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外的台阶上,我把那张相亲照片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这都第三次相亲被拒了,我这个提干的事儿看来是藏不住了。
把脸埋进手掌心,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老妈红着眼圈数落我的场景:"你说你这孩子,都22了还挑三拣四的,照这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话要搁在平常,我肯定就顶回去了,可那天我愣是没吭声。
77年那会儿,我在武警某部当文书,刚满22岁。要说这长相吧,我自认还过得去,就是个子矮了点,1米65的个头在部队里属于"矮冬瓜"级别。
不过我有个优势,能写会算,领导看中了我,准备把我推荐去提干。
记得那年春天,老妈开始张罗着给我找对象。咱们农村人讲究个脚踏实地,可我偏不,我寻思着要是让姑娘知道我马上就要提干当军官了,人家肯定是冲着官来的。
"要找就找个真心喜欢我这个人的。"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第一个姑娘叫李巧云,是县纺织厂的女工。那天见面,她穿着件藏青色的确良衫,扎着两条麻花辫,模样挺俊。
可她刚跟我说了没两句话,眉头就皱了起来:"同志,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厂里的姑娘都笑话个子矮的。"
这话扎心了。回到部队,我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心想着要不要去买双增高鞋垫。
没几天,又相了个叫张玉兰的,是供销社的营业员。这回倒是没嫌我矮,可人家直接说:"当兵的工资太低,一年就回来那么几天,这日子咋过?"
我想解释说马上就要提干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三个王淑珍,是邮电局的话务员。见面聊得还不错,可她一听说我是在乡下当过几年知青,立马就摇头了:"我可不想回农村去,你还是另找人吧。"
那段日子,我心里头跟堵了块石头似的。战友老马看不下去了,拍着我肩膀劝我:"你呀,就是太实在了。提干的事儿瞒着干啥?说出来多少姑娘排队等着你选呢!"
我摆摆手:"我就是不想被人家看中个官儿。再说了,这提干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部队里的老班长听说了这事,把我叫到他宿舍:"小李啊,你这想法是好的,可也太理想化了。找对象也得实际点,你看看现在这社会,谁不向前看?"
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在想:难道真的找不到一个真心喜欢我的人吗?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是个闷热的下午,我抱着一摞文件往团部走,路过医务室时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推门一看,是新来的女军医孙巧玲,蹲在角落里抹眼泪。
"同志,你这是咋了?"我递过去一块手帕。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爸查出了肺病,需要一种特效药,可我工资不够..."
我想都没想,就把这个月的津贴掏了出来:"你先拿去用。"
她使劲摇头:"这咋行,咱们又不熟..."
"咱都是战友,别客气。再说了,我一个人生活,用不了多少钱。"
从那以后,我常去医务室找她聊天。孙巧玲性格开朗,说话爱带着东北口音,特别能逗人笑。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医务室的这盏小灯。每天下班后,我都会找各种理由去找她。有时候是送份报纸,有时候是帮她整理药品。
可我始终没敢表白,害怕又一次被拒绝。
有天晚上值班,外面下着小雨,我俩坐在医务室的走廊上聊天。她说起了自己的故事,说她其实可以留在沈阳的大医院,可她想到基层去,到最需要医生的地方去。
听着她说话,我看着她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温柔。
"你知道吗?我来这儿之前,我妈拦着不让我来。她说当军医苦,说我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她笑着说,"可我就觉得,人活着不能光想着自己。"
我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姑娘,跟那些相亲对象真不一样。
"对了,"她转过头来问我,"你当初为啥要当兵啊?"
我愣了一下,回忆起了那些往事:"老班长说得对,我就是太理想化了。其实...我快要提干了。"
"啊?"她愣了一下,"那你咋不早说?"
我低着头:"怕人家是冲着军官来的。这段时间相亲,都被拒绝了。"
她突然笑了:"你这个傻瓜,我要是在乎这个,当初就不会来当军医了。再说了,你这人挺好的,就是..."
"就是啥?"
"就是有点死脑筋。"她的笑容特别灿烂。
听她这么说,我的心突然就亮堂了。
过了几天,我鼓起勇气,约她去看电影。放映员放的是《闪闪的红星》,我的心却比银幕还要亮。
散场后,我在月光下问她:"要是...我去你们东北,你愿意让我去提亲吗?"
她红着脸点点头。
可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时,老妈直接摔了碗:"啥?东北姑娘?那么远的地方,你让我以后咋看孙子?"
老爸也跟着说:"你这孩子,咱们老李家世代在南方,你这是要往哪儿跑啊?"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心里直打鼓。这时候,孙巧玲的一封信来了。
她在信里说:"我知道家里人可能会反对,但是咱们先别着急。感情这事儿,得给长辈一点时间去接受。"
看着信,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后来,还是老班长帮了我。他专门去我家做思想工作,说现在是新社会了,南方北方都是一家人。又给我爸拿了他珍藏的烟,这才把这个坎儿过去。
78年春节,我俩领了证。婚礼上,我说啥也没让她穿婚纱,就套了件白衬衫。她笑着说:"咱当兵的,就该这样简简单单的。"
新婚之夜,她枕在我胳膊上,轻声说:"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人特别真诚。"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转眼到了今年。前几天,我们的小闺女问我:"爸,你当初咋想起来找我妈这样的东北姑娘?"
我看了看正在织毛衣的老伴,笑着说:"你妈跟别人不一样,她看的是人,不是啥官儿。"
老伴放下毛衣针,打趣道:"我要是早知道你要提干,说不定就不要你了。"
我们俩相视一笑,那些年的故事就像放电影似的,在眼前又转了一圈。
人这一辈子啊,有时候看似的失意,却是通向幸福的转折点。我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也庆幸遇到了这个懂我的人。
夜深了,老伴已经睡着了。我轻轻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我忽然想起了那年医务室的小灯,想起了那个下着小雨的夜晚。
原来,真正的缘分就是这样,不需要刻意去找,它自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