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赵构是宋朝最受争议的皇帝,没有之一。他在位期间正是南北两宋相交,国家深陷战乱危机的时代。他在这个时代的所作所为,既为宋朝国祚的延续作出了贡献,而偏安一隅与金国媾和的路线也受到后世的广泛批评。尤其是为了和金国讲和,赵构指使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岳飞父子,更是让全国百姓深恶痛绝。绍兴和议之后,赵构对秦桧进行了加官晋爵,甚至将军政大权都交到他手里,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很多历史爱好者提出疑问,赵构如此放心交权给秦桧,难道不怕权力失控发生政变么?
提出问题的历史爱好者,是对宋朝历史有着充分了解的。宋朝建立的初衷就是对唐朝藩镇割据弊端的修订,因此从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光义开始,宋朝就实行了权力制衡的政治策略,以防止权力失控,进而发生唐朝晚期藩镇割据危及国家的事。在宋朝的权力制衡中,大致又分为两个部分。一方面是朝廷大权,采取了以文御武的策略,文官政治占据主导地位。文官既掌控大政方针的中书省政事堂,又掌控事关军国重事的枢密院,防止武将把持军权。另一方面又将军权分为两个部分,军队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防范其兵变。
在具体的权力架构之中,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或者是军队,都实行权力制衡的策略。朝廷的宰相大部分时间是设两个,宰相之间互相制衡监督,避免其独霸朝政。军队中除了领兵的将领,还要安排文官监军,甚至直接用文官作为最高指挥官,防范军权失控。宋朝也设立了多种监督机构,包括谏院、御史台等机关,都受皇帝直接管辖。可以说宋朝将权力制衡做到了极致,就是为了防范内部权力失控,使得国家步宋朝的后尘。宋高宗赵构即位之初也深受权力失控之苦,甚至在苗刘之变中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因此他也长期秉承权力制衡的策略。
可是宋高宗赵构在绍兴和议后的举动,却严重违反了这一原则,实在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绍兴和议是赵构执政时期的转折点,在此之前赵构勉强维持了军事抗金的策略路线,而在此之后却与金国媾和,为此甚至不惜处死坚决抗金的名将岳飞父子。与金国讲和之后,赵构对秦桧的宠信到了定点,也将其官位升到了朝廷第一人的地步。赵构以促成绍兴和议的功劳为由,任命秦桧为少保、左相兼枢密使、冀国公,之后又进封为太师、魏国公,使其权倾朝野。如此一来,秦桧成为宋朝少有的,同时掌控朝权和军权的宰相。
众所周知,从宋朝开国开始,皇帝对宰相的权力就限制得很多。除了宰相两人互相监督外,枢密使、谏议大夫、御史中丞、三司使等关键职位的权力都不让宰相过问。宰相名义上是百官之首,但是在军权、司法监督、财政大权等方面都受到了严格的限制。从这些方面看,宋朝的宰相比唐朝的宰相远远不如,这也是宋朝内部能够稳定的根源所在。尽管北宋时期出现过短暂的独相,如赵普、章惇、蔡京等,但是他们都不掌控军权的。赵构让秦桧同时掌控朝权和军权,这种程度的宰相指使唐朝才出现过的,也是严重破坏宋朝政治制度的。
赵构不是昏庸无能的皇帝,相反是非常精明的。他能在南北两宋之交乱局中,稳定宋朝大局,建立偏安一隅的南宋,可见其能力已经超过其父宋徽宗赵佶。他即位之初就遭受过兵变之害,当时的苗刘之变差点让他死于其中,而他唯一的儿子赵旉也因此而夭折。所以在绍兴和议之前,赵构对于军权都看得很重。即便他倚重的岳飞、韩世忠、张俊等名将抗击金军,却也没有赋予其完整的军权。在朝权方面,赵构也一直秉承主战派和主和派互相制衡的策略,避免其中一派权力太大,对自己的皇位和权势造成威胁。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在绍兴和议后赵构突然放弃了制衡的政治策略,将国家大权委托给了秦桧,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秦桧本身就是投降派的头领,与金国就是长期媾和的关系,让他掌握如此大权,岂不是合法的出卖宋朝?秦桧掌权后大肆打压和排挤主战派的大臣和将领,名臣赵鼎、张浚、李光、胡铨等都被贬到了海南岛。除此之外,秦桧还广结党羽,将于金国签订的卖国条约执行到底,给宋朝国家利益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赵构对此都不闻不问,成为了秦桧卖国的总后台。他如此丧失皇帝立场的行为,与其身份和地位是严重不相称的。
而秦桧同时掌握政事堂和枢密院,也对赵构的皇位产生了极大的威胁,甚至有发生政变的风险。当时朝廷中的主战派大臣对这些风险多次上书警告,得到的结果却是秦桧的政治迫害,而赵构则装聋作哑,这与其前半身的行为完全背道而驰。赵构真的如此相信秦桧,相信他在掌握军政大权后依然忠心耿耿?赵构如此放心把权力交给秦桧的底气何在?这他难道不怕秦桧排除异己后谋求篡位,效仿赵匡胤夺取皇权称帝?这些问题让很多人感到疑惑,因为这种做法完全不符合宋朝的政治制度,甚至显得昏聩无能了。
综合各方面的史料来分析,赵构赋予秦桧如此大的权力,也并不是完全相信秦桧,只是政治上甩锅的选择。在秦桧同时掌控朝权和军权时候,他也安排了自己的后手,避免权力失控而危及到自己的皇位。在绍兴和议之前,因为宋军相继在朱仙镇、顺昌等地取得了大捷,朝廷中主战的呼声高涨,主战派大臣纷纷提出了北伐回到旧都东京汴梁城的政治主张。面对这种群情激昂的表现,赵构却反常的支持秦桧与金兀术的和谈策略,于是才有了绍兴和议。为了达成这个协议,赵构甚至冤杀了主战派寄予厚望的名将岳飞,来取信于金国。
他的如此操作虽然和金国达成了和解,却也得罪了整个主战派,遭到了大量底层士大夫的反对。士大夫阶层是封建王朝的根基,底层的根基动摇了,皇位就会受到威胁。为了甩锅,赵构对秦桧无限度的加官晋爵,甚至将枢密使如此重要的职位都交给了秦桧。他通过这种方式搞祸水东引,引发主战派和秦桧的矛盾,以此来降低自己的政治压力。他借用秦桧的手打压主战派,削弱主战派对自己的威胁,以稳固自己的权位。但如此操作也会让秦桧的权力过大,甚至于出现失控,是典型的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笨主意。
为了防止秦桧失控,赵构选择了一个暗中的棋子,这就是杨家将的后人杨存中。杨存中出身与杨家将,父亲杨震是杨家将最后一任镇守麟州的将领,祖父杨宗闵是杨文广的堂弟。因为杨宗闵和杨震在北宋末年相继战死,所以杨存中就成了杨家将在军中的独苗。他在南北两宋之交的抗金战争中表现卓越,受到了赵构的多次表彰,是赵构身边掌控宿卫部队的将领。在抗金的名将之中,杨存中的地位仅次于岳飞、韩世忠等中兴四将,后来也被封为抗金七王之一。可以说在绍兴和议后,名将凋零的南宋朝廷中,杨存中是有数的名将。
因此在给秦桧加官晋爵的同时,赵构也对杨存中进行了晋升。赵构先是给杨存中赐名,将原名杨沂中改为杨存中,以褒奖其功劳。然后他又任命杨存中为都护,负责宋徽宗棺椁的下葬事宜。给先皇帝下葬,一般都是由宰相主持的,可见赵构此时已经在限制秦桧的权力了。事后赵构给杨存中拜少傅,开启了宋朝以保傅管军的先河。熟悉历史的朋友都知道,三公和三孤都是虚职,没有实际权力的荣衔。赵构突破这个制度红线,让杨存中以少傅执掌军队,就是为了制衡以少保出任宰相的秦桧,使两人地位上达到平衡。
在绍兴和议后的秦桧掌权时期,杨存中的职位几乎跟着秦桧一起水涨船高。秦桧加封魏国公,杨存中就是恭国公。秦桧被升官为太师,杨存中就升为少师。秦桧当了枢密使,杨存中加了个头衔知枢密院事。从这些官职安排的过程来看,很明显赵构就是把杨存中作为防范秦桧的一招杀手锏。赵构在大臣面前好不遮掩自己的这个操作,甚至说“朕于存中,抚绥之过于子弟。”后来宋孝宗即位,杨存中的军权被逐渐收回,赵构也曾私下说“杨存中之罢,朕不安寝者三夕。”由此可见,赵构不但拿杨存中限制秦桧,还打算让他限制宋孝宗的权力。
从上述史料中可知,宋高宗赵构在绍兴和议后的安排,体现了他作为皇帝的权谋手腕。不论是对秦桧的放权,还是禅让皇位给宋孝宗,都没有完全的放弃对朝廷权力的掌控。而杨存中作为其权力的抓手,就是他遥控朝廷大局的根本所在。正是因为有了杨存中的存在,秦桧在掌控军政大权的同时,却也无法任意调动军队,权力失控的可能才被降到了最低。然而他的这些手段却都不是为了宋朝的复兴,只是为了自己的权位而已。所以这些手段再为精妙,却都是与国无益的。宋朝只能在赵构的蝇营狗苟中,失去了收复旧山河的战机,直到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