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自己是否穷困，很难下个定义。所谓穷，多是旁人眼光所致，亦或他人言语反复冲刷你的大脑，让你形成了一个观念。

不信你瞧，蹲在街角树荫下喝酒的人，一塑料袋花生米一瓶廉价酒，你瞅着它可怜。但实际情况呢？可能人家一天挣的钱是你的三五倍。可就算你知道了真实情形，依然改变不了内心的想法，而他，即便钱挣得再多，也默认自己是穷人，不敢花。

此间种种，交给哲学家和经济学家去费脑筋，咱不讨论，爱酒之人，我们单说酒。

酒是个坏东西，你若沉迷其中，损毁身体，叨扰他人，甚至影响家庭安定。酒是个好东西，快乐愁苦一杯酒，乐者自乐，苦者解忧。所以说，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任何事物的好坏，在于人的选择。

喝酒的乐趣，不在酒的价格。有时候，满桌珍馐，我们喝的是苦酒，有时候，一碟小菜，自得其乐。

那几年，我家周边工地甚多，每到中午时分，工人师傅们三三两两出来吃饭，一些人要喝上一口。三五张桌子的小饭馆此刻人满为患，等不及的人便一旁的小超市买点花生米，凉拌菜，两瓶凉啤酒或一瓶半斤白，奢侈点的再去卤肉店切盘猪头肉猪耳朵，两三个人约着，挑一块干净的地儿，铺张报纸、撕个塑料袋，就那么喝将起来。

我极喜欢看他们喝酒。

干力气活的人，做事无端豪爽，喝酒亦如此。白酒也好啤酒也罢，都是对瓶吹。超市小老板送个纸杯，师傅们大手一挥：不用，你也不容易，留着卖钱。

他们喝酒，起开盖子，先硬硬来上一口，这一口，压了一上午的辛苦，抑住了心中的煎熬和对工头的不满。有了这一口打底，疲惫之气顿消，余下的酒，属于自己。

简单的下酒菜里，最受他们欢迎的是花生米，有嚼劲，有回味，下酒。一粒花生米一口酒，没喝两口，话就来了。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借着酒倒一倒话。有时候说活计，琢磨着这个工地做完，下个去哪做；有时说家事，用媳妇的贤惠孩子的懂事来安慰背上的汗水和手掌上的老茧；有时说着说着，天南海北的胡侃起来，天下大势尽在我手。

酒最为饭桌的次席，作为消遣，在他们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正因如此，看他们喝酒的我，总有种烈日下沐春风的感觉，自己不吃不喝，光看，已是酣畅。

吃完喝完，把剩下的菜、肉馒头里面一夹，大口大口吃掉，打个饱嗝，地上的残物收拾干净，或回工棚午睡，或席地而卧，仿若魏晋名士之风采。

路过的行人，对他们这样喝酒的方式，多不屑一顾。这里没有贬义，匆匆而过，谁能在意得了旁人？如我这般盯着看一会儿，被察觉了又不好意思再看的，也大有人在。

曾几何时，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现在想想，那会儿干活挺好，只做眼前的活，不考虑其他事情，流一身汗，吃得饱睡得香。后来多了欲望，迫切的想改变生活。一路行来跌跌撞撞，有安慰有收获，可惜再也没有了心无旁骛。酒，终于成为了一种手段，酒味儿，终于辛辣无比。

没办法，在得到的同时必将失去，鼓了腰包穷了心，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