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七)烽火长篠,火枪对骑兵的胜利,魔王重挫武田军团

雁玉历史 2025-02-09 03:52:34
幕府落幕

早在元龟三年(1572年)九月,织田信长在虎御前山与浅井、朝仓对战时,得知了一件让他愤怒的事情。将军足利义昭暗中向越后的上杉谦信和甲斐的武田信玄发送了上京密信,请求支援。

对此,织田信长立即起草了一份十七条的《异见状》,严厉斥责足利义昭的失政行为。这份文书不仅列举了许多日常管理中的问题,还特别强调了以下几点:

首先,根据先前制定的《殿中御掟》,将军发出的所有书信必须先经过织田信长的审阅并盖章确认,但足利义昭却擅自向各国发送信件,完全无视这一规定。

其次,各国进献给幕府的金银,大多被足利义昭私自截留,而这些财物本应用于公务开支,如今却被他藏匿起来,不知用途何在。

再者,明智光秀在坂本征收的税金也被足利义昭扣押,这笔款项的具体去向至今不明。

更令人震惊的是,去年夏天,幕府竟然将二条城内的存米出售以换取金银,这种行为实属罕见且荒唐。

此外,足利义昭接受诸侯进献的武器和粮草,并四处招募浪人,这些举动已在京都引发诸多猜测和议论。

还有,他将贺茂神社的神领地赏赐给了反复无常的岩成友通,这一决定显然违背了宗教传统和政治礼仪。

最后,关于改元一事,织田信长早已为申请“元龟”改元支付了相关费用,但足利义昭却迟迟未向天皇奏请,导致此事一拖再拖。在织田信长看来,“元龟”这个年号不吉利,会对自己的事业带来不利影响,因此他迫切希望尽快改元。

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出,织田信长对足利义昭与自己对抗的行为早已心知肚明。随着足利义昭不断寻求外援、扩充军备,双方矛盾愈发激化,这才促使织田信长正式提出了这份《异见状》。

同时,双方都对“元龟”年号怀有迷信心理,认为它会给织田家带来厄运。然而,足利义昭故意拖延改元事宜,进一步激怒了织田信长,使得两人的关系彻底破裂。

这封被称为《异见状》的文件,由织田信长在京都的代表村井贞胜、岛田秀满以及朝山日乘递交到足利义昭面前。同时,他们依照织田信长的旨意,向将军索要人质,并要求签署不与织田信长为敌的誓书。由于武田信玄的军事行动尚未全面展开,足利义昭为了避免与织田信长公开决裂,只得按照要求提供了誓书和人质。

三方原合战之后,足利义昭再次应织田信长的要求,表面上装模作样地向武田信玄发送了一封调解书,试图促成武田家与织田信长之间的和平谈判。

然而,武田信玄早已察觉到足利义昭发出的所有御教书实际上都受到织田信长的幕后操控,因此对这份调解书一笑置之,完全不予理会。

事实上,武田军在三方原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足利义昭,使他的态度逐渐趋于强硬。到了元龟四年(公元1573年)二月,近江坚田地区的豪族山冈景友与矶贝新右卫门等人,在足利义昭的指示下,召集甲贺与伊贺忍者,并联合周边的一向宗信徒,在坚田修建石山城,意图封锁琵琶湖西岸的重要通道。得知消息后,织田信长迅速派遣柴田胜家、明智光秀、丹羽长秀和蜂屋赖隆率领大军镇压叛乱,并最终摧毁了该城池。

随着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之间的矛盾公开化,幕府内部的奉公众也随之分裂。

以细川藤孝和上野清信为首的两大首席重臣甚至当面发生激烈争执。其中,以上野清信和细川藤孝之兄三渊藤英为代表的派系主张坚决对抗织田信长,以维护幕府的权威;而细川藤孝则因多年追随织田军征战畿内各地,深知双方实力悬殊,对足利义昭的胜利前景并不抱任何希望。

此外,细川藤孝的好友明智光秀因早先归顺织田信长而获得了滋贺郡的领地,这也让他深受诱惑。

明智光秀本是和泉国守护细川元常之子,但其父在与三好长庆的斗争中失败,失去了原有的领地。此后,他虽长期追随将军征战,却仅获得京都附近一座小城——胜龙寺作为封赏,与其期望相去甚远。

与此同时,足利义昭为了对抗织田信长,甚至承诺保障以三好家为首的势力在摄津、河内、和泉等地的领地权益。然而,这样的承诺却让其复国希望更加渺茫,因此他对继续追随足利义昭逐渐失去了兴趣。

当时,足利义昭在畿内的影响力已不容小觑:除了将军家直接掌控的山城与丹波之外,河内半国的三好义继以及大和的松永久秀均已接受义昭颁发的御教书,表示愿意效忠于他;同时,河内另半国的实际掌权者游佐信教(田山高昭麾下的重要将领)也收到了御教书。

而在摄津地区,三守护池田知正、伊丹景亲与和田惟长虽曾因派系分歧而互相争斗,但在三好三人众被足利义昭招抚后,他们最终也都归入了义昭的阵营。

此外,驻守原田城的池田胜正和坐镇中岛的细川藤贤同样是足利义昭的忠实支持者。尽管这些势力覆盖了六国之广,且过去各自称雄一方,但由于长期的敌对关系,他们始终无法真正团结一致。再加上织田信长的强大军威,使得这些地方豪强如同惊弓之鸟,难以形成有效的抵抗力量。

武田信玄对三河的攻势尚未结束,织田信长仍试图与将军达成和解。他派遣岛田秀满与松井友闲前往交涉,并提议以互换人质的方式停止对抗。

然而,织田信长的妥协反而激发了对方更强烈的反抗意志。谈判当晚,将军便秘密派遣使者联络摄津的池田知正与丹波的内藤忠俊,邀请他们上京协助守卫二条城。同时,未经织田信长同意,将军擅自将池田知正提拔为幕府御供众。

然而,世事难料。细川藤孝因不满将军的行为,暗中向织田信长递送密函,揭露足利义昭近年来联合朝仓义景、浅井长政、武田信玄及本愿寺显如等人构建包围网的阴谋。为安抚细川藤孝,织田信长回信表示感谢,并嘱咐其暂且隐忍待机。

随后,足利义昭正式宣布与织田家断交,并向周边诸国发出檄文,号召各地豪族上京助阵,计划联合西进的武田军对织田家展开东西夹击。然而,备受瞩目的武田军西进行动却在数日后突然终止。武田军仅留下少量部队驻守三河,主力迅速撤退回信浓,令局势再生变数。

在最佳的作战时节与时机,却突发变故,令天下人无不猜测武田家内部发生了动摇根基的重大事件。驻守二条城的诸侯们也纷纷撤回领地,加固城防。在此背景下,织田信长率领大军正式向京都进发。

同年三月二十九日,织田信长抵达近江逢坂——这一充满象征意义之地。在这里,他遇到了从二条城脱身而出的细川藤孝,而后者还带来了一位特殊人物,作为献给织田信长的“礼物”。

此人正是荒木村重,摄津三守护之一池田知正的家臣。他曾率众拥立池田知正为新主,并将旧主池田胜正驱逐。之后,荒木村重又带领池田军于白井河原击毙和田惟政,夺取茨木城作为自己的根据地,逐渐掌控了池田家的实际权柄,成为摄津地区最具影响力的势力之一。

细川藤孝将荒木村重引荐给织田信长,无异于将半个摄津拱手相送。

然而,荒木村重的行为却颇具争议:他先驱逐旧主池田胜正,后又背叛新主池田知正投靠织田家,这种不择手段、步步高升的枭雄特质令人侧目。因此,在二人会面时,织田信长决定考验他的忠诚。

只见织田信长神情严肃,拔出一柄宝刀,串起四五个馒头,递到荒木村重面前,冷冷说道:“吃下去!”

荒木村重略作迟疑,随即毫不犹豫地从刀尖上取下馒头,一个接一个地吞食殆尽。

织田信长目睹荒木村重用餐完毕后,面容才慢慢缓和,感慨道:“ 真的是前所未见的英勇之士!”接着,织田信长慷慨地将一把珍贵宝刀与摄津国全境一并赐予荒木村重。

而细川藤孝则被留在身边,并获赠一把精美的胁差作为奖赏。

随后,织田信长率军进入京都。在荒木村重的策动下,驻守二条城的池田军瞬间瓦解。织田信长迅速在等持寺布阵,指挥诸军包围二条城,同时下令在京都周边的贺茂、嵯峨等地纵火。

这一系列行动让正亲町天皇深感惊恐。为避免刚建成的皇宫再次遭受火灾,天皇一方面向足利义昭下达诏书,另一方面派遣公卿二条晴良、三条西实枝和庭田重保作为敕使,恳请织田信长停止战火。

最终,织田信广代表织田信长,与佐久间信盛、细川藤孝一同进入二条城,与足利义昭达成暂时的停战协议。然而,这次和议不过是双方顾及天皇颜面的权宜之计。

实际上,足利义昭暗中实施缓兵之计,他寄希望于武田军凭借三方原之战的余威迅速抵达京都,解救自己。

基于此期望,足利义昭公开宣布对抗织田信长,却浑然不知武田信玄早已在途中不幸病逝。或许,他是世上最后一个得知这一消息的人。即便智谋过人的武田信玄恐怕也未曾料到,自己临终前精心策划的战略,竟会间接害了自己的盟友。

织田信长并非想要重蹈松永久秀的覆辙,去犯下弑杀“将军”的大罪。在撤出京都返回岐阜之后,足利义昭随即派遣军队封锁了琵琶湖畔濑田的上京要道。

然而,对于织田信长而言,濑田这点兵力不过是癣疥之患,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在天皇的眼皮底下对将军和公卿动用武力,这是他极力避免的事情。在织田信长看来,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只要稍微施加压力,便足以让他们毕生臣服。

于是,织田信长移师至琵琶湖东岸的佐和山城。在这里,他亲自督造了几艘规模惊人的巨船。每艘船长达三十间、宽七间(约合五十四米长、十三米宽),船上分设多层结构,矢仓箭楼一应俱全,可容纳上千名士兵,并配备百支船桨,在湖面上进退如飞,堪称当时罕见的水上利器。

到了七月,足利义昭再次举兵对抗。这一次,他显得格外谨慎。由于对织田信长建造的二条城防御能力心存疑虑,他选择驻守在京都外围宇治川边的槙岛城,而将二条城交由公卿日野辉资、高仓藤永相以及幕臣伊势贞兴、三渊藤英留守。数日后,织田信长在佐和山督造的巨船全部完工。近万名织田军士兵乘船从佐和山出发,绕过濑田口,借助顺风在琵琶湖对岸的坂本口成功登陆。

要知道,即使是南北朝时期南朝将领北田显家率领数万大军渡湖时,所使用的也不过是简陋的小舢板。京都周边的人们何曾见过如此庞大的战船?织田军尚未登陆,负责防守濑田口的幕府军队早已闻风而逃。就这样,织田信长轻而易举地进入京都,而二条城甚至还未等到他的大军抵达便已开城投降。

随后,织田军犹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槙岛城发起猛攻。最终,将军足利义昭被活捉。这一事件成为标志,宣告统治日本两百余年的室町幕府正式走向灭亡。

在这场意义非凡的战役中,美浓、近江、尾张等地的武士,以及原幕府的武士们都带着自己的子弟参战。这些年轻的武士们亲眼目睹了那个曾经号令全日本的将军,如今沦为织田家阶下囚的戏剧性场面。从这一刻起,他们对织田家的忠诚更加坚定。

然而,如何处置足利义昭却让织田信长陷入了深思。这位与他恩怨纠葛多年的将军,确实为织田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与机遇。

最终,信长叹了一口气,决定以德报怨:“就让他留下吧。”

于是,织田信长命令羽柴秀吉护送足利义昭前往河内若江城,并留下了其两岁的独子作为人质。

若江城的城主是足利义昭的妹夫三好义继,此人性格轻率且颇具势力。将足利义昭安置于此,显然是信长的一次深思熟虑之举——他有意借足利义昭这团即将熄灭的余火,点燃畿内地区潜在的不安定因素,从而彻底瓦解反对势力。

这一次前往若江城的旅程,与当年足利义昭在织田信长护送下上京时的风光形成了鲜明对比。彼时,他乘坐华丽的轿辇,随行者多达数万名武士;而今,驱赶他的却是出身平民的羽柴秀吉。足利义昭只能与两三名亲信和女眷徒步前行,狼狈不堪。

途中,他们还遭遇了暴动农民的袭击,随身携带的衣物与家族传承的宝物尽数被抢掠一空。沿途百姓纷纷嘲笑他是“贫困公方”“自取灭亡”,其境遇之凄凉令人唏嘘不已。

将足利义昭流放后,织田信长正式向天皇奏请改元“天正”。这一年号取自《老子》中的“清静为天下正”,寓意着战乱的时代终将迎来和平。

天正之敌

天正二年(1574年)元旦,畿内各地的诸侯齐聚岐阜城,向织田信长献上新年贺礼。在一场盛大的宴会结束后,非嫡系的外样武士相继退场,而织田信长则只留下直属武士继续参与内宴。

然而,在众多罕见的珍馐佳肴之间,众人却发现三个白木台子上赫然摆放着三个用金漆装饰的骷髅头。面对众人的惊愕与不安,织田信长大笑着宣布:“这就是朝仓义景、浅井久政和浅井长政的首级。”

这一场景令在场者无不心惊胆战,几个月前还威风凛凛的一方诸侯,如今却沦为信长案上的骷髅,令人不寒而栗。尽管织田信长催促众人继续饮酒作乐,并欣赏歌舞助兴,但宾客们的惶恐早已显露无遗。这种心理震慑正是信长所追求的效果——他以这种方式警告众人:任何敢于反抗他的人都将落得同样的下场。

在日本的文化背景下,这种行为无疑显得极为残暴。战国时期的战争多为武士家族间的私斗,由于武士道精神的影响,战后对敌尸的处理缺乏明确制度。

然而,在中国历史上,类似的做法早在一千多年前便已形成惯例。魏晋南北朝时期,那些祸乱国家的叛臣逆贼被诛杀后,其首级常会被涂上朱漆,存放于皇家武库中,作为警示后人的工具。例如,南朝叛乱者侯景败亡后,其首级便受到如此待遇。

织田信长将敌人首级涂金漆的行为,极有可能是受到了中国历史的启发。尽管他对中国的了解可能并不全面,但这种做法确实达到了震慑人心的目的,让那些心存异心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久之后,越前传来紧急消息:越前爆发了一向宗起义,守护代桂田长俊战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在织田军消灭朝仓家后,织田信长任命前波吉继为越前的新主人,并赐予他一个“长”字,随后他依据居住地名改名为“桂田长俊”,正式抛弃了象征朝仓旧臣的“前波”之姓,意图以织田家下属国主的身份统治越前。

然而,这一决定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桂田长俊原本是朝仓义景的近臣,擅长阿谀奉承、献媚取宠,却对治国之道一窍不通。上任后,他不仅没有着手解决国内积弊,反而加重赋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引发了民众强烈的不满。

在滔天民怨中,石山本愿寺法主显如下达命令,号召加贺与越前的一向宗信徒共同发动暴动。与此同时,桂田长俊昔日的同僚富田长繁和安居景健也因不满他在短时间内迅速爬升至自己之上并颐指气使,选择公开起兵,与一向宗携手对抗。

面对汹涌而来的三万一向宗大军,桂田长俊及其嫡子被迫逃离一乘谷城,最终被一向宗僧徒捕获并处决。据传,由于朝仓义景的亡魂作祟,桂田长俊在改名后不久便双目失明。在这样一个瞎眼的守护统治下,越前的局势自然难以稳定。

实际上,越前的混乱很大程度上是织田信长刻意安排的结果。尽管他迅速击溃了朝仓义景,但越前境内仍盘踞着朝仓家族的众多同族、重臣以及势力庞大的平泉寺,再加上困扰朝仓家百年的强大一向宗力量,局势复杂且难以掌控。

由于当时织田信长的主要目标是消灭浅井长政,无暇逐一平定越前或派驻亲信驻守以防范豪族与一向宗的暴动,因此他故意安排佞臣出身的前波吉继(即桂田长俊)担任越前国主,旨在激起朝仓一族及其他地方豪族的不满,从而为一向宗的起义创造机会。这样一来,织田信长便可借机将越前所有不稳定势力一网打尽,实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战略目的。

因此,当得知越前一向宗起义的消息后,织田信长并未急于派遣大军进行镇压,而是仅命羽柴秀吉、武藤舜秀、丹羽长秀等人调动若狭与北近江的兵力,加强敦贺防御,封锁通往北方的通道,静待时机一举解决越前问题。

越前一向宗的纷争尚未平息,新的警报再次传来。武田胜赖率领大军倾巢而出,与岩村城的秋山信友成功会合,随即大举攻入东美浓地区。

东美浓诸城以岩村城为核心,散布在海拔两千多米的惠那山脚下,地形复杂险峻,与岐阜城所在的浓尾平原截然不同。由于岩村城这一核心堡垒已被攻破,其余支城顿时失去了屏障。短短数日之内,岩村周边的十八座支城中,竟有十六座相继沦陷。

同年二月,武田军对远山民部驻守的明智城发起进攻。织田信长与其嫡子信忠闻讯后,立即从岐阜城出兵救援。

然而,当织田军先锋抵达明智城外的鹤田山时,却遭遇了武田家最强骑兵——山县昌景率领的赤备队六千精锐的突袭,最终惨遭击溃。

织田信长被迫撤退重组阵线,而明智城眼睁睁看着援军失败,只能选择开城投降。至此,东美浓仅剩饭狭间城仍在抵抗。

此时,武田四名臣中的马场信房、内藤昌丰和山县昌景共同劝谏武田胜赖:“天道忌盈,我们已攻下十七座城池,如今只剩最后一座。既然织田军已经赶到,不如就此收手,班师回朝。”

然而,胜赖身边的近臣迹部胜资和长坂光坚却嘲讽道:“难道要为了留下一座小城不攻,刻意为少主的辉煌战绩抹黑吗?”受到煽动的武田胜赖最终决定继续进攻,向饭狭间城发动总攻。

在武田方的浪人组与胜赖亲卫队发起猛烈突击后,饭狭间城最终失守。城主饭狭间右卫门尉在仓库内被俘,守城士兵以及织田信长派来的助手武士全部阵亡。

随着山地据点的全面丢失,织田信长父子不得不撤退至西边的浓尾平原,在高野与小里两地修筑堡垒,由池田恒兴和河尻秀隆驻守,封锁东美浓通往平原的通道。而武田胜赖在完全掌控东美浓后,却未能找到机会让武田骑兵向西推进,只能无奈撤军返回甲斐。

尽管东美浓诸城的失陷对织田家的战略布局并未造成重大影响,但这场战役让织田信长深刻认识到武田胜赖的性格特点:他追求完美、缺乏灵活应变的能力,且急躁好战。此时距离武田信玄去世仅过去一年。

实际上,武田胜赖在战略决策上存在明显失误。他没有优先攻击近在咫尺的德川家康,而是选择进军东美浓向织田信长展示武威。这或许源于三方原之战中德川家康的大败,使武田胜赖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将其视为无能之辈。

然而,当武田军从远江和三河撤退时,德川军迅速展开反击:平岩亲吉攻克武田方在远江的天方城,石川数正与久能宗能夺取可久轮城,酒井忠次则攻占三河的凤来寺城。武田家在三河与远江的领地相继沦陷,当地豪族纷纷倒向德川家,进一步削弱了武田氏的影响力。

同年五月,武田胜赖率领两万五千大军从甲府出发,向南进发,将德川阵营的远江高天神城团团围困。德川家康认为这是与武田氏一决胜负的最佳时机,于是极力邀请织田信长出兵支援。

织田信长接到消息后,与嫡子信忠一同自岐阜启程,迅速抵达三河的吉田城。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继续进军之际,却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高天神城守将小笠原氏助竟主动开城投降,向武田军献出了城池。

这一变故让织田信长大为懊恼,深感错失良机。为了弥补对德川家康的歉意,他特意命人用两个装满黄金的大兵粮袋送往滨松城以示诚意。

尽管如此,织田信长依然冷静分析局势,他认为武田军连日奔波于东西战场,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无力攻克二俣城和滨松城这样的坚城。因此,他判断武田军极有可能返回甲斐休整。基于此判断,织田信长在吉田城调转马头,班师回岐阜。

此时,一向宗的势力以及昔日强大的武田残余已不足以撼动织田信长对京都及畿内地区的掌控。作为对其强大实力的认可,这年三月,天皇特授予织田信长“从三位参议”的高位,这一殊荣在过去数百年间唯有足利将军才能享有。

随后,织田信长派遣塙直政与筒井顺庆作为使者前往奈良东大寺,表达自己希望切取“蘭奢待”香的愿望。然而东大寺方面表示,此事需得天皇敕许方能施行。于是,天皇随即颁发许可,并委派公卿日野辉资与飞鸟井作为使者,将敕许文书送至奈良东大寺。

3月27日,织田信长偕同塙直政、菅屋长赖、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丹羽长秀、蜂屋赖隆、荒木村重、武井夕庵、松井友闲等将领入驻奈良附近的多闻山城。次日,织田信行的遗子津田信澄作为织田信长的代表,前往东大寺将名贵沉香“蘭奢待”取回多闻山城。

东大寺正仓院是存放“蘭奢待”的地方,这里是东大寺的重要仓库,珍藏着自奈良时代起的众多珍贵文物。除了取回“蘭奢待”,津田信澄还从寺方另获得了一块名为“红沉”的沉香木。

在多闻山城的大厅内,在众位将领的见证下,织田信长依照古制,从“蘭奢待”上切下一块长约一寸八分的正方形沉香,高举展示给重臣们看,并说道:“今日之事,必将成为乱世中的传奇!”

随后,他又从“红沉”上切割出许多小块,分赠给诸位将领。当天晚上,一向不信奉神佛的织田信长竟然参拜了奈良的八幡宫与东大寺大佛殿。

历史上,继织田信长之后,仅有三百年后的明治天皇曾对“蘭奢待”进行过切取。

天正三年(1575年),按照以往的习惯,织田信长一般会在年初巡视近江与京都地区。这一年,他选择入住京都的相国寺。

在织田信长心中,京都或许只是天皇的象征性都城,并非武士掌权之地。因此,在平定足利义昭后,为表明自己并非天皇的臣属,他停止了在京都修建府邸的计划,每次到访京都时,仅暂居于知名寺庙。同年,他在京都颁布德政令,向那些生活困窘的公卿施以恩惠。

织田信长的这些举措进一步使自室町幕府建立以来逐渐衰弱的天皇权威趋于形式化,京都也逐步演变成一个仅具象征意义的首都。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年,织田信长会见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今川义元的嫡子今川氏真。今川义元在桶狭间战败身死后,其家族在寿桂尼的辅佐下曾一度复兴。

然而,永禄十一年(1568年)寿桂尼去世后,由于今川氏真亲近小人、疏于政务,导致家臣离心离德、家族内部分裂。最终,在同年年底,武田信玄攻陷了今川氏真的居城骏府城。

今川氏真的命运充满了戏剧性转折。他的正室早川殿是北条氏康之女,这层姻亲关系曾让今川家在北条军的支持下重振旗鼓,与武田家抗衡两年之久。然而,随着元龟二年(1571年)北条氏康去世,继位的北条氏政调整战略,与武田家结盟。这一变化使得今川氏真迅速失去领地,被迫逃往三河国,投靠昔日臣下德川家康。

尽管今川氏真在政治上表现平庸,但在文化艺术领域却展现出了非凡才华。他师从冷泉为和学习和歌,被后水尾天皇列入《古今和歌集》之外的“三十六歌仙”;剑术方面,他曾向香取神道剑圣冢原卜传求教;蹴鞠技艺则得自公卿飞鸟井雅纲真传,精通飞鸟井流脚法。

后世松平定信在其随笔《闲见集》中评价:“足利义政的茶道、大内义隆的学问、今川氏真的和歌,堪称武家文化三绝。”不过,这三位虽皆为文化翘楚,却也因沉迷艺术而导致国家衰败。

此次今川氏真以德川家康使者身份上京,表面上是请求织田信长出兵讨伐武田,实则另有私心——因其蹴鞠师父飞鸟井雅纲已故,担心所学飞鸟井流脚法有所缺失,特意前往向新宗主飞鸟井雅请教。

为了获得织田信长的首肯,今川氏真特意献上了几件珍贵的茶道用具,其中包括名贵的“百端帆”花瓶,以及“千鸟”和“宗祇”两座香炉。这些物品无一不是织田信长极为珍视的心头好。

最终,织田信长接受了其中最为珍贵的百端帆花瓶与千鸟香炉,而将稍逊一筹的宗祇香炉归还给了今川氏真,供其自用。不仅如此,他还特意邀请了飞鸟井雅教、雅敦父子,以及其他众多公卿,在相国寺为今川氏真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蹴鞠大会。

此次大会云集了大量显赫的公卿贵族,规模之大令今川氏真倍感荣幸与欣喜。这一幕标志着,在今川义元战死十五年后,今川氏真以自己的方式实现了今川家族上京的宏伟目标。

在为今川氏真成功举办大会之后,织田信长处理完一些政务,便从京都南下抵达河内的住吉。随后,来自美浓、近江、若狭、尾张、伊势、丹后、丹波、波磨等多国的大军陆续集结于此,总人数超过十万之众。

此番行动的目标之一,是针对不久前刚渡海而来的赞岐武士。这些武士作为高屋城三好康长的援军,在堺町附近的新堀挖掘壕沟,构筑防御工事,成为织田信长计划攻打的对象。同时,此举也意在向石山本愿寺展示强大的军事威慑力。

在织田军布阵完毕后,他们巧妙地用稻草填平了壕沟,并向三好氏的城寨发射火箭。随后,织田军分两路进攻,一路正攻,一路奇袭,成功突入城内,迅速攻克新堀。此战中,三好军方包括大将在内的最后一百七十名武士全部英勇战死。

得知败讯后,高屋城的三好康长立即献上茶器,向织田信长请降,这也标志着三好氏正式退出战国舞台。

战事结束后,织田信长返回岐阜,不久便与嫡子织田信忠一同南下尾张,参拜了热田神社。随后,他继续挥师三河,准备与武田家展开期待已久的决战。

此时正值武田信玄去世第三年的四月,武田家中举行了盛大的佛事仪式。这一举动不仅表达了对先主的追思,也让周边诸国察觉到武田家即将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

“幼虎”武田胜赖继承父志,决定先发制人,率领大军直逼德川家康的三河国。他的首要目标是山家三方众之一——前一年八月归顺德川家的奥平贞能及其子奥平贞昌。父子二人投降后被德川家康任命为三河北部长篠城的城主。

五月初,武田胜赖调动甲斐、信浓、西上野等地兵力共计一万五千人,首先前往信浓诹访进行战前祈愿,以求胜利庇佑。

武田胜赖原名为诹访胜赖,他是武田信玄的第四子,同时也是信浓诹访家的继承人。由于其长兄武田义信因反对父亲的骏河攻略计划而谋反,最终被父亲幽禁致死。因此,在武田信玄临终前,他指定武田胜赖的嫡子信胜为武田家族的正式继承人,而武田胜赖则暂时改回武田姓氏,在儿子成年之前代为管理武田家事务,成为实际上的家督。

诹访大社作为诹访地区最重要的神社之一,可以说是武田胜赖从小到大的精神寄托与守护象征。武田信玄生前更是被誉为诹访大明神的转世,并以诹访神号作为军旗标志,以此彰显自己的正统性与神圣使命。

然而,在一次参拜诹访大社返回途中,意外接连发生:当武田胜赖一行人下山时,诹访大社的鸟居(即社门)屋檐突然崩塌了一角;而在之后的行进过程中,一座木板桥无故塌陷,导致三四名士兵落水溺亡。这些突如其来的不祥之兆,让尚未开始的战争笼罩上了一层阴郁与不安的氛围。

随后,武田军对长篠城展开围攻。尽管该城守军仅有五百余人,但城主奥平贞昌迅速派遣家臣鸟居胜商前往滨松城向德川家康求援。德川家康在接到请求后,又联合织田信长共同出兵东进,意图解救长篠城。然而,在鸟居胜商返回长篠城通报消息的路上,他不幸被武田军截获,这使得救援计划一度陷入危机。

武田胜赖得知织田与德川的联军即将到达,愈发迫切地想抢先攻下长篠城。于是他试图劝说鸟居胜商,说道:“只要你告诉城内守军援兵不会来,保证城破之后所有人的性命都能保住。”

鸟居胜商表面上答应了这个条件。然而当他被带到长篠城对岸的西边后,却用尽全力对着城头高声呼喊:“援军很快就会到,各位一定要坚持住!”他的声音极大地激励了守城士兵的士气,而这位英勇之士随即就被武田军用乱枪刺死。

历史中像鸟居胜商这样舍生取义的忠臣勇士数不胜数。从前楚庄王攻打宋国,包围了睢阳。晋景公派遣大将解扬独自带着晋军即将前来救援的消息去通知睢阳的宋军,但不幸被楚军擒获。

楚庄王给了解扬一条活路,让他向宋军传递虚假信息,即晋军不会来了,以此削弱宋军的抵抗意志。解扬假装同意,跑到城下却大声宣告晋国派兵的消息,使得宋军守城更加坚定。楚庄王也被他的忠诚正义所感动,最终没有杀害他。这些英雄义士秉持着坚定不屈、视死如归的精神,在历史的漫长黑夜中犹如繁星般闪耀。

正如毛宗岗在评价《三国演义》时所言:“炳炳磷磷,照耀史册!”他们的事迹如此相像,难道是同一股忠魂在不断轮回转世?

长篠城的坚守,为织田和德川联军争取到了准备决战的宝贵时间。​

烽火长篠

在长篠城之战前,织田军携三万大军与德川家康的八千精锐抵达长篠城西南的设乐原布阵。此地地形开阔,却因织田信长精心布置而变得易守难攻。他命令士兵挖掘深沟,并在沟边竖立拒马栅栏,同时集结了三千支火枪,由佐佐成政、前田利家、野野村正成、福富秀胜和塙直政等名将指挥火枪部队。

武田家凭借甲斐与信浓广袤的牧场资源,组建了一支战国时代最为强大的骑兵军团,其中以山县昌景率领的“赤备”军团最为闻名,这支身着红盔红甲的精锐骑兵所向披靡。

从与上杉谦信的五次川中岛合战,到对抗北条氏的三增岭之战,再到几年前的三方原大战,武田骑兵屡建奇功,威名远扬。

然而,织田信长显然对武田骑兵的特点了如指掌,他的战前部署正是为了克制这支强大的力量。当得知织田信长亲率大军到来时,武田四天王中的山县昌景、马场信房与内藤昌丰纷纷劝说武田胜赖撤退以保存实力。但武田胜赖并未采纳建议,他执意要与织田、德川联军决战。于是,他留下三千人继续围困长篠城,亲自率领一万二千骑兵向西进发,直奔设乐原。

山县昌景、马场信房等久经沙场的老将深知此战凶多吉少,在决战前夕聚集在一起,怀着必死的决心共饮诀别之酒,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心理准备。

为了更有效地进行战略部署,织田信长召集了织田家与德川家的众位将领召开军事会议。会上,德川家的首席重臣酒井忠次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策略:“武田军兵力不足两万,目前仅留下数千人围攻长篠城。如果我们今夜绕道东南方的鸢巢山,突袭长篠城,击溃武田军后方力量,那么武田胜赖的主力部队必将不战而溃。”

然而,织田信长听后猛地拍案而起,翻着白眼对酒井忠次大声斥责道:“眼下是我与家康公共同商议大事,两位主将都还未发表意见,你却抢先拿出这种毫无价值的计策来邀功,真是不成体统!”

酒井忠次闻言羞愧难当,满脸通红地退了下去。但等到会议结束,织田信长却单独召见了酒井忠次,并安抚他说:“你的计策确实是最优之选,我方才故意大发雷霆,是为了防止计划被军中的间谍泄露出去。”

当天夜晚,酒井忠次率领德川军一千人,以及织田信长特别调拨的五百挺铁炮、金森长近、佐藤六左卫门等为首的两千骑兵,总计三千精锐部队,从南面的深山迂回行军,直抵长篠城附近的鸢巢山后方。当时,武田军以鸢巢山砦为核心,在周围设置了四个辅助砦——中山砦、久间山砦、姥怀砦和君伏砦,用以包围并监视长篠城。

第二天清晨,震耳欲聋的铁炮声打破了寂静,将长篠城下的武田军从睡梦中惊醒。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酒井忠次率领的部队已经对鸢巢山砦发起了突然袭击。与此同时,长篠城内的守军也迅速出击,内外夹击之下,鸢巢山上的五座砦寨相继失守。攻城主将武田信实在混乱中战死。

残余的武田士兵向西溃逃,试图渡过丰川与武田胜赖的主力会合。然而,这股败军在撤退途中却打乱了武田军沿路布设的所有阵地。在酒井忠次和长篠城守军的猛烈追击下,驻守丰川西岸海村的高坂昌澄也在混战中阵亡。而他正是武田四名臣之一、当时镇守北信浓海津城的高坂昌信之子。尽管如此,酒井忠次的追击并未停止,直到被武田方的小山田昌行成功阻挡。

实际上,武田军对后方防御的重视程度并不够。织田军此次迂回偷袭鸢巢山的战术,与第四次川中岛合战时武田信玄采用的“啄木鸟战法”极为相似——当时武田信玄派遣别动队前往妻女山,迫使上杉谦信提前下山决战。然而那次战斗中,上杉谦信几乎在同一时间主动出击,直捣武田信玄本阵,险些将其斩杀。

因此,在长篠之战中,武田军显然低估了敌军可能采取类似的策略。在武田胜赖看来,只要能够迅速突破织田与德川联军的主力防线,就能决定整场战役的胜负。

在决战前夕,马场信房再次向武田胜赖进言:“敌军兵力远超我方,且筑起坚固防线只守不攻。当务之急,唯有撤退回甲斐,方为上策。”

然而,武田胜赖的亲信长坂光坚却厉声反驳道:“正因你们迟迟未能攻克长篠城,导致我军在此折损近千精锐!若早先拿下此城,我们便可依托坚城布阵,由山县、内藤与我担任先锋,与敌军周旋游斗。届时织田大军深陷于此,粮草供应必然吃紧,久而久之必会自行溃退。如今局势已至此,你们唯有奋力一战,才能挽回甲斐武士的荣誉!”另一位近臣迹部胜资也随即附和,使得马场信房等人无言以对。

决战时刻终于降临,武田军于防马栅前严阵以待。此时,织田与德川联军沿防马栅部署成二十三段防线,而武田军则相应分为四组,武田胜赖与同族望月信永等将领坐镇后方指挥。

另一方面,织田与德川联军不仅在防马栅后方布下重兵,几位主帅更各自于后方山头设立本阵:织田信长驻扎北侧的川上山,织田信忠据守中央的新御堂山,德川家康则盘踞南侧的弹正山。

武田军的军旗上书有“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的“四如”真言,源自《孙子兵法》。这不仅是武田赤备铁骑驰骋沙场的真实写照,更象征着他们如火焰般迅猛凌厉、进退自如的战斗风格。此刻,这支传奇劲旅正蓄势待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

公元1575年,天正三年五月二十一日破晓时分,伴随着织田、德川联军铁炮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武田骑兵拉开了冲锋的序幕。

在武田军的编制体系中,每个队伍由家老、侍大将或足轻大将统领,通常包含两百到五百名武士。其中,五十至三百名为骑兵,其余则是手持长枪、弓箭或铁炮的徒步武士。此外,每队后方还跟随数量为武士二到三倍的农民杂兵。面对防马栅这种防御工事,武田军无法直接派遣步卒上前进攻,只能集中各队的骑马武士,优先扫荡栅栏后的铁炮部队。然而,他们的进攻方式并非如外界所误解的那样,简单地对防马栅发起自杀式的正面冲击。如果前方没有敌军骚扰,他们更倾向于绕到防马栅两侧,直接突破栅栏进入后方。

因此,织田与德川联军的战术核心在于,派出部分兵力,通过且战且退的方式,将武田骑兵引诱至防马栅正面、处于铁炮射程范围内的区域。

执行这一任务的,除了三千名铁炮手外,几乎涵盖了所有可用兵力。从战斗开始的那一刻起,这场战役的惨烈程度便已注定。

在武田军的进攻中,马场信房率先率领七百人从防马栅最北侧的闲防山脚下发起突击,意图迅速绕到敌军侧面。织田方的佐久间信盛察觉后,立刻带领五千余人冲出山外,在一座名为“丸山”的小丘上布阵迎击。然而,马场信房迅速将部队分成两组,分别从左右两侧对佐久间所在的山头发动猛攻,成功将其击退下山。

佐久间信盛愤而继续向前冲锋,试图挽回局势,却遭到马场信房骑兵自上而下的猛烈冲击,队伍被冲散成数段,最终只能狼狈退回防马栅内。

与此同时,在战线中段,泷川一益也主动出击诱敌,结果遭遇了从柳田方向杀来的内藤昌丰部攻击。泷川一益虽损失了四五十人,但仍假装败退,重新退回栅内。

然而,内藤昌丰并未追击,而是谨慎地在铁炮射程边缘徘徊,随后退出战斗范围。与泷川一益相邻的德川方将领小栗大六郎、浅井六之介和麻生次郎左卫门见状,纷纷率部冲出栅外,与内藤昌丰部展开激烈缠斗。

织田信长在川上山顶目睹佐久间与泷川部队的不利局面后,紧急派遣不破光治与山冈景隆作为监军前往前线,协助两支部队重整旗鼓,稳定战局。

在战场南端的德川军防线上,大久保忠世和大久保忠佐兄弟率领六千人推进至距离防马栅仅一町之地,故意诱敌深入。当时普通火枪的有效射程约为九十米,因此武田军的山县昌景毫不犹豫地指挥一千五百名士兵排成锋矢阵型,对大久保部队发起猛烈冲锋。

这一波攻击将大久保的六千人击溃,随后山县昌景趁势掩护着敌军残兵,一路突入德川军的防马栅。

然而,在冲锋过程中,山县昌景的骑兵遭受了火枪的密集射击。织田与德川联军首次运用了由织田信长创新的战术——“三段击”,极大提升了单位时间内的火力输出频率。

尽管类似的战术在当时的西方和中国并不罕见,但在日本却是前所未有的创举。由于“三段击”的打击,山县昌景的部队在冲进防马栅时损失惨重,阵亡六百余人,另有二百多人重伤。

与此同时,德川家康在后方的弹正山上指挥若定,命令逃回栅内的大久保兄弟与其他德川军重新集结,反包围山县昌景的部队。

之后,山县昌景连续发动十三次冲锋,但其麾下兵力已锐减至三百人。他本人的铠甲也满是战斗痕迹:左袖被打碎,胸甲上留下了十七处弹痕。所幸因铠甲厚实,性命尚无大碍。然而,眼见部下疲惫不堪,山县昌景最终决定撤退。

当山县昌景率先冲到防马栅出口时,两侧埋伏的火枪手一眼认出这位身披红色角切折敷前立盔的大将,立即开火。子弹从他的腰部穿过,血花四溅,山县昌景重重摔落在马下。

紧接着,德川军的杂兵蜂拥而上,割下了这位武田赤备勇士的首级。

德川家康见时机已到,果断下令反击,同时激励士兵说:“无需再费力割取敌方首级邀功,只要全力击杀敌人,战后必有重赏!”

不久之后,山县昌景麾下的勇士志村右卫门率部赶到,他手持长枪驱散了德川军的士兵,但却再也找不到主君的首级。无奈之下,他含泪拾起被践踏在地上的山县军旗印,与残存的战友一同撤出栅栏。

当德川军的大久保忠世高举山县昌景的首级,大声宣告“敌将山县三郎兵卫已被讨伐!”时,整个战场瞬间陷入一片沸腾。随后,大久保兄弟再度冲出栅栏外。

武田军的小山田信茂、迹部胜资、小幡信贞、望月信永以及甘利信康等部队闻讯后愤怒不已,纷纷上前展开殊死搏斗。而大久保兄弟则且战且退,巧妙地将武田军引入铁炮射程范围。待他们退回栅栏内时,防马栅后顿时枪声四起,冲至栅前的武田骑兵在密集的弹雨中接连落马。

武田胜赖本阵中的望月信永为抢回山县昌景的遗体,不顾一切冲入栅栏,最终不幸在距山县昌景阵亡地点不远处被铁炮击毙。与此同时,在战场中部,以内藤昌丰为首的五队正与织田军激战六次,但织田军屡屡败北,战场上仅剩零星的铁炮轰鸣声。

内藤昌丰见状,便高声嘲讽道:“从上方来的所谓大军,难道只会依靠铁炮作战吗?若有胆量,就离开那些破烂栅栏,来感受一下天下闻名的武田军锋芒吧!”

在听到消息后,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立即率领七千兵马冲出了第一道防马栅。然而,内藤昌丰早已严阵以待,他轻轻一挥手,身后的骑兵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奔涌而出,瞬间将尚未站稳阵脚的泷川与羽柴两军击溃,并顺势追击进入了防马栅内部。

混乱之中,泷川一益那标志性的金三团子马印也被武田军抢走。

然而,织田信长在此处设置了三层坚固的防马栅防线。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是一片泥泞的田地。当内藤昌丰与原昌胤、安中忠政带领部队下马穿过这片泥田时,第三层防马栅后方突然火光四射,弹雨倾泻而下,三人接连倒在枪林弹雨之中。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北翼,马场信房已经成功突破了第一道防马栅,并继续向第二道发起猛烈冲锋。织田信长见状,急忙命令明智光秀与森长可前去支援佐久间信盛。此时,在第二道防马栅后方集结的织田军兵力已超过一万。

即便如此,马场信房仍毫不畏惧,率领剩余的六百余人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锋,最终成功攻破了第二道防马栅。然而,他的部队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此时身边仅剩二百多人。

尽管如此,马场信房依然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推进。但此时,织田军已不敢与其正面交锋,而是选择依靠远程火力进行压制。还未抵达第三道防马栅,马场信房的队伍便已锐减至八十人,且大多身负重伤。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发起了最后的必死冲锋。

在第二道与第三道防马栅之间的区域,这支部队遭遇了从两侧重新集结起来的明智光秀部队的夹击。

冲锋在最前方的是北信浓户石城主真田信纲及其兄长真田昌辉。兄弟二人在与追击而来的织田军武士激烈搏斗时,被铁炮手抓住机会开枪打死。不久之后,马场信房麾下的另一位勇将土屋昌次也中弹身亡。

随后,织田军队部署在第三层栅栏前的前田利家与野野村正成两支火枪队,在马场信房的追击下溃散。马场信房,这位为武田家族效力三代、历经四十年征战的老将,参战七十余次却从未负伤,后世尊称他为“不死的鬼美浓”。

原本,山县昌景与内藤昌丰两位战友的阵亡,激起了他不顾一切向前突击的决心。然而,眼见身边众多部下相继倒下,他逐渐意识到这场战斗极有可能导致武田军全军覆没。就在此时,马场信房迅速冷静下来,带着剩余的七十余人向后方撤退,他的目标是确保武田胜赖能够安全撤离。

随着山县昌景与内藤昌丰部队的失败,中段与南段的织田军和德川军开始逐步对武田胜赖的本阵展开反击。其中,冲在最前方的是德川家康特意雪藏的两支精锐部队——神原康政队与本多忠胜队。

在全面战败的阴影笼罩下,武田胜赖的本阵已无法维持秩序,士兵们纷纷逃离战场。

在这片混乱之中,马场信房及时赶回。他一边催促武田胜赖赶紧逃走,一边接替其指挥剩下的四百名武士进行掩护。待目送武田胜赖成功撤离两町距离后,马场信房再次带领残兵返回战场。最终,他策马奔上一座小丘,瞄准敌军最为密集的地方,高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奋勇冲锋而下,完成了自己辉煌人生的最后一役。

长筱合战从清晨打到黄昏,整整激战八个小时。战后统计显示,织田与德川联军损失超过六千人,而武田军的阵亡人数更是高达一万两千人,这场战役也成为日本战国时期伤亡最为惨重的一场大战。

此战中,武田军精锐的甲斐骑兵几乎全军覆没。更严重的是,众多重要武将和家臣在长筱战场上殉难,武田信玄苦心经营的精英团队再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

长筱之战成为武田家由盛转衰的关键转折点。从此以后,武田胜赖再也无力组织同等规模的兵力对抗织田与德川联军,直至最终灭亡。

这场战役也标志着武田家族统治体系开始走向崩溃。要理解这一点,需要回顾武田信玄独特的领国管理和用人制度。在武田信玄之前,武田家族仅掌控甲斐一地。信玄耗费二十多年时间,通过连年征战,将领土扩展至包括整个甲斐、信浓、骏河,以及飞騨、上野、远江、越中等地的部分区域。

作为一家历史悠久、枝繁叶茂的古老家族,武田家拥有众多异姓庶家,以及世代效忠的“谱代家臣”。在长筱之战中英勇牺牲的马场、山县、内藤等家族,正是武田家谱代重臣中的佼佼者。他们的陨落,对武田家族的统治根基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打击。

对于武田氏新征服的领地,其统治策略主要体现在派驻关键人物与整合当地势力上。具体而言,武田家会派遣军政才能卓越的谱代家臣或同族成员担任该地区的方面军团长,同时统合由当地国人豪族组成的“先方众”,以此构建起稳固的地方治理结构。

例如,马场信房作为信浓牧岛城主,负责西北信浓及越中的军政事务;山县昌景驻守骏河江尻城,掌管骏河与远江两国;内藤昌丰则以箕轮城主的身份,管理武田家在西上野的领地。此外,还有高坂昌信负责北信浓、秋山信友掌控南信浓,这五位方面军团长的地位相当于现代意义上的军区司令或省长。

所谓“先方众”,是指由本地国人组成的先锋部队,在作战中表现出色者,会被武田家视为直系谱代众臣对待。比如信浓户石城的真田氏,因其卓越的表现,获得了与武田家谱代重臣同等的待遇。这种以“甲斐国的武田主家+武田同族+谱代家臣”为核心,结合“他国的方面军团长+先方众”的支配体系,极大地增强了武田军的凝聚力与战斗力。

在武田信玄的统治时期,武田军几乎从未出现过临阵倒戈的情况,并且常常能够凭借一至两万的兵力击败敌方三至四万的大军,展现出极高的军事效率与组织能力。

在长篠合战中,山县昌景、马场信房与内藤昌丰的阵亡,对武田家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这三位重臣不仅是支撑武田家军事与统治体系的核心人物,更是维系武田家族兴旺的灵魂所在。

与此同时,以真田信纲、真田昌辉为代表的众多忠诚而善战的地方豪族也在战斗中相继陨落。这些人的牺牲直接导致了武田家统治体系失去了其关键支柱,从而加速了整个家族的衰败进程。领地越大,却因缺乏核心力量支撑,反而越容易崩塌。

面对战争带来的残酷现实,武田胜赖的性格与能力上的不足显得相对次要。在这样的背景下,武田四名臣中硕果仅存的高坂昌信,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为振兴武田家倾尽全力。

高坂昌信不仅成功促成武田胜赖与上杉谦信的联盟,还为胜赖迎娶了相模国北条氏政的妹妹,试图稳定主家局势。然而,这位忠心耿耿的重臣最终因积劳成疾,在天正六年撒手人寰,这也标志着武田家复兴希望的进一步黯淡。

与武田家高度凝聚、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相比,织田信长麾下的军队更像是由一群松散的力量拼凑而成。

在织田阵营中,仅有伊势的北田信雄、神户信孝、泷川一益、羽柴秀吉等少数将领与当地国人建立了较为稳固的上下级关系,而摄津、和泉、近江、山城、美浓、尾张等地的众多豪族之间更多是一种平行关系,彼此间并无明确的隶属,仅存在实力上的差异。这种结构直接导致了作战时士气参差不齐、调度效率低下等问题。

织田军中真正称得上精锐的,唯有织田信长亲自统领的数千骑兵。尽管织田军号称拥有三万大军,但在与武田军的交锋中却屡次被数量远少于己方的对手击溃。

相比之下,德川家康由于成功构建了牢固的谱代主从体系,并依托三河武士坚韧善战的传统,在战斗力上反而超越了织田军。

然而,决定长篠之战胜负的关键因素并非兵力对比或部队素质,而是织田军在设乐原战场上巧妙运用“防马栅+铁炮”的战术组合。这两项战术在战国时代本已不算新奇,但通过充分利用河边沼泽地形加以整合,便形成了一种极为有效的反骑兵体系。

在此基础上,织田军利用两万多杂兵轮番上前诱敌深入,最终成功将战国时代最强的武田骑兵引入陷阱,致其几乎全军覆没。由此可见,织田信长在战术创新与战场洞察力方面,确实远超同时代的其他将领。

​在长篠合战结束后,织田信长率军返回美浓。不久之后,他派遣儿子织田信忠带领大军包围了由秋山信友驻守的岩村城。这场守城之战持续了五个多月,秋山信友一直期待来自甲斐的援军,但最终未能等到。无奈之下,秋山信友选择开城投降,并得到了织田信长允许其投降的承诺。

然而,在岩村城开城后,织田信长却背弃了之前的约定。为了消除这个多次给他带来困扰和羞辱的对手,信长下令将秋山信友处以磔刑。期间,曾有织田氏同族为光泽夫人求情,但信长对这位姑母的行为难以释怀——她曾献出坊丸与岩村城,甚至下嫁秋山信友,这一系列举动严重损害了织田家的威信。因此,信长决定严惩相关人员。

最终,不仅秋山信友被处死,光泽夫人以及远山家族也因连坐制度而遭到牵连,一同被处死。这一事件充分体现了织田信长冷酷果断的性格,以及他在处理家族与政治问题时的无情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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