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辈子,傅绥航的心上人死在一场海啸中。
他认定是岑雁北蓄意谋害,不惜将她告上法庭,闹离婚闹到人尽皆知。
他们都说,如果重来一世,绝不和对方做夫妻。
重生回到海啸发生的那一年,岑雁北一心只想离傅绥航和林初瑶远一些。
她以为只有自己揣着重生的秘密。
直到在家中书房,发现了傅绥航亲手写下的“海啸预警报告”……
……
1988年,沙洲岛。
岑雁北醒来之前,先闻到的是腥咸的海风。
她撑着头坐起,看着墙上的手撕挂历和窗外翻滚的白色浪花陷入沉思。
身后,一道慈祥的声音响起。
“雁北,醒醒,你该去渡口了。”
岑雁北看着面前眼角爬满皱纹的人,一阵恍惚。
看着早已去世的阿妈带着慈祥的笑容站在自己面前。
很久后,岑雁北才反应过来,她好像跟以前看过的小说一样,重生回到了二十年前!
此刻岑雁北瞬间湿了眼眶,激动的扑过去,抱住记忆中温暖的怀抱。
“阿妈,我好想你……”
岑母却将她直接往门外推:“说什么梦话呢?”
“绥航马上就要到渡口了,赶紧去接他。”
岑雁北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傅绥航,是她从小定下娃娃亲的海军老公,也是她上辈子最爱的人。
但傅绥航喜欢的,却是一个叫“林初瑶”的记者。
前世的1988年7月11号,沙洲岛发生海啸。
傅绥航让岑雁北紧急通知所有人离岛登船逃生。
但林初瑶却在接到通知的情况下没有登船,最后成了那场海啸中唯一的遇难者。
当时林初瑶喜欢傅绥航,多次明确向他示好,所以岑雁北和她一直不太对付。
傅绥航因此就觉得是岑雁北出于嫉妒和怨恨,故意没有通知林初瑶。
之后他们的感情直接降到冰点。
傅绥航甚至一纸诉状将她告到了法庭,恨到想要她去坐牢!
最后离婚时,他曾满脸憎恶地对岑雁北说。
“如果重来一世,我绝对不会再娶你!”
而前世的岑雁北在医院孑然一身病死的时候,也想着。
如果重来一世,她不要再和傅绥航做夫妻了。
……
岑雁北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在岑母的催促下离开了家。
却不是去渡口,而是直接去了卫生所。
前世的今天,傅绥航回来时救下了受伤的林初瑶,匆匆将她送去卫生所治疗。
两个人因此结缘。
岑雁北算了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不再渡口了。
果然,她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林初瑶所在的病房。
她躲在门外,就见一身白色军装的傅绥航坐在病床边,正专注地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
林初瑶一脸惊魂未定,说的话都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傅同志,我们报社翻船,要不是你恰好经过救了我,我肯定死定了。”
岑雁北眼神一暗,默默掐紧了手心。
但傅绥航接下来说的话,却不是上辈子的“为人民服务”,而是——
“放心,这辈子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岑雁北心里蓦地升起一丝疑惑,但转瞬就被刺痛掩盖。
才见第一面,他就已经对林初瑶许下这样的承诺……
上辈子,傅绥航不管去哪出任务,林初瑶都要借助记者身份申请跟去做报道。
岑雁北当时很生气,闹了很多次,要求傅绥航明确拒绝她。
那时他总是不以为意地说:“我们只是同事,你跟一个小丫头计较这些干什么?”
可重活一世,如今岑雁北听到这话,不禁怀疑。
傅绥航对林初瑶……真的只是纯洁的同事关系吗?
她攥紧了手,正想离开。
傅绥航却已经注意到了她,起身出了病房。
他上下扫了岑雁北一眼,皱起眉:“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线,他们此时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了。
一见面,却只有疏离至极的质问。
岑雁北抿了抿唇:“没什么,想问你……晚上回家吃饭吗?”
傅绥航的眉头皱得更紧,还是点了点头,转而说道。
“你既然来了,就帮林同志将行李带回去。”
“她受伤了,行动不便,从今以后,就住在我们家养伤。”
一直到回到家里,岑雁北仍旧震惊得没有回过神来。
上辈子傅绥航可没有这么“热心”,大部分时间是林初瑶在追着他跑。
可这一世,傅绥航不仅主动将林初瑶带了回来,还一直耐心地交代家里的各处注意事项。
还说:“你有事直接叫我就行。”
岑雁北看着这一切,只觉得陌生到极点。
两辈子加起来,傅绥航都从没这样细致温柔地对待过自己。
一股寒意在心口蔓延。
岑雁北看不下去,转身进了书房。
明明这里是她的家,却好像已经没了她的位置。
她撑着桌角,努力缓过胸口的那股郁气。
突然,桌上的文件吸引了她的视线。
岑雁北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股寒意从背后窜起。
那是一份申请报告。
上面写着:7月11日会有重大海啸,务必将所有岛民,于此前安全撤离。
申请人——傅绥航!
第2章
岑雁北颤抖着手拿起申请报告,脑袋嗡鸣作响。
傅绥航怎么会预知海啸的发生,还明确点出前世海啸的日期?
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而门外,他和林初瑶交谈的声音还在不断传进来。
林初瑶声音爽朗,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傅同志,那个开水壶我还是不太会用,你能不能再教教我?”
这明显就是借口,而傅绥航不仅没有拒绝。
还温和地说:“你手不方便,想喝水我给你倒就行。”
两人说着,似乎走远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岑雁北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难怪,今天明明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傅绥航就这么紧张。
难怪他会在病房许下那样的承诺,又将人接回家里居住……
前世,他一直对林初瑶的死耿耿于怀。
看来一朝重生,他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人,仍是林初瑶。
岑雁北垂眸看着手中的海啸预警报告,心头一阵窒闷。
如果傅绥航真是重生的,那她就藏好自己也重生的事,离他们远远的……
正想着,门把手咔嚓一响,傅绥航走了进来。
他看到岑雁北,脚步一顿,神情狐疑:“你在这里做什么?”
岑雁北心口一跳,面上装作不经意开口。
“桌面落了好些灰,我来给你收拾下。”
说着,她拿出那张申请报告问:“这上面说海啸……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那天要发生海啸?”
傅绥航皱了皱眉,径直走过来将文件拿过:“跟你没关系,你等通知撤离就是。”
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岑雁北心头一沉,直接叫住他:“傅绥航……”
傅绥航脚步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有些诧异地偏过头。
“还有事?”
岑雁北将目光从那张报告上收回,看向他。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离婚?”
傅绥航浑身一僵,面色顿时沉了下去,转过身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岑雁北攥紧手,强作镇定地抬眸直视着他:“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
她想从傅绥航的眼里寻找出来自前世的恨意。
但傅绥航只是满眼冰冷地反问:“所以,是因为我将林同志接回家住,你就要离婚?”
岑雁北喉头一哽,下意识说:“不……”
话刚出口,傅绥航冷哼一声打断:“你都这么大了,还当自己是小丫头,可以胡闹?”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地解释。
“我们只是同事关系,你作为军属理应大度,再闹也该注意影响!”
说完,他冷着脸转身出去了。
岑雁北僵站在原地,满心的不可置信。
明明是他说,重活一世绝不会娶自己。
为什么现在自己主动提离婚,他还要拒绝?
是怕影响林初瑶的名声吗……
傅绥航出去后不久,住在邻岛的岑母就提着一篮子鸡蛋过来了。
岑雁北见她过来,连忙迎上前去。
“阿妈,岛上物资本来就少,这些鸡蛋您留着自己吃吧。”
岑母却恍若未闻,借着放鸡蛋的工夫伸头看了眼隔壁房间里的林初瑶。
随后拉着岑雁北走到屋外,问:“那个女人,是绥航带回来的?”
岑雁北一愣,点了点头。
岑母脸上一急,压低声音骂她。
“你怎么能同意呀?这种丑事不出一天,全岛上下都会传遍的!到时候你的脸往哪搁?”
岑雁北一怔,想起刚才的一幕幕,心里更加窒闷。
“他自己都不在意,也无所谓我会被人怎么说,那我又能怎么办?”
岑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开口。
“婚姻是要维系的,尤其是像绥航这样,一出任务就是大半年,你得想办法拴住他的心!”
“你呀,让他按时交公粮,等怀了娃,你俩感情自然会不一样!”
岑雁北听到这话,心里却像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她上辈子本来怀了一个孩子。
却因为被傅绥航告上法庭,她日夜奔波操劳,直到滑胎,她才知道自己曾怀过孩子……
当时她哭着将这事告诉傅绥航。
却只换来冰冷至极的一句:“你想以这种方式引起同情?可我只会觉得你活该!”
岑雁北想起过往,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情绪翻涌之下,她没忍住,语气冷硬地开口:“我们都要离了,还怀什么孩子。”
“就算要怀,也不是跟他!”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了。
岑母神情一变,却没有责骂或者质问她。
而是看向她身后,面色尴尬:“绥航……”
岑雁北浑身一僵,转过身去,正对上傅绥航震怒的双眼!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问道:“岑雁北,你打算跟谁怀?”
第3章
岑雁北心头一颤,移开了目光,没说话。
岑母诧异地扫视着两人,小心翼翼地问:“绥航,雁北,你俩要离婚?”
“是……”
岑雁北刚要答话,就被傅绥航打断:“没有。”
“她吵架说气话,不用当真。”
岑雁北呼吸一窒,但看岑母那担忧的眼神,她怎么也说不出决绝的话。
她只好勉强扯出一抹笑:“是,我……赌气说的。”
岑母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叮嘱了他们几句就走了。
岑母前脚刚走,傅绥航就直接拉着岑雁北回了房间。
门一关上,他的脸就沉了下来:“岑雁北,你没完了?”
岑雁北攥紧手,说:“我没有闹,想离婚也跟其他人没关系。”
“没有感情,本来就不该拖着。”
她竭力想要保持冷静,但心口肆虐的痛楚和委屈还是让她红了眼眶。
傅绥航却皱起了眉,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我觉得你不对劲,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话没说完,房门突然被敲响。
林初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傅同志,你能出来一下吗?”
傅绥航动作一顿,看了眼岑雁北,还是转身出去了。
门外很快传来林初瑶受惊的声音。
“我房间里有一只大老鼠,我好害怕。”
傅绥航柔声安慰道:“别怕,我来处理。”
他的声音镇定得让人心安。
岑雁北却听得浑身发冷,更多的是后怕。
她忘了,这个年纪的自己本该对傅绥航爱得死去活来。
突然要离婚,他反而觉得不对劲了。
可……岑雁北陷入了更深的纠结。
现在离海啸不到两个月,难道还要等上辈子的事再发生一遍?
一整晚,岑雁北辗转反侧,始终无眠。
而傅绥航被叫走之后也没再回来。
第二天,岑雁北早早起床了。
她是沙洲小学的老师,每天都得去学校上课。
一开门,竟然迎面和林初瑶撞上。
林初瑶噙着笑,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雁北姐,昨晚绥航哥担心我,就在我房间里陪了我一整晚,你不会介意吧?”
岑雁北脚步一顿,心口划过一丝滞涩。
傅绥航竟然在她房间待了一整晚。
而她的称呼,也从‘傅同志’……变成了‘绥航哥’。
才过去一晚,他们的关系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林初瑶又说:“绥航哥说你很不可理喻,还因为我找他闹离婚……姐,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其实我们真的没什么,你不用把我当成假想敌……”
话没说完,岑雁北面无表情地打断。
“那我衷心祝福你,能早日跟他有点什么。”
话音刚落,书房的房门就被人拉开了,傅绥航面色阴沉地出现在门口。
林初瑶有些慌乱:“绥航哥,你醒了……”
傅绥航皱了皱眉:“我昨晚在书房睡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紧盯着岑雁北。
这是……在解释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岑雁北的脑子顿时一片混乱。
她不敢细想,更怕被他看出不对劲,直接转身匆匆离开了。
沙洲小学。
上辈子,岑雁北在教师岗位上一直坚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一世她还想继续自己的教育事业。
她喜欢学校简单的氛围,也热爱教书。
看到沙洲小学熟悉的蓝色铁门,刚才因为林初瑶升起的郁气瞬间就消了大半。
岑雁北刚走进办公室,就有女老师调侃。
“岑老师,你和傅军官这么久没见,昨晚肯定累着了吧。”
岑雁北脸色一僵,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其他同事连忙戳了戳那个女老师,压低声音说。
“你忘了,她家那口子昨天抱了个女同志下船,又把人带回家了!”
办公室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岑雁北只觉得这样的沉默比嘲讽更让她难堪。
她抿紧了唇,努力将注意力放到教材上面去。
这时走廊上的晨间广播响起,有个老师为了缓和气氛,说:“听说今天岛上的播音访谈,请来的是岑老师的老公傅军官!”
大家听到这话,兴致勃勃地听着校园里的广播。
岑雁北坐在座位上没动,却也不由自主地凝神去听广播内容。
一段滋啦的电流声后,一个沉稳的低音从不同的喇叭传遍校园。
“我是傅绥航,时任北部战区海军613部队中校。”
访谈主要是围绕最近刚结束的巡逻任务,还有之后海岛加固镇守的计划。
所有问题,傅绥航都回答得铿锵有力。
大家一时间都听得入了迷。
最后,播音员突然问。
“傅军官,听说您因为任务经常大半年回不了家,那您有没有什么想对家中妻子说的话?”
听到此话,同事们全都看向岑雁北,带着羡慕调侃。
“要公开表白了,好浪漫啊……”
岑雁北抿了抿唇,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慌。
上辈子她没听说过有什么广播访谈,她也不知道傅绥航会对自己说什么……
而下一瞬,傅绥航冷漠的声音响彻校园:“没有。”
第4章
这话一出,办公室和广播里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其他老师们彼此看了看,都尴尬地抱着教材离开了。
只有岑雁北面色苍白地僵坐在原处,心里一阵阵发凉。
果然,带着前世记忆的傅绥航就是这么讨厌她。
讨厌到,明知道这是访谈节目,明知道会在全岛广播……
他还是连一点场面话也不愿意讲,要让她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岑雁北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拿上课本,强装镇定地往教室走去。
一路上,各班老师从窗户口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眼神,更让她无地自容。
她抱紧手中的书,快步走进教室。
上课铃响。
刚还哄闹不止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回到熟悉的工作环境,岑雁北深吸口气,走上讲台,习惯地端起微笑。
“各位同学将课本翻到第26页,张聪,你来朗读课文。”
被叫到名字的张聪拿着课本站起,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愣是半天没开口读。
岑雁北皱眉看去:“张聪,怎么不读?是有不认识的字吗?”
那孩子眼中却升起一抹狡黠。
大声说:“不是,岑老师,是因为我没有什么想跟你说的!”
瞬间,教室爆发出一大片哄笑声,孩子们夸张地笑趴在了座位上。
岑雁北面色铁青,将教鞭往桌上狠狠一拍:“安静!”
看到她真的发怒了,刚还恶作剧的同学立即安静,在座位端坐好。
望着孩子稚嫩又无辜的面庞,岑雁北强迫自己迅速整理好心情,继续上课。
终于等到放学,她一秒也不愿多等,抱着教本就往外走。
一出校门,就看见傅绥航的越野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而傅绥航正倚在车门边等候着。
周围不少老师和学生家长都看着,岑雁北想装看不见也没法。
她走上前去,问:“你怎么来了?”
她想起广播内容,心里还别扭着。
傅绥航却神情如常地上前,给她拿过手上的教本东西。
“岛上新开了一家餐馆,带你去尝尝。”
随后,他在一众惊叹的目光中,带着岑雁北上了车。
落日余晖洒在海面上,车辆沿着环岛公路驶远。
岑雁北扭过头,看向身旁不苟言笑的男人,心头复杂。
“你……为什么突然带我去下馆子?”
上辈子,她看见傅绥航跟林初瑶一起下馆子,吃醋地闹了无数回。
可傅绥航就是连这样的小事都不愿意松口。
但现在……
傅绥航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语气平和地说道。
“接林初瑶回家的事,是我没事先和你商量,我答应你,等她伤好了,就送她离岛。”
岑雁北愣了瞬,才反应过来。
她诧异地看着傅绥航:“你真这么想?”
傅绥航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岑雁北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收回目光:“没什么,按你说的来就是。”
她明白过来,傅绥航是想在海啸发生之前让林初瑶离开,这样就可以避免上一世的悲剧。
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也不用时刻担心走上前世的老路……
饭后。
傅绥航还有公务,将岑雁北送回家之后就走了。
岑雁北进去,就看到在林初瑶站在门口带着期盼张望着。
注意到她身后没人,她有些失望地问:“绥航哥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岑雁北扫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回了房间。
在傅绥航送她离开之前,岑雁北不想跟她有任何冲突。
所以,不交流才是最好的。
然而,晚上的时候。
岑雁北刚准备睡觉,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她连忙下床打开门,就看见林初瑶站在厨房。
她缠着绷带的手正拿着热水壶,脚边还碎了一地的玻璃片。
林初瑶看到她走出来,抱歉开口。
“我着凉了,想冲感冒药喝,结果没拿稳……”
说着,她就要弯腰用手去捡玻璃碎片。
岑雁北看得眼皮一跳,连忙上前将她拉开,拿过她手中的热水壶。
“你别添乱了,这里我来收拾。”
岑雁北收拾了一地的狼藉,冲了感冒药拿去给她。
林初瑶接过,对她笑了笑:“谢谢你了,雁北姐,你人真好……”
岑雁北皱了皱眉,没在意,转身回房去休息了。
天蒙蒙亮时,岑雁北被门外一阵异动惊醒。
她连忙开门,就看见傅绥航正匆匆抱着昏迷不醒的林初瑶往外赶。
岑雁北心头猛地一坠,跟着跑出去:“这是怎么了?”
傅绥航脚步一顿,凌厉的目光像刀一样刺向她。
“岑雁北,我都已经答应你会把她送走,你为什么还拿过期的药给她吃,害她休克?!”
第5章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得岑雁北心口猛地一沉。
那是林初瑶自己拿出来的药,她不过顺手帮忙泡了,根本不知道药过期了。
岑雁北想要解释:“那药不是我……”
话没说完,傅绥航已经从她面前狠狠撞过,抱着林初瑶上了车。
“让开!要是耽误了她的救治,我不会放过你!”
岑雁北被撞得踉跄几步,后脑重重磕上门板。
她还没缓过来,就听到傅绥航带着威胁的话,顿时浑身不受控地发起颤。
前世的种种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的痛哭哀求,和傅绥航愤怒仇恨的声音交织着,仿佛隔世索命的厉鬼。
她心里清楚,傅绥航会说到做到。
就像上辈子那样……
岑雁北脸色惨白地看着他带着林初瑶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才迈动僵硬的双腿,跟去了卫生所。
卫生所里,人头窜动。
岑雁北匆匆进去,问路过的护士。
“你好,请问有没有一位服用过期药昏迷,送过来的患者?”
护士说:“你说的是傅军官亲自抱过来的那个女同志吗?在三零二病房。”
岑雁北喉间一苦,勉强点点头:“……谢谢。”
她刚走到病房门口,就迎面看见傅绥航走了过来。
岑雁北心头一紧,快步走上去。
她透过门缝,看见病床上的林初瑶脸色好了很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岑雁北这才看向对面的傅绥航,深吸一口气解释道。
“药是林初瑶自己拿出来的,我不知道……”
“不重要了。”傅绥航淡声打断。
岑雁北心尖一颤,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绥航直接将病房门关上,看着她清冷开口。
“以后,我会亲自陪在她身边,守护她的一切安危。”
这话如同一根尖刺扎在岑雁北的心口,尖锐的酸涩一路蔓延到眼眶。
她忍着泪意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那以后,她要是再出什么事,你别让我负责就好。”
她实在是怕了。
可这话一出,傅绥航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岑雁北,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岑雁北,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
“要不是你在背后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会躺在这里?我又怎么会需要出此下策?”
岑雁北一时怔住了。
她只是不想重蹈覆辙而已,何况自己本来就没做什么。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而且,“陪在林初瑶身边”……对他来说,是“下策”吗?
岑雁北还没开口,傅绥航就直接进了病房,反手关上门,将她拦在了外面。
她知道傅绥航此刻心情不好,不想再触霉头,于是转身离开了。
刚回到家。
就看到一大群手持鱼叉的渔民正堵在自己家门口,群情激愤。
岑雁北被这一幕惊得怔了一瞬,连忙上前去:“各位乡亲,是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渔民将手里的鱼叉猛地敲在地面。
“还问!傅绥航搞了个什么海啸预警,竟然要求我们全部撤离海岛!”
他身后的人们怒气冲冲地附和。
“我活这大半辈子就没离过岛!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岛上,什么海浪没见过!我们绝对不走!”
岑雁北心头更慌,连忙安抚愤怒的渔民们。
“大家听我说一句,我知道沙洲岛养活了我们好几代人,大家都对它有感情。”
“但海啸是会淹没全岛、让所有人丧命的灾害啊!大家还是听从调令抓紧时间离开……”
可渔民非但没听进去,还愤怒地朝她举起手中的鱼叉。
“呸!你是随军过来的,懂什么!你们两口子一个被窝里的,你当然向着你男人!”
“傅绥航必须把调令撤走,不然我们就把你跟你阿妈赶出海岛!”
场面再次失控,大家越说越生气,不自觉朝岑雁北逼近过来。
“赶出去!赶出去!”
就在此时,不知道谁手里的鱼叉脱手,尖利的鱼叉直直朝她飞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岑雁北一时僵在原地忘了躲开。
“小心!”
一道焦急的声音突然响起。
下一瞬,岑雁北被一只大手猛地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躲过了那根鱼叉。
岑雁北以为来人是傅绥航,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去。
见到来人的一瞬间,她惊讶地叫出声:“是你?!”
第6章
岑雁北满眼诧异地看着面前斯文俊秀的男人:“祝北屿……你怎么会在这里?”
祝北屿是她小学到中学的同班同学。
但自从岑雁北随军来到海岛,两人就再没见过。
祝北屿听到这话,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我……申请了来沙洲小学教书。”
岑雁北更加惊讶。
上辈子祝北屿并没有来沙洲岛。
他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父亲又是校长,怎么这一世他会来这么偏远的沙洲岛教小学?
更重要的是,海啸就快来了……
正想着,祝北屿已经将她拉到身后,目光扫过钉进地里的鱼叉,神情冷了下去。
“大家都是靠海吃海的渔民,难道不明白海啸的危害?在这里欺负一个无辜的女人算什么?”
渔民们面面相觑。
有个人冷哼了一声:“哪来的小白脸?你是这丫头的姘头?”
岑雁北心口顿时腾起怒火,下意识要上前理论:“你说什么……”
话刚开口,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岑雁北!你在干什么?”
是傅绥航。
岑雁北神情一僵,没说话。
傅绥航走过来,目光在她和祝北屿之间扫了眼,面色更沉。
他看向那群凶神恶煞的渔民,不容置疑地开口。
“要是违令不走,等到海啸来临,别说你们世代的渔业守不住,连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会全部丢掉!”
“调令已经生效,你们有时间在这里闹事,不如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他铁令般的语气,吓得那些渔民一声不吭地散开了。
刚才差点刺中岑雁北面门的鱼叉也都被落在原地,没人来敢拿走。
祝北屿看了眼傅绥航,眼神一暗,转而对岑雁北说:“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岑雁北点了点头:“再见。”
等祝北屿也走了,她这才看向傅绥航:“谢谢你。”
傅绥航听到这话反而皱起了眉,冰冷的目光扫过祝北屿离开的背影。
“你要跟我离婚,是因为他?”
岑雁北一愣,下意识要开口解释,一瞥眼却看到了跟在不远处的林初瑶。
她只觉得心冷。
明明是傅绥航先跟别的女人举止亲密,走到哪都要跟着。
为什么却反过来质问她?
岑雁北攥紧手,冷声反问:“你有什么立场质问我?”
说完,她不去看傅绥航的反应,转身朝屋里走去。
身后,林初瑶担忧地问:“绥航哥,海啸真的会来吗?”
傅绥航的声音依旧沉稳:“别担心,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
岑雁北攥紧了手,加快了步伐。
刚回房间,傅绥航也进来了。
“你赶紧收拾,船会在五天之后到渡口,到时候你跟着大部队登船离开。”
他面色无波,语气也十分公事公办。
岑雁北心头发堵,抿了抿唇,问:“那你呢?”
傅绥航一顿,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会有安排。”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
岑雁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明白……他的安排,只和林初瑶相关。
时间紧迫,岑雁北先赶去了岑母家。
她担心岑母落单,打算将她接过来,到时候带她一起登船。
岑母住在和沙洲岛相邻的沙石岛。
这座岛屿很小,地势也低,和沙洲岛之间仅靠一条百米长的石桥相连。
岑雁北匆匆去到岑母家,跑进院子里。
“阿妈,快收拾东西,去我那……”
话没说完,她的脚步骤然顿在原地!
不远处,她的母亲满脸是血地倒在院子里,已经昏迷不醒!
第7章
岑雁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脑子里的弦瞬间断了。
“阿妈——”
岑雁北跌跌撞撞地扑过去,颤抖着手将她扶起。
岑母双眼紧闭,任凭她如何呼喊,都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心里的恐慌和剧痛让岑雁北浑身发起抖来。
她扯着嗓子死命呼救:“有没有人啊!救命!我阿妈受伤了……”
但是周围一片死寂,连曾经和岑母热络的对门邻居,也大门紧闭。
她更加害怕,正要起身去别人家求助,却看见院子一角有一把沾血的鱼叉。
岑雁北顿时如坠冰窟。
原来是那群闹事的渔民……他们不满傅绥航的调令,竟然来报复她的阿妈!
强烈的愧疚自责让她心脏揪痛,她吃力地将岑母抱起挪到屋内,让她在床上躺下。
她握着岑母的手,哽咽着说:“阿妈,你等我回来带你去卫生所,去找医生……”
话音未落,她忽然感受到什么,动作一顿。
岑母的手心里,竟然握着一块奇怪的黑色胶壳碎片……
岑雁北心里顿时冒出一丝疑惑:这是属于什么东西的?阿妈……为什么会握着它?
但此刻来不及多想,她将碎片放进口袋,深深看了眼岑母。
“阿妈,你等着我,我找人来救你!”
话落,她转身狂奔出去。
沙石岛上没有卫生所,要就医,必须去邻近的沙洲岛上。
但岑母伤得严重,靠她一个人,根本没法将母亲带过去就医。
岑雁北在附近找了好几户人家,拍门求助:“我阿妈受伤了,可不可以借一下三轮车……”
但是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要么大门紧闭。
要不就是呵斥着将她赶走:“帮不了!别拖累我们了!”
岑雁北心头愤怒又绝望,但丝毫不敢耽搁,只能拔腿又朝沙洲岛的家里跑去。
她只能回去找傅绥航帮忙了。
驻岛所。
岑雁北一路跑过来,双腿跟灌了铅一样,肺好像快要爆炸,呼吸里都带着铁锈味。
她刚跑到大门口,就见到傅绥航和林初瑶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林初瑶看见她,诧异地叫了一声,笑着说。
“雁北姐,你这是怕海啸来了扛不住,提前锻炼体能啊?”
傅绥航也注意到她,神情顿时冷了下去,皱起了眉。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岑雁北什么都来不及理会,迈着打颤的腿匆匆走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快……我阿妈受伤了,你帮忙开车……去、去把她接来,送卫生所……”
“她伤的很严重……还流了好多血……我怕去迟了,她会出事……”
越说,岑雁北就越泣不成声。
上辈子母亲的离世是她心里最大的痛。
重活一世,她就是希望自己和阿妈都能好好的。
她没办法想象,要是阿妈走了,她一个人该如何活下去……
傅绥航垂眸看着自己被抓紧的手,眉头皱得更紧。
他还没说话,一旁的林初瑶先开了口。
“雁北姐,现在岛上所有车,都被征去帮助群众转移物资了,哪还有多的车去救你那个妈呀。”
岑雁北的心猛地一沉,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慌张地看向傅绥航,出声哀求。
“傅绥航,拜托你想想办法,救救我阿妈……她真的不能耽误……”
话音未落,脚底突然传来剧烈的晃动!
“啊!”林初瑶惊恐地大喊了一声,身形一晃,摔进了傅绥航的怀里。
傅绥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接抽出手将林初瑶紧紧护住。
“是地震,快蹲下!”
岑雁北手心蓦地一空,重重摔倒在地上。
“阿妈……”她的心好像被什么猛地砸了一下。
上辈子就是这场大地震,引起了巨大的海啸!
可那是大半个月之后才发生的事,为什么这一世时间提前了?!
她的母亲还奄奄一息地躺在家里,等着她去救啊!
岑雁北满心恐慌和无望,在剧烈的晃动中抬起头。
却只看见傅绥航和林初瑶紧紧依偎的身影……
她的心也仿佛在这样的巨震中一块块塌陷下去。
地震持续了几十秒才慢慢停下。
岛上的房屋塌了大半,无数树木折断,渔民们匆匆躲到空地上。
一时间满目废墟,耳边都是一边哀嚎、痛哭,还有驻岛战士们紧急集合的声音。
岑雁北慌乱至极,不敢去想岑母此刻会是什么状况……
“阿妈……”
她脑中的弦绷到了极致,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就要往石桥的方向奔去。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喊——
“石桥塌了!沙石岛要被海水淹没了!”
第8章
这话像是一把大锤,猛地砸断了岑雁北脑中最后一根弦!
周围的声音都像隔着海水传来,她只看到原来的沙石岛,被海水淹到只剩下模糊的白点!
“阿妈!”她失声大喊,不管不顾地要奔过去。
她不能把受伤昏迷的阿妈就这样丢在那里!
就算石桥断了,她靠游也要游过去!
可下一秒,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一把拉住!
傅绥航紧皱着眉头厉喝:“你乱跑什么?!”
岑雁北反手抓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阿妈还在那边岛上,她一个人……受了伤,还昏迷不醒……我要去把她接过来!”
她的声音绷得死紧,浑身每一寸肌肉都被掐紧到了极致。
傅绥航眉头皱得更紧,按住她的肩,沉声开口。
“驻岛部队会立刻派出救援船只过去展开救援……”
岑雁北眼前一亮,连忙说:“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傅绥航断然拒绝:“不行!你就在这里待着,别添乱!”
林初瑶这时过来,尖锐而大声地指责。
“是啊,这里不少人都在等着救援和治疗呢,雁北姐,你身为军属更不能搞特殊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对着岑雁北议论纷纷。1
傅绥航闻言皱了皱眉,眼神里隐隐有不满。
岑雁北见他这样,心里骤然一沉,攥紧了手。
她只犹豫了一瞬,还是看向傅绥航,对他急切地叮嘱。
“我阿妈在家里卧室床上,她受了伤,你们带她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
她过于焦急,以至于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傅绥航难得没有拒绝,他神情严肃地点头:“放心,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话落,他就直接转身,朝驻岛所走去。
林初瑶挑衅地横了眼岑雁北,小跑着跟上:“绥航哥,我跟你们一起过去,我是记者,要记录现场……”
傅绥航没有拒绝。
岑雁北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心就像是被汹涌的冰冷海浪灌满,冷得厉害。
驻岛海军部队迅速集合,争分夺秒开展救援。
海军战士和经验丰富的渔民组建成救援队去往沙石岛救援,受灾群众则相互搀扶着去临时避难所。
只有岑雁北,站在岸边竭力远眺,一颗心像油煎火烹一般。
天上阴云密布,黑压压垂在同样漆黑的海面上方,怒涛拍岸,仿佛要将一切吞噬进去。
岑雁北看着,心苍凉下沉。
这一切景象都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她清楚地知道,人类在自然面前是那么渺小。
那她想要改变命运……是不是也如同蚍蜉撼树?
她绞紧了手,死死忍着眼里的泪意:“阿妈,你一定要好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岑雁北越来越煎熬,也越来越焦躁。
恐慌的情绪在她的心里不断发酵,仿佛要跟海浪一样将她卷入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漆黑的海面突然传来一道赤白的亮光。
是救援船只回来了!
岑雁北眼里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亮,她连忙迎上前,焦急地踮着脚眺望。
船上挤满了人,都是被救出来的岛民,几乎个个都带着伤,脸上满是痛苦和惶恐。
岑雁北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岑母的身影。
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她的脊背蹿了起来。
她勉强压下心里的恐慌,船只一靠岸,她就连忙冲过去问。
“我的阿妈在哪?她住在丰裕巷十二号的,你们有没有去把她带出来?!”
听到这话,船上几个年轻战士互相交换了眼神,眼里都是沉痛的愧疚。
其中一个小战士声音喑哑地开口。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呼吸……跟着沙石岛沉到海里去了!”
第9章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一个更加巨大的浪头狠狠拍在岸边。
岑雁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厥过去。
“怎么可能……我阿妈,怎么会……”
她双眼赤红,紧紧抓住面前人的手臂,嘶声质问:“那我阿妈人呢?你们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她被巨大悲痛和愤怒冲击,扭头大喊:“傅绥航人呢?!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小战士也红了眼:“我们是想带回来的,但是房子突然塌了,海水瞬间就漫了上来。”
“为了抓紧时间营救别的群众,我们只能暂时撤离,等再回去的时候,房子已经被淹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刺在岑雁北的心上,鲜血淋漓。
她的母亲,就这样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被生生耗死在岛上……
现在,甚至连尸体都留不下来!
眼泪像是从心尖挤出来的血,一滴滴砸落下去。
他看着岑雁北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丢下一句。
“至于傅中校……他已经带着林小姐先离开了。”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岑雁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连哭声都止了。
她喃喃重复着,眼里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死寂:“他带着……林初瑶走了……”
小战士红了眼:“你母亲的事我们很抱歉,但海啸之后还会来,你还是抓紧跟着我们撤离……”
岑雁北后退一步,双手重重垂落。
她像是没听到一样,神色麻木转身,往岛屿深处走去。
那海军看到,正准备喊住岑雁北。
但是下一刻。
“轰——”的一声巨响。
只见几百里开外,白色的巨浪陡然连成一排。
狂浪以摧枯拉朽之势,越过海岸线,朝沙洲岛咆哮而来。
那海军看到,眼神猛的一紧,连忙大喊:“快去集合点接应!海啸提前来了——”1
再回过头来,那个行尸走肉般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
海啸提前来临,所有人连行李都顾不上了,惊慌失措的喊着。
“海啸来了,海啸来了,快逃啊……”
全部都往地势更高的集合点跑去。
而岑雁北,却逆着人流,独自一人没有目的往下走。
直到走到一处无人的偏僻之处,她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倚着一片断壁痛哭失声。
她的心里被怨恨和痛苦撑得快要炸开。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多想想办法,把阿妈带回沙洲岛。
为什么要把阿妈一个人丢在岛上……
为什么经历了前世那么多事之后,还要选择相信傅绥航?!
泪眼朦胧间,她忽然注意到不远处,被海浪侵吞的礁石下,祝北屿的身影隐约显现。
他被卡在了石头缝隙中!
“祝北屿!”
岑雁北顾不得伤心,起身跑过去,淌过已经漫到大腿的海水,费力将祝北屿救下来。
好不容易互相搀扶着走到岸上,她气喘吁吁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地方靠近驻岛所,而且还是地势低地,一般人都不会过来。
祝北屿叹了口气,说:“地震发生得太突然,我跑错了方向,还受了伤,就被困在这里了。”
说着,他看向岑雁北通红的双眼,声音低了下去。
“你为什么……哭了?”
岑雁北鼻尖一酸,忍着泪意摇头,看向他右腿上正在淌血的伤口。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坚持下,我带你去登船。”
说着,岑雁北将他搀起来,带着他朝集合撤离的岸边走去。
绝大部分的岛民都已经朝大陆转移,集合点此刻只剩下最后一艘救援船。
看到岑雁北和祝北屿,船上的人紧握缆绳,为难地开口。
“这船只剩下最后一个救生位置,另一个人,得等下一艘船过来!”
说话间,巨浪越来越大。
下一搜救援船还能不能过来,没人敢保证。
祝北屿却在这时将岑雁北往前送:“她去,让她上船!”
岑雁北震惊地望向他,心里是说不出的触动。
祝北屿不可能不知道,留下的人很难平安等到下一艘船过来……却还是要将生机让给她。
她正要开口,祝北屿释然一笑,说:“你救了我,我理应将这个位置让给你。”
心口被苦涩瞬间包裹。
她从没想到,祝北屿会是最后那个愿意用生命护住她的人。
可是……她不需要了。
岑雁北搀着他走到船边,朝他扯了扯唇角:“祝北屿,谢谢你,不过……”
她抬头,望向灰蒙天色下虚无的某处。
那是沙石岛沉没的位置。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上船。”
“什么?”祝北屿怔住了。
岑雁北扯了扯唇角,笑得凄凉:“阿妈没了,我只想留下来陪着她。”
她顿了顿,又说:“如果你见到傅绥航,帮我给他带个话……”
说着,她凑上前,在祝北屿耳畔说了一句。
祝北屿骤然瞪大双眼,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被岑雁北猛地推到船上!
岑雁北苍凉的声音在身后匆匆响起:“好好活着!”
祝北屿惊恐回头:“不要!”
他下意识伸手去拉,可下一瞬,一个巨浪打来,瞬间将岑雁北的身影卷了进去,消失不见!
第10章
半小时前,沙石岛这边。
战士们争分夺秒地抢救群众,将他们带上船,回到沙洲岛统一转移。
傅绥航注意到,林初瑶拿着相机,却不是在拍受灾情况和救援场面,反而……是在拍远处的海面。
他眯了眯眼,走上前去:“林初瑶,你在拍什么?”
林初瑶猛地回头,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
她下意识将相机藏在身后,嘴角扯了扯:“我、我就是拍点现场素材呀……”
傅绥航眼中闪过一丝暗色,转而开口:“海啸提前来了,我带你去登船。”
林初瑶眼神微微一亮,笑着点头。
路上,她红着脸说:“绥航哥,多亏了有你,你对我真好……”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了停靠在岸边的海军小型护卫舰。
林初瑶脚步猛的顿住,扯出一丝笑,开口推脱。
“绥航哥,我还是去集合点上救援船吧。我不像雁北姐是军属,上护卫舰会惹人说闲话的……”
说着,林初瑶手就要往外挣脱。
但是傅绥航的手箍地死紧,不给她挣开的机会。
他沉声道:“这就是给你准备的。”
林初瑶瞳孔皱缩,神情更显心虚:“绥航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傅绥航语气更加冰冷:“林初瑶,我方怀疑你泄露沿海机密,有敌特嫌疑,请你配合!”
林初瑶脸色一白,连忙摇头:“不是,你们搞错了,我没有,不是我……”
傅绥航身后出现两名配枪的军人,不顾她的叫喊,将她带上了船。
不多时,一名海军走来,向傅绥航敬礼。9
“报告,敌特已经被我们控制,接下来的航线,请中校指示!”
此刻海上风浪肆意翻涌。
傅绥航站在护卫舰指挥船舱,眼神坚定的望着前方。
“救援船时刻都有翻船的可能,去将上面的民众全部接上来,安全送到岸上去。”
“收到。”
海军下属收到命令,迅速调整航线,往集合点出发。
看见远处快被海浪彻底吞没的沙洲岛,傅绥航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岑雁北的样子。
他是从上辈子重生过来的,回来的目的,就是抓住林初瑶,揪出她身后的黑手。
上辈子,林初瑶将沿海机密泄露后,自杀身亡。
可她身后的人不仅没死,还流窜于各个沿海地区犯罪。
他们的活动十分隐秘,根本捉不到踪迹。
甚至为了报复,还盯上了岑雁北。
他只得和岑雁北疏离,甚至不惜闹上法庭和她离婚,切断联系。
就算重生,他也不敢将真相告诉她。
怕再一次引起敌方注意,他在广播中避而不谈岑雁北。
害怕林初瑶会不惜代价向岑雁北下手,他只得将林初瑶放在眼皮子底下。
想到这段时间,她受到的委屈和误解。
傅绥航狠狠地叹了口气,只想着,以后好好补偿她。
很快,护卫舰找到在大海中剧烈摇晃的救援船,将船上一行人陆续接到护卫舰上面来。
傅绥航看到,心中却猛的一沉,那些人中没有岑雁北。
他不顾大雨,从船舱出去,脚步慌乱到连自己都没注意。
可一眼望到头的甲板上,唯独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手开始剧烈颤抖,他焦急拨开人群。
“岑雁北呢?她人呢?”冰冷语气下是藏不住的颤音。
甲板一片安静,大家纷纷低着头沉默,灰蒙天色下,只剩下大雨砸在甲板上的萧条声。
突然一道苍凉的嗓音传来。
“岑雁北她,和沙洲岛一起沉了。”
轰隆——
傅绥航脑中仅剩的理智彻底崩溃。
他回头,就看到祝北屿。
他一眼就认出,是那个岑雁北的“同学”!
傅绥航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祝北屿的衣领,手臂青筋迭起。
他怒声质问:“你在胡说什么?她怎么可能有事?!”
祝北屿任由他抓着,眼底闪过一抹悲凉和嘲讽:“她让我跟你说……”
傅绥航双眼瞪大,一种莫名的恐慌从心底升起。
下一瞬,祝北屿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开——
“她说,活了两辈子,不想再和你纠缠了!”
第11章
傅绥航浑身一震,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只有祝北屿的话如同魔咒萦绕在耳畔。
“活了两辈子……”
祝北屿声音沙哑至极:“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她对你已经心灰意冷了。”
他不知道,但傅绥航心里却瞬间反应了过来。
大脑如有惊雷炸起。
他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此时沙洲岛已经被海啸淹没到只剩下一个小山头,其余什么也找不见。
傅绥航心头却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一个极度令人难以相信,但是令他不得不面对的真相摆在他眼前——
那就是——岑雁北她也是——重生的。
瞬间,心口被剜开,碗口大的伤口流血不停,一下又一下的牵扯着他的神经。
一时间,痛苦和悔恨双重折磨着傅绥航。
岑雁北也是重生的,岑雁北也是重生的……
她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
那她也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你怎么会知道那天要发生海啸?”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
“那以后,她要是再出什么事,你别让我负责就好。”6
“我知道,你最想救的,是林初瑶,你回来也是为了她……”
一幕一幕,从傅绥航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双眼赤红,悔恨混杂着痛苦,搅浑在他心底流血最多,最痛苦的伤口处。
他可怖的认识到,是他亲手一步一步将她再次推开。
“从今以后,你就当我死了吧……”
像是大石头一样,陡然落下。
她早就知道海啸会来,也早就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
瞬间,像是千万根银针同时刺中他心脏,血肉模糊。
他僵硬着脑袋,看向祝北屿。
声音嘶哑到了极点。
“她在哪,她从哪里掉下去的?”
他要去把岑雁北找回来,就算是遗体……也要找。
祝北屿站在一旁,没有做声。
他看着他沉默不语,只有墨色的眼底翻涌出不尽的晦涩。
被他的眼神刺激到。
傅绥航受不了了,直接上去,青筋暴起的手臂一把揪住祝北屿的衣领。
“你说话呀?!”
“无论如何,岑雁北她永远也回不来了!”
祝北屿的怒吼声音,像是从肺腑里发出的一样。
配合喧哗倾盆的大雨,还有天边轰隆翻滚的雷声。
像是一把巨斧,在傅绥航心头直接劈下。
傅绥航表情怔住,双眼瞪大,不可置信的脚步后退。
是的,不管岑雁北她是不是重生回来的。
她记得当初的事情也好,不记得当初的事情也好。
她都已经不在了。
永远的离开了他。
祝北屿横眼看过来,神情更加冷酷。
“就算过去了,她的尸体早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你要拖着这一船的人去找吗?”
甲板上的人都站在原地不敢作声。
大家都是亲眼目睹岑雁北被海浪吞噬掉的。
那巨浪扑下,将岑雁北瞬间吞噬的触目惊心一幕,直到此刻,都仍旧在他们众人心中久久挥散不去。
但是没人开口。
因为,没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再拿去和波涛汹涌的大海赌命。
瞬间,一丝难以名状的悲痛舍弃,像是瘴气般在傅绥航心口蔓延。
他是海军,他的职责和使命,让他只能前进,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