也不认为她的童年自由且珍贵。
她们从开始的“我必须读书，找工作，我想出去看看，去没去过的地方”到最后“算了，就这样也挺好”
越南纪录片《迷雾中的孩子》便纪录了一个这样的孩子。
女导演何黎艳用小小的相机，纪录了一个女孩从12岁到15岁的成长，累积100多小时的素材。经过1年的剪辑，给大家展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纪录片。
“2017年，我参与了一个我的赫蒙族朋友在越南北部给当地赫蒙族孩子组织的课程，我们住在后来我的纪录片主人公琪家里。
我看到琪和她的朋友们在村子里玩耍的时候，想起了我自己的童年时光。当时萌发了拍摄一部纪录片的想法，希望记录下他们美好的童年时光，以及童年是怎么消失的”
导演的初衷似乎很简单
她们的童年却一点都不美好。
01 而她的未来也如家乡一样，被雾气缭绕，看不清将来的路《迷雾中的孩子》拍摄于越南北部的一个少数民族村庄里。
村庄被群山环绕，山间的水汽凝结成雾气、不断涌动，与天相接。整个村子仿若置身迷雾之中。
主人公琪14岁，青翠欲滴，娇蛮的散发青春的气息，而她的未来也如家乡一样，被雾气缭绕，看不清将来的路。
她成绩很好，上课坐前排总被提问，同样也是学校的纪律委员。
班里总是有几个同学旷课，无一例外都是女孩，也都有各种理由。
“帮家里喂牛”
"帮阿嫲收玉米"
“家里弟弟没人看”
当老师说你们应该先学习，然后再帮忙干活，不然你爸妈会被罚钱时，迎来的却是她们无奈一笑。
放学后的琪直接去了地里，她脱下校服开始收割水稻。
收割完稻谷，父亲扛着谷子回了家，母亲一遍一遍细数，盘算够不够今年家里吃喝。
阿嫲背痛想休息一会儿
母亲说：哪里可以休息，到处都是烂泥。
说的同样是她的人生。
母亲年轻的时候从来不敢在四点以后出门，只有一次她小心翼翼的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被父亲抢婚了。
父亲经常喝的烂醉如泥，在家里不干活，动不动对母亲打骂。
面对镜头，琪的母亲毫不掩饰对自身婚姻的失望与绝望。
丈夫从不管家里的农活，却总是抱怨稻谷种的不好。
她毫不留情的责怪丈夫：
“你以为老了后小孩会照顾你吗？他们恨你！
什么都怪我们，侮辱我们，结果自己醉到无法工作”
她却从没想过离开，只是偶尔用酒精麻醉自己，或者用恶毒的话语打骂自己的孩子。
在她的心里，这便是她烂泥一般的人生，无法改变。
但她还是希望女儿能过得比她好。
她经常会教育琪在外要小心，多提防男的。
因为琪渐渐长大，如同一朵娇艳的花朵
到了会被抢婚的年纪。
“抢婚”是抢越南赫蒙族千年以来的风俗。青春期的女孩，会在农历新年期间被男方直接绑架、抢走，女孩们一夜之间成为了新娘。
琪的姐姐就是如此遭遇。
那年她15岁还在念高一。
她在大家欢度春节时被绑架，那晚琪的爸爸妈妈喝醉了。
在家里人都以为姐姐是去寄宿学校的时候
邻居告诉她，大女儿已经被人抢走了。
母亲哭了很久，却也只能认命。
导演问琪“要是发生在你身上怎么办”
“我不怕”
“不，你应该要怕”
琪说，她不怕。
因为她也习以为常。
姐姐如此，自己身边的好朋友皆是如此。
02“她只想玩，但她的童年就此结束”她从小玩的游戏便是假装农历新年绑架新娘。
几个女孩子拉着一个，嘴里喊着做我的新娘，并不停地拖拽。
另一个女孩会假装新娘的母亲，抱着女孩与她告别“再见了孩子，保重，要幸福”
她们用玉米叶和野草假装酒席的食物，用桃花祭拜先祖。
当初一起唱歌的同村女孩，渐渐都被抢婚离开了这个村庄。
那首童谣再也没有被唱响：
爸爸妈妈，我写这几行字
让你们知道我很痛苦
身为穷人
生活是如此艰困
没衣服穿，没东西吃
但我会继续念书
琪用竹子做了一个灯笼，用丝带做装饰，琪在夜晚提着出门。
那是她独有的属于自己的光亮，也是她对外面光明世界的向往。
被问到想成为什么样的女生，琪手舞足蹈：我想读书，挣很多很多钱，然后有很多情人。
而她的朋友却没有说话，燃烧的蜡油一滴一滴的落在手上，女孩面无表情，只是麻木的看着。
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上学的孩子，琪也通过智能手机了解了外面的世界。
她会通过FB交流、窥探八卦，因网恋男友出轨宣布分手。
那时的她还是幻想能走出去，过自由的生活。
当被问到自己若是被抢婚时
“我被绑架我要自己应付”
“你会结婚吗”
“我不会”
沉重的木头压得琪无法直身，而此时村里唯一一趟公车自身旁呼啸而过，琪远远的看着，随后捡起木头继续向前。
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琪会如同电影中的女主角一样，发奋读书，考上大学走出大山。
可人生总是充满变数。
03“我必须念书，然后找工作，这样就能带我妈去她没去过的地方又一年农历新年来了。
新年的广场如此热闹，几个村头的男女老少齐聚一堂。
琪认识了男生旺，并跟随男生回了家。
面对镜头，旺保证：会先问过她父母，不会绑架她。
然后两人越走越远，消失在迷雾中。
当晚琪没有回家，母亲是家里唯一一个焦急的人。
她找到了旺的朋友，问到了旺的联系方式。
母亲想去旺家找回女儿，却被丈夫拒绝。
琪的父亲洋洋得意向导演炫耀：
“这是我们的传统，她就是这样被我绑来的”
母亲嘴上骂着琪活该，却还是偷偷抹眼泪。
她一次一次拨通琪的电话嘱咐：
“要勒紧裤腰带，别让他碰”
“一定要保持清醒，记得睡男孩姐姐床上”
这个母亲在努力教女儿保护自己，同样也是在保护年幼的自己。
那一夜琪的母亲一晚上没有睡觉。
第二天男方及亲属上门商谈两个孩子的亲事。
琪的父亲一边说着“还是得孩子自己决定，若是我女儿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一边商量女儿的“标价”：
“2000块嫁妆，300块礼物给琪亲戚，10公斤鸡肉，100公斤猪肉，20升酒”
母亲被迫接受了男方送上的酒杯，她别无选择。
只能让丈夫多要10升酒。
但经过一夜的相处，琪动摇了，旺家里很穷，父亲也酗酒，甚至比她父亲还厉害，她反悔了。
琪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喝了“分手酒”，但旺却拒绝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绑架她，只是家里告诉他应该这样做。
琪无奈躲去了学校。
琪的母亲去学校要把她带回去。
在她的意识中，女儿已经被“抢婚”，再反悔是件丢人的事。
面对学校老师的合力阻止，琪的母亲大力拉扯并称“我才是她的母亲”，你们没有资格阻止。
她被带回家之后没多久，校长就带着几个老师一起来她们家，警告家长们18岁以下结婚是违法的，以此来让琪逃脱被男方家逼迫结婚的命运。
可依旧于事无补。
后来的琪像被献祭的动物一般被男方家属抬出了门。
琪奋力反抗，并大喊救命，可她的父母却站在了传统习俗那边，对她的呼救置若罔闻。
短短的几分钟的拉扯，却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最后，在导演的介入下，琪获得自由，两人最终喝下象征分手的酒。
当晚琪问导演“你讨厌我了嫲，我看到你的表情”
导演无奈“因为你把婚姻当作游戏，结果掉进可怕的陷阱”
荒凉的寒冬深夜，琪自嘲：我很蠢，不成熟。
“我必须念书，然后找工作
这样就能带我妈去她没去过的地方。
她从来没离开过我们村庄”
“多希望我能再当一次小孩，
可我的童年结束了”
纪录片至此结束，似乎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琪却没有。
04 那片山谷每天升腾起来的晨露与云雾，终将在那片山谷中散去，循环往复纪录片播出后，17岁的琪时得到了资助的机会，本可以出去读书上很好的大学，
但是她肄业选择了另外的一段婚姻，现在已经当了妈妈。
永远的留在了那片迷雾重重的大山中。
对于这个现实的结局，
有人惋惜琪的未来，不满她不够进取，不满她放弃学业......
但是，琪真的有选择吗？
身处如此的大环境中，她靠什么走出这重重迷雾？
靠家里仅仅维持温饱的稻谷？整日酗酒不工作的父亲？
还是软弱无能以泪洗面的母亲？
更何况她家里还有一个年幼，依靠她彩礼才能结婚的弟弟。
她别无选择。
至少她已经为自己争取了三年的自由。
然而迷雾笼罩的不仅仅是琪。
是琪的妈妈，姐姐，一起玩耍的那帮姐妹，以及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苦苦挣扎的人。
她们没有名字，看不清脸庞。
在如今现代化如此发达的时代，她们在某个视频中一闪而过。
人们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现在怎么可能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然后不屑一顾。
她们被所谓的习俗捆绑了千年。
她们隐隐约约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被抢婚的新娘”
过早地涂脂抹粉成为了日常，她们看着自己童年的玩伴被一个个抢走，怀孕。
她们从恐惧到麻木，顶着稚嫩的面庞成为母亲。
她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再一次经历自己的遭遇，然后安慰她：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那片山谷每天升腾起来的晨露与云雾，终将在那片山谷中散去，循环往复。
“哪里可以栖息，到处都是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