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奶奶一夜之间得了麻疹，全身免疫力下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十五个电话未接通，爸爸在城里头上班，说没时间回来。
叔叔答应开车过来，再三嘱咐[你这死妮子可别给我喊救护车，下趟村死贵！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个价！]
我瞧着奶奶痛苦的神色，有些哽咽。
[奶奶坚持不住咋办。]
[一个破麻疹能有啥事，别给我找茬啊。]
叔叔说完，挂断了电话。
奶奶浑身难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含着泪。
[二丫啊，我儿回来了没。]
奶奶剧烈咳嗽，嘴里吐出混浊的痰含着血丝。
我心一沉，笑[奶奶，爸爸和叔叔很快就回来啦。]
我又抱着家里那个破旧的座机出来，打叔叔的电话。
可叔叔却含糊其辞，突然换了口气[二丫，你老实跟我说，我妈是不是提前立了遗嘱要把房子给你?！]
我一愣，看着奶奶难受的模样，急得不行[叔，你别听那些有的没的，奶奶难受的很，你赶紧回来送医院啊！]
叔叔顿时冷笑出声[送医院行，你先给我写个啥子保证书，以后绝对不会要你奶的家产！]
[我保证不要家产！]
话落，电话那头沉默半响，叔叔又撞似不经意提起[听说你爸在镇上买房了，正好你表弟也要上镇里头读书，干脆住你家，每个月给你100伙食费可以吧。]
我心寒了下去。
这话意思，我不答应，他不会来的。
可镇上的房子不属于我。
[你就听见了没?！别给我装死啊，我可等得起！]
他的语气强硬了些，[反正我妈要是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叔叔的含糊其辞，奶奶痛苦的躺在床上。
我一咬牙，挂了电话拨打120。
……
坐在救护车上，叔叔婶婶珊珊来迟。
直戳我的脑袋痛骂，[你个贱蹄子自己不会赚钱，还想办法要我的钱是吧?！我不是跟你说了别叫救护车！]
婶婶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
[做孙女的会心疼奶奶~搞得我们里外不是人了。反正这笔钱让她爸垫去。]
我咬牙憋泪，强忍着怒火，[去看看奶奶吧，医生说她快不行了。]
婶婶顿时两眼放光，有些迫不及待的问医生[那我要不要赶紧去准备丧服?]
医生冷不丁看过来，没好气道[老人家求生欲要是强，醒过来的可能性也大。]
婶婶冷哼，双手叉腰。
[那不一样，现在她住在病房吃我的喝我的，哪样不要钱?我儿子现在还缺钱的很，没钱治哦。]
婶婶看向我[你爸还有闲心买房，家里头钱多，做儿子的本来就该养你奶，现在就喊他过来！]
02
我喊过了，他说忙。
不来。
两个儿子都是这副模样。
没由来的，我心里一阵凄凉。
再抬头，我斩荆截铁[那就把老家的房给卖了治病。]
话落，一直吸烟不说话的叔叔，直接对着我用力一踹。
他红着脸，眼神死死盯着我[我就知道你这贱皮子打我妈房子主意，我告诉你那房是我的！等我妈死了我才是合法继承人！]
我痛的倒地不起，脸上直冒冷汗。
可那明明是奶奶自己的房子！
当初叔叔因为表弟要上私立学校，问奶奶借钱，跪下来恳求发誓[妈，你借我这比钱，大壮以后成才了还不得好好孝敬你！他可是咱家唯一的重孙啊！]
奶奶耳根子软，表弟大壮胖乎乎的身子趴到奶奶腿上这么一哭。
她心软了。
把自己五万块的养老钱全给了出去。
明明自己骨瘦如柴，连口猪肉都得挑着吃。
五万块说给就给了。
我亲耳听到，表弟拿到钱，对着奶奶院子里的衣服吐口水，表情狠戾[死老太婆，身上一股老人味，恶心死我了！]
婶婶抱着他笑[宝贝儿子乖，忍几天，等她死了以后的钱都是你的！]
……
爸爸赶来的时候，我痛苦的捂着腰，站在那。
他瞥了我一眼。
没说话。
叔叔趾高气扬的痛斥我爸，[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你家有了房就不管我们死活了对吧?！妈躺在那要用钱，你先出个五十万。]
他话一转，有些神气[再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妈死后的房子虽然归我，那也是要给儿子卖了做婚房的，这些日子我就住到你那去，你不会在意吧。]
婶婶点头[做哥哥的就应该帮衬着弟弟。]
爸爸的脸色越发难堪。
他气的不轻，语气尖锐[我就没见过你们这种死赖皮！]
[这话啥意思?当初要不是妈把钱给你读书了，我现在也是个大老板……]
叔叔越想越气，[我现在只能开个破出租车都是你们害的！]
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天，婶婶一家三口直接上门，表弟手里提了袋橘子。
婶婶瞅了眼里头的装修，语气酸涩[不愧是城里人啊，过惯了好日子，一点都不会勤俭持家。]
她把橘子递给我[这橘子可是我特意从老家买的，二十多一斤，贵着呢，省点吃。]
我往里头一看，大多是快坏的果子，散发出一股混浊的腐烂味道。
我没接。
婶婶也不在意。
推开我就自己进了门。
03
叔叔理所应当的招呼我[二丫，给我们做点吃的，大老远的赶来你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跟你死去的妈一样傻不拉几的。]
妈妈向来是我的逆鳞。
可叔叔永远都是这样。
端着一副长辈架子对我指手画脚，说话难听至极。
我冷冷看着他[谁让你们来的。]
他一愣，冷哼[你爸都没说啥，你算个什么玩意?有娘生没娘教的小野种。]
最后一句话落，我彻底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咬向他。
叔叔躲闪不及，撕心裂肺的怒吼。
婶婶慌张的扒开我。
语气不善，随手就拿起桌上的水杯往地上砸去[小兔崽子还敢咬你叔，你教养哪去了?搁我们那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她二话不说就给爸爸打电话。
没人接。
继续打。
还是无人接听，婶婶下不去面子，阴阳怪气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样的没素质。]
表弟叮叮当当的在厨房摸索，翻箱倒柜的把厨房里的吃食全塞进嘴里。
吃的满嘴流油，手里头还抓着一个大苹果。
边吃边嫌弃的吐槽，[二丫，你家也太穷了吧，都没几个好吃的给我。难怪我妈说你身上一股穷酸味。]
[……]
话说出口，大家都不说话了。
我冷笑出声。
叔叔神色莫名。
婶婶撇撇嘴[干嘛，我又没说错……]
她讨好似的看叔叔，[咱家有你这个顶梁柱，一个月赚大钱回来。可大哥就是个破教书的，本来就没钱嘛……]
这话中听。
我笑着看向叔叔，[原来叔叔的工资那么高啊，既然这样是该补贴给我和爸爸，毕竟是一家人啊。]
我打断婶婶想要插嘴的话。
[就一个月给我五千吧，就像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放你的狗屁！]
婶婶叉着腰，眼神愤恨[我呸！你们城里人诡计多端，谁知道你爸私底下拿了家长多少好处啊！我们家大壮这回去私立学校都给老师塞了好几万快钱！]
她越想越气，[就是有你们这些道德败坏的老师，私底下干尽龌龊事，所以我家大壮才会被那些有钱的蠢货挤下去！]
说起这事，她克制不住的激动。
爸爸是市里头公立学校的老师，得知表弟中考200分的时候。
婶婶就来找过他一次。
让爸爸把表弟弄进去，美名其曰，[我家大壮是因为手气不好，发挥失常，人可聪明的很。正好你是她大伯，把他放到最好的那个班上去吧。]
爸爸不同意，婶婶就天天打电话骂他，跟奶奶诉苦。
到最后，拿了奶奶的五万块钱把表弟送进了私立学校。
她到现在都对爸爸有怨气。
觉得是别人花更多的钱挤走了她儿子的名额。
也不想想，两百分的成绩怎么进重点高中。
我不想再听下去。
待会还要去看奶奶。
04
婶婶吵着要跟我一块去，把表弟扯了过来。
惺惺作态，[哎哟，我家大壮这么久了还没去看过奶奶呢，奶奶看见大孙子说不定病都好了一大半！]
[可比你个女娃娃管用多了……]
一到病房，婶婶噼里啪啦的踩着自己的恨天小高更鞋，趴在奶奶身上哭号。
[哎哟，妈。你大孙子来看你来啦，看看大壮多孝顺！为了你是茶不思饭不想，生怕你有个好歹。]
大壮打了个饱嗝，一口酸臭的发酵气息扑鼻而来。
也做势要趴到奶奶身上哭喊。
奶奶体弱，哪里经得起这大胖小子没轻没重的压下去。
我直接提着他的耳朵，把人扔到一边。
小胖子体虚，斗不过我，只会坐在地上喊妈妈护他。
[二丫，你啥意思?！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对你弟弟！]
[就你这样的下三滥还敢欺负我儿子，真是给你脸了！我今天不抽你我不姓刘！]
病房的门敞开着，婶婶就在那大吼大叫，神色张狂，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的脸色。
医生皱着眉头赶来，语气不好，[没看到这到处是病人吗？要吵就出去吵。]
表弟一听到他妈被说，指着我大喊，[你怎么不说她啊！是这个穷酸货先打的我，骂她打她都是活该！]
小小年纪，嘴巴却恶毒的很。
婶婶顺势接话，[谁让这妮子嘴巴子贱，我是她长辈，打死她外人都说不了半句！]
她故意对着门外大喊，提高了音量，奶奶的心率检测仪也开始不平稳。
我再也忍不住了，对医生投来歉意的目光。
拉着婶婶就往外走。
她可能没想到，我小小年纪力气却如此大，压根挣脱不开。
终于停下脚步，我学着她的模样，也叉腰叫喊，[你以为你是谁啊?死皮赖脸的在我家不走就算了，奶奶身体不舒服你还上赶着打扰她清净，是不是要我去开个亲戚宣传会?]
[到时候就说你刘大芳为了夺奶奶家产，在医院大吵大闹要害她！]
我继续指着表弟，[你也不看看你儿子什么体格，跟头牛一样重，压到我奶身上出了事谁负责?或者……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吧。]
婶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她哽着脖子，[你又装什么?你爸迟早给你生个弟弟回来，到时候你是个连家都没有的可怜虫，我看你咋说那是你家……]
[……]
这话我无力反驳。
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甚至于，如果不是奶奶出了事，他都不会把我从乡下接回来住。
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他还有个女儿。
说来也真是可笑。
婶婶以为我被戳到了痛处，轻笑出声，[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听我话，我儿子长大了说不定还会帮衬你一把，毕竟一个女娃在社会能混出什么名堂?]
[读书读的好也没用啊，当今社会连大学生都是男娃多！乡下搞工程当老板的都是男的，更别提教授了，你见过几个女的?]
最后，她笑容放肆。
[男孩就是比女孩强。]
我拧着眉心，叹了口气，[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既然这么爱男，要我说你干脆去泰国变个性得了。]
……
因着我最后这句话。
婶婶回到家就哭天喊地。
爸爸刚下班回来，脸色不好，还碰上婶婶来回找茬。
气得一耳光扇在我脸上。
清脆一声响，他也不问缘由，看着婶婶，[现在你满意了?]
他的脸色铁青，把鞋一踹，[你们这些人既然想住在我家就安分点！尤其是你二丫，跟你奶在乡下住着养了一身陋习！不学好一辈子都是个混混命！]
我张着嘴。
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