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我冰冷的手打下了这几个字,毫不犹豫地发给了对面。
几乎秒回。
[我们不可能?咋嘚,你和那个性蒋的可能是吧!!!]
我还没回:[嗯]。
“啪!”
一脚踹开了我酒店的门。
张劲豪红着眼,憋着眼泪已经闯进来了。
他捏紧拳头,咬牙切齿,满脸写着委屈。
看着我只裹着浴巾的模样,和身后钻在被子里的蒋文轩。
将手机狠狠一甩。
[宁藿!老子再也不要做你的舔狗了!]
[祝你和这渣男!久久!]
1.
我十七岁的时候,被校园霸凌。
张劲豪这个校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主动找上我,摸着我头。
很拽的笑:
[没事,老子在一天,就保护你一天!]
他做到了。
甚至为了保护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从不可能考上本科,到和我考到同一个地方。
每个星期六日,每逢休息,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
整整六年,张劲豪跟在我身边。
他变成了我黑暗世界里理所应当应该存在的依靠。
然后,顺理成章的,我对他告白,他红着脸接受。
我们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
我拉着他的手,撒娇问过他很多次。
[张劲豪,当时你为什么会站出来保护我啊?]
[是我长得太可爱了?一下子吸引你的注意啦?]
[还是你正义感爆棚,所以恰好保护我了呀?]
张劲豪这个一米八五的糙汉,只会笑着一直摸头。
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挑着其他的话题跳过。
算了,没什么好纠结。
这个人是六年如一日守在我身边的人。
我会和他在一起的,我想。
结婚,生子,有个小家。
可是蒋文轩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平静。
2.
[你就是张劲豪的女朋友?]
蒋文轩一身西装革履,带着一副金丝眼镜。
狭长的眼睛,嘴角的弧度。
矜贵之余,又有一种说不来的意味深长。
我点点头,不知道这个突然在路上拦着我的人到底是要干嘛。
[是有什么事情吗?麻烦您快点说,我还得赶去学校上班。]
指指手表,我示意时间不早。
可下一秒,蒋文轩径直把一个厚厚的公文包递到我眼前。
[看看。]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的眼睛微微眯着。
我搞不明白,打开一看。
一张他的名片,还有一包红红的百元大钞。
莫名其妙。
[你,做我女朋友。]
蒋文轩的声音响起。
我更是觉得:……病得不浅。
把包扔在他脚边,不想再和他说话。
结果才走开,胳膊就被他猛地拽过去了。
蒋文轩附在我耳边。
[这种杀了你爸的人,你真的,愿意做他女朋友吗?]
我瞳孔一缩。
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炸开了。
3.
我爸是我成长过程中缺席的人。
可我依然记得他是个合格的父亲。
不合格不会在我发烧的时候,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急忙地抱着我往医院跑。
不合格不会在我被学校人欺负没有妈妈的时候,义无反顾站在我面前给我撑腰。
不合格也不会在我生日的时候,不管有钱没钱,年复一年送只小猴子玩偶。
送了十四只。
因为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爸去世了。
工地上煤矿坍塌,我爸那晚刚好检查。
没逃出来。
总负责人姓张,叫张万铁。
是个老总,家里特别有钱,当初这事就是拿钱压下去了。
而据说,当时这件事情,是张万铁叫自己的儿子去办的。
我记得当时哭着跑去他们家公司去闹,结果我这号小人物——
自然是老总和小少爷的面,一个都见不上。
不可能的。
我拼命摇头。
[张劲豪他以前就是个小混混,他穿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名牌,他在我身边陪了六年……]
我本能不信。
张口呢喃。
蒋文轩的嘴角露出可悲的弧度,他用很可怜的眼神看向我。
[他姓什么?他为什么只保护你?你见过有人敢打他打到取他命的程度吗?]
姓张。
原因他不说。
就是被人打到最严重的程度,是头上缝了两针,眼角鼻骨留下疤痕。
我的拳头握紧。
蒋文轩接着道:[你再想想,他出现的时候,是哪一天?]
[是你爸去世后,新闻又一次上热搜的时候,对不对?]
[就是因为他太愧疚了。]
[那天是他,让你爸下的矿。]
我不想再听,拽住我的包,逃离一般,飞快地绕到去学校了。
4.
[我有三个朋友,一个叫东眼,一个叫西耳,一个叫南口,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手机对面发来了张劲豪给我的消息。
我一看就知道答案是“北鼻”。
可是心烦意乱,我没理他。
一放学,远远地就看见门口的他。
一米八的个子,靠在一旁的树荫下。
傻乎乎地露着洁白的牙齿,薄薄的嘴唇往上翘。
叉着双臂,满脸幸福地在等着我。
鼻骨和眼角留下的疤痕,平添一种邪气。
他看到我了,立刻故作生气地把幸福压下去。
嘟起嘴巴,习惯性地就朝着我的头顶揉。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今天很忙吗?]
我竟然下意识地想要闪躲,但看见他脸上的疤痕。
记得那是因为我被人从头往下倒拖地水,他为了我和别人打架留下的。
我生出一瞬的羞赫: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应该相信他才是的。
于是支支吾吾地应付:[是。太忙了,没看见。]
他眼睛笑得弯弯的,[原谅你啦!]
然后就给我开车门。
要送我回家。
我信任他,看着车上新填的小猴子摆件,决心还是把今天的遭遇跟他说出口。
[劲豪,今天有个叫蒋文轩的找我。]
呲——
猛刹车。
张劲豪的笑容凝固了。
忽然面色惶恐的看向我。
[他和你说什么了?]
5.
张劲豪头一次露出这么心虚的表情。
我说了蒋文轩的事情,他也不做辩驳。
只是坐在沙发上,目光沉沉地看向远方。
我冷声问他,[那你真是张万铁的儿子吗?]
他掐紧拳头,不说话。
甚至不敢别过头来看我。
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么一个少爷扮穷装二流子混在自己身边六年。
自己还真就一眼没看出来过。
接着扒拉他,我又问:
[是你害死我爸的?你是因为愧疚,才出现在我身边的?]
张劲豪眼睛红了,他想伸手摸我的脸。
停在空中,最后哽咽道:[不是。]
[不是你害死的?还是不是出于愧疚才在我身边?]
张劲豪嘴唇轻轻翻动。
下意识舔嘴唇的动作,我知道他下一句会开始说谎。
最熟悉的人,做着最让我伤心的事情,还被我看穿了。
我的怒气悲哀通通涌到嗓子眼。
结果他的手机先一步响起铃声。
我瞟了一眼,又是命名为“a”的那个。
6.
每到这个号码打来,张劲豪总要一边哄我,一边急急地躲到别处接电话。
我顺势抢过他手机,当着他的面接住。
顺便外放。
手机那面传来甜甜的声音:
[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们的婚期小蛋糕准备好没有?]
我的手开始忍不住颤抖。
像被剥洋葱似的,心也像一刀一刀剜着肉。
接近是假的。
相恋是假的。
就连曾经日日夜夜在我耳边缠绵许诺的结婚,也是假的。
气到发笑,疼到发笑。
我把张劲豪的手机扔出了窗户外面。
转身收拾行李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张劲豪,到此为止吧。]
7.
说不痛那实在太假了。
我和张劲豪在一起六年。
熟悉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
肚子疼得要死的时候,是他不厌其烦坐我床边慢慢给我揉。
又是倒热水又是嘘寒问暖,[要不红糖水?或者你等等,还是找中医调理一下……]
两个人拿着第一份工资租小房子的时候,窗户缝隙漏风。
是张劲豪要了很多报纸,一点一点把缝隙全堵住。
[这样,宁藿小宝贝不会冷啦!]
疲惫烦躁地回到家里的时候,
也是张劲豪在黑黢黢的屋里捧个燃着蜡烛的小蛋糕。
他满眼满眼的欢喜,附在我耳畔对我一个人说:
[生日快乐!今年也要幸福快乐每一天!]
他抱着我在夜里,畅想遥远的以后。
我摸着他眉毛,说:
[我们到时候一定要选夏天结婚,我喜欢有萤火虫的季节。]
他就只管带着笑音,在我脖颈处“嗯哼”喷着痒痒的热气。
翻个身,我说:[我们结婚以后,生几个孩子呢?一男一女,好不好?]
他意味不明地继续在我脖子后面笑,我就接着问他:
[嗯,或者你说,你想要几个宝贝呀?]
那时候他双手从我后背处绕过,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抱住我的小腹。
[我只想要你这一个宝贝。]
……
狗屁的宝贝。
寒风呼呼地刮过我的脸颊,我的眼泪也被如刃的风刮得簌簌掉落。
身上没多少钱。
从和张劲豪租的房子里搬出来,我今晚还不知道到哪儿去住。
因为小时候总被人欺负的原因,到长大我也没怎么交朋友。
一直依赖的人也就一个张劲豪。
可是张劲豪都没靠住。
真可笑,像个丧家之犬,过街老鼠。
我不知道找谁来帮我了,目光游离在手机通讯录处。
翻到最底下,是那个被我备注为“陆”的女人。
那个四岁就跟着别人跑了抛弃我的妈。
我也不想麻烦她。
不如租个酒店。
五味杂陈,胳膊被狠狠一拽。
我顺势就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对不起,我错了。你别闹了好不好?]
是张劲豪。
8.
我闹?
我用力甩开他,朝着张劲豪的脸庞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你给我滚!分手就是分手,老娘的六年喂了狗!]
我的眼泪不听话,就要掉。
还好我小时候被欺负开始,就学会把眼泪憋回去。
只要拿指尖掐进掌心就好了,就一会儿。
等这个恶心的男人彻底从你宁藿面前消失,你就可以哭出来了。
张劲豪看着我,不知道他怎么有脸一副委屈的模样。
他吸吸鼻子,揪着我,把我攥紧的手掌硬生生掰开。
很爱惜似的揉了揉掐红掌心的地方。
[你没地方住,就算生气,还是先回我们租的屋子住吧。]
我甩了甩,[不用,别说我们,不想看见和你有关的东西。]
张劲豪把钥匙硬塞进我手里,[我搬走,你住进去好吧。我……]
身后的大屏幕恰好播报张氏集团投放的广告,有关房地产的。
[我回家住。]
他声音低低的,我却觉得这是一种极深的羞辱。
耍我很有意思是吗?
堂堂大少爷,和我住七十平的二层老员工宿舍楼?
体验生活,体会穷人爱情,玩高配版街头混混cosplay?
我不想沾染有关张劲豪的一丁半点。
把钥匙甩到了地上,手插进口袋,忽的就摸到了那张蒋文轩的名片。
9.
[宁藿,你回家吧,宁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