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去年12月下旬公布的准入名单,一推再推之后,终于在新一年的第一个周一揭晓。三级联赛各有一家俱乐部倒在准入门槛之外,这已经是中国足协眼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这份名单看似保全了绝大多数俱乐部(52个名额49队过关),实际上在生死边缘最终起死回生的球队,至少是无力回天同类的五到十倍,它们与最终坠入深渊的沧州雄狮、广州和湖南湘涛相比,差别仅仅在于一层胶带纸而已——被粘住掉不下来就继续苟延残喘,粘不住掉下去了就只能寿终正寝。
后金元时代以来,每年准入都是俱乐部的鬼门关,亦是足协最不愿面对的至暗时刻。俱乐部与被欠薪球员和其他债主之间,足协与俱乐部之间,各种规则与潜规则之间,充斥着以勾心斗角方式呈现的利益博弈。俱乐部绞尽脑汁厚着脸皮拼凑出千疮百孔的申请准入材料,各种修补掩饰造假画饼,足协则明知这些数据和项目基本都是胶带纸粘贴后的产物,却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在胶带纸粘贴不严的地方,再粘贴上更多层胶带纸。彼此各怀鬼胎,但都在同一条船上,谁也不希望漏洞百出的船沉下去,于是你糊弄我我糊弄你,只要船还漂浮在水面,哪怕船底的破洞是用胶带纸临时封上的,仍然可以自豪地宣布,这是一艘不沉的泰坦尼克。
如此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还是有三家俱乐部掉下去,可见胶带纸的功能实在有限,遮羞布遮不住所有的羞。尽管三级联赛仅夭折三支球队,沧州雄狮一直在保级线上挣扎,广州与队史鼎盛期天差地别,湖南湘涛更缺少起码的存在感,单论过不了关的队数,称得上金元泡沫破灭后,中国职业联赛俱乐部减员最少的一个赛季了,然而,沧州雄狮为求生存不断变脸,几乎一年改一个名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照样无法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广州前身乃金元时代地标中超八冠王恒大,当年挥金如土令欧美豪门自叹不如之惊艳历历在目,如今居然连中甲门槛也跨不过去了;湖南湘涛代表着后金元时代误以为玩足球成本大降而贸然下海的那一批中小企业,下海后才发现,跳下去的是死海。
有对中国足球阅历不深的球迷朋友或许会问,这些连球员工资都要一再拖欠的俱乐部,面对一个投资注定亏损的无底洞行业,为何不能知难而退,反倒死乞白赖宁肯作假留下混日子,也不肯跳出这一潭浑水呢?答案很简单:金元时代遗留给后金元时代的,不光是一地鸡毛,还有你两手空空可没法拂袖而去的债务死结。金元泡沫破灭后倒台的所有俱乐部,压死它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都是不堪承受的历史欠账。就像你在房价涨疯了的时候入手的豪宅,而今你要还的房贷早就超过了腰斩后房产的实际价值,你是继续咬牙还贷直到无力再还,还是无奈断供,当一辈子翻不过身来的老赖?
从这层意义上讲,沧州雄狮和广州过不了准入,情感上可能很难接受,不过也算是一种人生的解脱。历史旧账未必能够随着俱乐部注销而消失,至少不会欠得更多了。以当下的时代大背景,沧州雄狮再坚持一年,经济状况就会获得本质性改善,既可抹去历史旧账,又能维持正常运营的概率,应该可以忽略不计。广州更不要说了,恒大留下的天量债务,早就堵死了任何接盘者的后路。长痛不如短痛,虽然早死也不见得早托生,晚死一定会死得更难看。
新一届中国足协确实有比上一届足协更大的决心和想法,欲全力挽中国足球狂澜于既倒,开辟一个从头再来的新时代。只是一旦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们也只能接过前任手里的胶带纸,努力去当个比前任更尽职的裱糊匠。当下这一关糊弄过去了,贴满胶带纸的职业联赛又可以若无其事地上演下一回合了。一年后的今天,估计胶带纸要涨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