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军事行动结束后俄罗斯社会将面临什么：可能的情景

2017 年 7 月 7 日，弗拉基米尔・普京和唐纳德・特朗普在汉堡会面。照片。

《人物》杂志作者、俄罗斯国立人文大学人文实践中心副主任彼得・特列宁 - 施特劳斯提出了特别军事行动结束后俄罗斯社会可能出现的情景。

想象一下，在一个中立且受尊敬的国家，在高层的握手和相机的闪光灯下，签署了最后的文件。特别军事行动结束了。俄罗斯捍卫了自己的利益，这不仅得到了承认，还得到了西方国家的法律确认。逐渐开始恢复接触的进程，首先是商业接触。然而，军事行动的结束绝不意味着冲突已经结束，西方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现在我们将拥有友好或至少是中立的关系。而且，失败的西方也不太可能认为自己输了：毕竟，特别军事行动是在具有历史意义的俄罗斯领土上与文化相近的民族进行的，更像是一场内战，而不是卫国战争。西方的经济潜力也没有被破坏。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国内的事件将如何发展呢？可以列出五种主要情景。

情景一：“放松型”。最有可能出现

我们的胜利是以经济、政治和社会关系的高度紧张为代价取得的。耗费了大量资源。许多人丧生，许多人受伤、受到创伤。在特别军事行动进行期间，谈论回到 “正常状态”，回到战前一切都很好的时候，那时飞机可以飞往美国和欧洲，美元兑卢布是 60 比 1，汽车展厅里摆满了德国汽车，是不合适的（当人们正在死去的时候，还谈什么汽车）。但在特别军事行动结束后，这些话题将被公开讨论。

然而，从原则上讲，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这种相应的情绪占主导地位，国家领导人将开始面临以下问题：如果我们赢了，那么来自被击败的西方国家的商品和服务生产商在哪里？如果他们真的是自己把自己排除在外，并且仅仅因为制裁而遭受损失，为什么他们不急于回来并提供折扣呢？为什么俄罗斯人仍然不能进入欧洲？这类问题会有很多，而核心问题是：如果我们仍然与以前拥有的一切隔绝，那这算哪门子胜利呢？

呼吁重新建设国家并为了技术主权和经济发展而进一步加大力度，这会让许多人产生抵触情绪。如果即使在特别军事行动期间都未能实现全社会的总动员，那么在和平时期，力量和意愿又从何而来去真正地全力以赴呢？

与此同时，外部经济条件不太可能大幅改善并对俄罗斯变得更具吸引力。为了向前发展，将越来越需要真正的、真诚的社会动员，而为了具有说服力，将需要一个新的敌人形象 —— 内部的或外部的，抽象的或具体的，但能引发生存恐惧的。如果俄罗斯不集中精力并在经济战线上进行动员，就可能会迷失自我。因此，特别军事行动结束后想要松一口气、放松一下的愿望，有可能导致国内更加严厉，寻找敌人，社会更加紧张。

情景二：“狂喜型”。最危险的情景

我们提出的结束冲突的条件被接受，冲突的根源被消除，同时口头上承认俄罗斯有特殊的利益范围。此外，还会有互利的经济和文化合作的各种方案。西方承诺迅速解除最痛苦的制裁，并允许其公司返回俄罗斯。

抵制合作的愿望，特别是在经济领域，是很奇怪的。指出这条道路的危险并试图引起人们对这些危险的关注，将面临被指责为阴谋论和思想僵化的傲慢指责。

这种情景的主要驱动力是习惯于生活在舒适的消费舒适世界中，这个世界不需要人有原则性、诚实、自我牺牲或任何属于 “精神高于物质” 范畴的东西。在这种情景中，最危险的是价值观、崇高理想的消解以及对它们的背离。只要国家的价值取向没有成为无条件被共享并贯穿社会生活各个领域 —— 从幼儿园和学校到社会保障和墓地 —— 的东西，轻蔑地拒绝它们（“玩够了就够了”）可能会很快发生。

与此同时，被重新接纳回 “资产阶级世界” 的狂喜必然会使（尤其是年轻人）向西方模式的社会制度自由化的倾向重新抬头。美国特朗普总统推动的变革也会对此起到促进作用 —— 清除了最恶劣特征的美国将再次成为 “进步人士” 的榜样。然而，美国的变化不应让人产生误解。无论美国的总统是谁，无论这个人如何调整其政策，他不太可能不希望削弱俄罗斯的潜力。

当我们的社会对西方生活方式和经济导向思维的渴望达到一定程度时，预计会出现 “特洛伊木马”。西方需要在俄罗斯出现一股政治力量，它觊觎权力，同时主张以西方价值观为导向。在实践中，这些价值观意味着在西方经济和政治战略的轨道上运行，即使这损害了国家利益。西方正是这样在几个世纪中实现扩张的，而且不太可能自愿放弃这种模式。

相应的情景已经被演练得像自动程序一样。一切都始于呼吁开放和互利的贸易，最终以秘密让步、本国货币被压垮、工业被摧毁、文化依赖以及被切断网飞（Netflix）时的多巴胺崩溃而告终。

唯一的对策是一个稳固的民族公民和价值体系，然而目前我们还没有这样的体系。

情景三：“紧张型”。最具吸引力的情景

如果在特别军事行动期间，国家的生存和安全取决于军队，那么在特别军事行动结束后，接力棒就传递给了后方。在这种情景中，从前线归来的战士们被赋予了关键角色：他们将把精神注入经济，因此他们是国家的新精英。他们的主要优势在于：他们非常了解敌人，并且明白当枪炮声平息时，敌人并没有消失。敌人同意休战，是因为看不到用武力实现其目标的可能性，因此转向了经济手段。从军人嘴里说出这些话，听起来很有分量且真实可信。他们有内在的精神支柱和非物质的动力，在严峻的外部环境中建设国家。

问题的关键在于，将这种军事精神 “转化” 为经济和技术发展的速度有多快、有多明智和有效。为此，国家拥有一整套必要的工具：提供各种优惠、为接受教育、开办企业等提供优惠条件。

这种情景还意味着将军工综合体用作国家经济和技术发展的驱动力。军工产业应该获得新的社会认可地位，并扩大其规模以纳入相关行业。实际上，这种 “军事经济”—— 爱国主义经济的另一个名称 —— 是一种在社会上完全被认可和接受的优先事项安排战略。此外，军工综合体既可以依靠苏联的遗产，也可以利用在特别军事行动期间经过检验的成果。

同样在这种情景中，为胜利后的俄罗斯确定新的轮廓和方向将更容易、更清晰、更有前景。实现军事技术主权并在与北约国家的公开对抗中展示明显的优势 —— 这是俄罗斯真正的胜利。其发展是一个合乎逻辑且清晰的社会目标。

这种情景的主要优势在于它明确指出：成为真正的爱国者意味着促进经济增长，以使国家强大和繁荣。这样的信息对大多数俄罗斯人来说是易懂且亲近的。

这种情景的主要危险和威胁是亵渎、形式主义和腐败。实际上，这些是在特别军事行动期间没有被战胜的传统弊病。在特别军事行动期间，它们退居次要地位，因为事件的戏剧性掩盖了它们，但它们并没有消失。确实，现在它们伴随着一些疑问：如果以前在偷窃，现在还在偷窃，那么特别军事行动难道什么都没有改变吗？然而，真正理解这种威胁并按照战时法律与腐败作斗争，显然将有利于国家，并确保政府得到社会的支持。关键是，这场斗争不要像以前的许多尝试一样，变成形式主义和亵渎行为。

情景四：“过度紧张型”。最痛苦的情景

俄罗斯社会分为三大群体。第一类是英雄、胜利者，即那些直接取得胜利的人。第二类是忠诚的大多数 —— 可靠的后方。然而，俄罗斯也有一小撮刺头 —— 第三类人 —— 那些对事件 “理解复杂” 的人，他们不愿明确表示支持特别军事行动，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客观或虚构的问题上。这些人没有努力去推动胜利。他们总是有自己的 “特殊” 立场。围绕这一小撮刺头，可能会形成社会 “漩涡”，从而引导这种情景的发展。

胜利证明了国家当前生活组织和管理方式的优越性。任何要求变革、取消军事措施（关于外国代理人的法律、公布伤亡数字、公开文件）的呼吁都会激怒政府和忠诚的社会群体。与生存敌人不明不白、毫无根据的突然休战，而敌人又没有明显的改过，可能会引发对罪人和叛徒的失控追查。而这反过来又可能导致国内的隐蔽对抗。如果激进的公众要求对这一小撮刺头采取严厉措施，政府可能找不到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要保护他们免受特别军事行动英雄们的愤怒。

这种情景的驱动力量可能是最积极的爱国公民群体对特别军事行动的目标及其结果的困惑。这部分社会群体总是担心背叛、与敌人 “勾结”；他们有一种非理性但强烈的信念，认为必须消灭敌人，否则敌人总会给我们制造麻烦，他们坚信会有新的战争，必须画上句号并坚持到底……

被视为不彻底的特别军事行动结束条件将加剧社会的紧张局势。这种逐渐积累的不满情绪会使战胜国与战败国产生隔阂。在这样的社会中，维持社会可控性和法治的唯一方法将是强化正式的控制规范并支持执法机构。结果，问题将被掩盖在内部，但会在最不合适的时候 —— 在权力交接或俄罗斯向根本不同的国家模式转变期间 —— 爆发出来。

情景五：“非标准型”。最不可思议的情景

这种情景的核心是，一旦未来世界秩序的轮廓出现，就立即采取预防措施，以便在其中占据应有的地位。为此，必须坚决翻过我们以西方为中心的历史时期的最后一页，这个时期的西方化进程尚未完成。

俄罗斯拥有一种令人惊讶的奢侈 —— 在地理上自我定位的可能性。这是我们独特的历史遗产。俄罗斯可以从一个欧洲国家变成一个亚洲国家。特别军事行动的胜利以及新的、因我们的武器而得到保障的稳固边界 —— 是彻底摆脱西方精神奴役的绝佳象征。西方的伪善和俄罗斯恐惧症、长期的愤怒和敌意被揭露，与西方建立互利平等伙伴关系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这一点已很清楚。

与此同时，正是在东方，在亚洲，将发生 21 世纪的重大事件。顺便说一下，美国也在向亚洲转向。在亚洲，一个新的、非常复杂的力量格局才刚刚开始形成，俄罗斯可以在其中为自己找到最佳位置。

国家发展模式的转变是一个独特的机会，可以摆脱模糊的观点和视角。这是整个国家体制的更新，是新的挑战、新的目标、新的成就。这是真正的新动力，用于自我发展、自我重塑，是关于如何在国内建设生活的梦想。这种新颖性本身以及对各个领域的发现、新解决方案和创新的呼吁，就是新的意识形态和新的发展动力。

这是一个一举进入未来并建立独特的俄罗斯国家的解决方案，它考虑到了整个千年的经验，并实现了一千年来构思、诞生和历经磨难的所有梦想。这是童话吗？有可能。但新的世界轮廓恰恰表明，它将充满实现这类雄心勃勃的项目，而人类自 20 世纪 60 年代以来已经习惯了没有这样的项目。

新的世界当然充满了挑战和机遇，它们可能会让人陶醉。似乎几十年来第一次出现了曙光：新的前景、大规模的项目，再次出现 “新思维” 以及对真正的、自然的人性的坚守。世界领先国家美国展现出的耀眼领导力吸引了许多人，为了文明的胜利而进行合作的言辞让任何人都无法无动于衷。

然而，我们首先、其次和第三都应该只考虑自己。

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指标可以表明俄罗斯的局势将按照哪种情景发展 —— 金砖国家集团在俄罗斯政治言论中的地位和作用。俄罗斯已经成功地将其从一个相当模糊、议程不明确的不同国家俱乐部转变为一个被世界大多数国家寄予希望的联盟，希望它能带来一个更公平、更便利且有可能摆脱西方霸权的世界。金砖国家对俄罗斯来说是多极化的象征，对西方来说是一个刺激因素。通过观察莫斯科如何、何时以及在何种情况下提及金砖国家，以及在这个框架内对发展自身倡议的重视程度，我们就能了解俄罗斯政治领导层在自我认知中 “主权” 与 “西方化” 之间的当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