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打误撞,我进去了多年未见的朋友家中。
可是,朋友似乎已经不再是朋友。
他的出现,还是太过刻意了。
不过,我并不警惕。
只觉得这一切来得正好——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无怨无悔杀掉自己的灵感......
1
在收到那封信之前,我已经收到过三件莫名其妙的快递了:一瓶药,一把刀子,还有一个黑色拉杆箱。
这次,是一封信。
严格来说,它并不是一封信,只是拿信封装了一张纸。
连一张纸都算不上,更准确说,只是一个细长状的纸条。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龙跃区南亭街道华艺社区三号楼二单元402
2
402,我已经敲过门。
“谁啊?”
门先是出于警惕地被打开了一条缝,露出来一颗头。
“梁铮——”开门的那个人,在我没认出来他之前,他已经认出了我。
“你是?”尽管是我主动敲开了他家的门,但我还是疑惑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他笑了,把门打开,让出一条道来,叫我进屋,“你说说你,真是奇怪,明明是你主动来找我的,结果你却没认出我来。”
我忙说,“抱歉。”
“看来你这次不是特意来找我的,是无意找到这里来的。”
“对,我来这里来推销我们公司产品的,没想到敲开的,居然是你家。”
我说这话时,已经被他拽进了屋里,听我说完,他哈哈大笑,“要不然怎么说这就是咱俩的缘分呢,跑业务打游击都能找来我家。”
我还是没认出他来。
他给我倒来一杯水,又端来水果,在他第三次转身时,我叫住了他——
“抱歉,我好像还是没能认出你是谁。所以——”
他愣一下,然后咯咯笑,“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我是季超啊。”
季超?
我对他的印象可谓深刻,不过,再去看眼前这个男人,我实在难以将其与当年的那个“胖超”对上号。
“不过,想想也挺正常,毕竟我当时可是体重二百多的‘胖超’,跟现在的我,完全不像一个人,对吧?”
我答应了声,“对。”
他进去卧室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个单反相机。
“这个,你应该对它还有印象吧?”
我接到自己的手里,上下左右翻转着打量,是我熟悉的那个,那个被我贴在他镜头盖上的蜘蛛侠贴纸,照旧还留在那里。
“你要是还不相信我就是季超,你可以打开,去看看里头的照片,还有很多摄影社活动照片。我现在早就换新相机了,不过这个相机我一直都珍藏着,里头的记忆卡都还是原来那张。”
我没打开看,把它端端正正地摆在茶几上。
“看来,你信我了?”
我笑,“当然了,不过,你真的变化好大。”
他坐在我旁边,说话口气间,止不住的自豪洋溢,“其实都是锻炼健身的功劳,你也知道我大学时的那体型,到了社会上找工作时,真的受尽别人的白眼和嘲弄,后来我就下定决定要让自己瘦下来。”
我明知故问一句,“看来,你成功了?”
他笑,“当然了,非常成功。”
然后,他问我,“你现在住哪儿?来西川市多久了?”
我说,“我家就是西川市的,不过我现在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他短促地哦了好几声,“我差点儿忘了这个了,你爸爸还是西川市启明传媒有限公司的副总裁呢,这个我没记错吧?”
我笑道,“没记错,不过我爸他今年年初已经退休了。”
他似乎犹豫了下,才开口说,“其实我毕业以后,就我还是那个大胖子时,我也去过启明传媒面试,而且二轮面试就是你爸爸面的我——”
话说到这里,我听他刻意的停顿,就已经大概猜想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爸爸当时也说了跟那些其他公司面试官差不多的话——”
又是一个刻意的停顿。
我面色尴尬。
他笑嘻嘻地摆摆手,“你完全没必要尴尬的,现在想想那些都是很正常的人的反应嘛,换作我是面试官,见了像我当年那样的人,大概率我也会那样做的。”
他站起身,又朝厨房方向走去,背身对着我,边走边说,“对了,梁铮,反正现在也快到饭点儿了,你就留下来在我这儿吃午饭吧。”
听这话,我赶紧起身,“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走了,咱们有时间再约。”
他没有再客气,“好吧,也理解你,现在社会节奏太快了,大家都太忙了。不过你手机号,总该给我留一下吧?”
我说,“当然。”
他送我到门口,忽然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光顾着跟你叙旧了,是不是耽误你正事了?你这次来不是来找我推销你们公司的产品吗?什么产品?我看看。说不定我还就真有那方面的需要呢。”
我摆摆手,“不用了,我从来都不愿意跟熟人,尤其是朋友,去做生意买卖的,总感觉怪怪的。”
他说,“这是个好习惯,跟朋友做买卖谈生意,之间的关系只会越谈越淡。”
我稍一愣,也就是这短暂的空隙间,季超他已经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3
第五件,是一本书。
一本叫作《去往何方》的书,书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我和季超站在摄影社的门口,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那张照片上不止有我们两个,还有一个女孩站在我的身旁。
她叫纪雪,她也是摄影社成员,不过在照这张照片时,她的身份还多出来一重,那就是我的女友。
也是因为她,我在大学期间还多了个绰号叫“鸡血”,因为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只要见了纪雪,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不过,在照完这张相片不久之后,我俩就分手了,她主动跟我提的,我问她原因,她只说是“日子长了,关系淡了,没感觉了”,我再往多了问,她就不说了。
那之后的第二天,她就退出了摄影社;后来也就渐渐地断了所有的联系。
这次的发件人是一个署名叫“余青瑶”的人,听起来应该是个女性名字;
地址呢,更是让我眼前一亮,因为这次的发件人所填写的地址,正是季超家。
电话号码打过去,很快就有人接听——
是季超的声音。
“梁铮——”
“是我。”我答应一声。
“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我说,“我刚才收到一件快递,寄件地址写的是你家,一个叫余青瑶的人寄给我的。”
那边就不说话了。
我又唤一声,“季超——”
他再开口,“你明天来一趟我家吧,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4
这次给我开门的,不是季超,是一个女孩。
不过,我很肯定她不是余青瑶。
因为,她是纪雪。
“你来了。”她面无诧异,看来她是早就知道我今天要来这里了。
我问,“你怎么在这?”
她说,“进来说吧,”随即又补充道,“不过,长话短说也好,我现在是季超女朋友,更准确地说,是未婚妻,我俩已经订完婚了。”
你问我意外吗?其实还好,毕竟我早就接受她跟我没任何关系了。
所以,我只是含糊地说了声祝福,就坐在了沙发上。
“他叫你今天来这里的事,昨天他都已经打电话跟我说过了。他没跟我说叫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他只说叫我今天也过来,他有话要说。可我今天来了,他却不在家,打电话也一直不接。”
我没加思索,“要不我给他打一下试试?”
她冷哼一声,“我的电话他都不接,你觉得他会接你的吗?”
我尴尬地把手机重新揣回去,“是我欠考虑了,”再想想,又继续补充道,“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吧,重约个时间,再聊也成。”
她面色冷淡,没挽留我,“也是,我猜他找你也没什么要紧事。”
已经到了楼下,兜里手机又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熟悉的声音,“梁铮,我是纪雪。”
“怎么了?”
“我找到季超了。”
我一时没懂她这话,听得愣神。
“他在仓库一张床的底下。”
5
季超死了,死在他家“仓库”中的一张床底下。
所谓“仓库”,就是他平时用来放一些家居用品的地方,纪雪和他在这买卖上合作已经有两年多了,他们的部分小件货物也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固定储存,所以纪雪一开口,就习惯性地把这里叫作了“仓库”。
我蹲下去,看见季超脸朝下趴那儿,手脚没有任何限制性绑缚,后背插着一把水果刀,目视所及,只能瞧见那一处伤口,周围有喷溅状以及甩溅状血迹,不过并没发现任何拖拽痕迹。再去看那张床,似乎没任何异样。
我说,“季超他是被人先弄进了床底,才再往他背上扎刀子的。”
她回身问我,“你怎么知道?”
“就现场这些痕迹看出来的,凶手肯定是先把他弄到床下,再揭了床垫床板,最后才把刀子扎到他后背的,还有我看这地上,并没有——”
她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行了,我不需要你跟我普及这些。另外——”她转头把脸朝向我,“怎么?你现在是当警察了吗?”
“没有,我现在主要是在家写一些小说,那种悬疑恐怖犯罪凶杀居多,我这些东西,也都是从那些刑侦破案的小说和电影里看来的。”
她盯着尸体陷入沉默,我则拿手机出来准备报警。
“你干什么?!”
我说,“当然是报警。”
“你先把手机收起来。”
“可是——”
“待会儿我会报警的,可不是现在,我现在还有其他事要做。你站这儿别动,等我一会儿忙完后,我自己报,我自己的未婚夫,向警察报告他的被杀,我比你有资格。”
6
她只是去拿了张银行卡,然后重新站回到我身旁,“看,这个,我就是拿了一张卡,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他早就说好了要给我的,可光说不做了好久,现在我把它自己拿到手了,免得一会儿警察来了,搜集证物,把这个也拿走,没必要也没嫌疑的东西,我这算是替他们省了一道麻烦,也替自己省了一道麻烦。”
报了警,等警察来的时候,我问她,“你认识一个叫‘余青瑶’的人吗?”
她疑惑地看我一眼,“认识,怎么了?”
我就把那个来自这里地址署名是余青瑶的快递跟她说了,不过只说了那一件快递。
她反应平静出乎我所料,“其实,余青瑶你也认识的。夏莉莉,她现在就叫余青瑶。”
对,我认识,夏莉莉,当初也是摄影社里的一员。
“你跟夏莉莉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
“没有,不过我知道她近况。是季超跟我说的,他说夏莉莉,也就是现在的余青瑶,有天跟他在公司楼下碰到了,聊几句之后,才发现夏莉莉现在改名叫余青瑶了,而且她现在是季超的员工。我知道这些后,嘱咐过季超,不要让她知道我是他未婚妻的身份,他也答应了我,可看现在这种状况,季超骗了我。”
“可是——”
敲门声,然后是说话声。
“警察。”
我随口问,“是你去开门,还是我去?”
“还是我去吧。”
本来走出卧室的她,又折返回来,“你这话问得真多余,别弄得咱俩跟奸夫淫妇合杀亲夫一样。”
我没搭她这茬。
她叹口气,“其实我有些后悔把你叫上来了,可是能怎么办呢,我已经把你叫上来了。”
7
我和季超久别重逢以后的交集,用不多的几句话就全跟警察交代清楚了,至于是那些话是怎么开头的,当然是从我收到那些莫名其妙的快递开始,关于我经历的,我认为可能跟这次凶杀案会扯上关系的事,我全都对警察实话实说了。
被载去警察局的车上,纪雪就已经跟我打好招呼了,叫我结束了询问后,先别走,等她会儿,完事了一起走。
令我没想到的是,她也很快就出来了。
“怎么这么快?”
“怎么?不行吗?难道一个男人的死,就非得和他未婚妻产生很多联系吗?你是不是为了写那些凶案小说,夫妻相残情侣对砍的社会新闻看太多了?友好提醒你下,新闻这东西,最是不能看合订本的。”
这句话又把我怼得哑口无言。
她则继续,“其实我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去他家了。平时我们只是采用电话或者微信联系,偶尔出去开展业务,也是忙完后各回各家。要不是他昨晚那通电话,我今天也不会过来这边的。”
“他就没跟你说叫我过来是什么事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没有。怎么?你怀疑我?”
我说,“没有,就是想再确定一遍。”
她又是一句嘲弄,“你真有意思,说一遍就没味的话,你总能自得其乐地嚼上好多次。”
8
我准备离开时,纪雪又叫住我,“你见了我好冷淡啊,一点儿也没当年那热血样子了。”
我苦笑下,随意拎出一句来自嘲,“老了,没那精力了。”
她被我这话逗笑。
揪住她这笑,我壮起胆子来问她,“季超死了,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难过。”
她还是淡淡表情,“就算我真是祝英台,也哭不活梁山伯啊。”
“更何况——”她把话停住片刻,“更何况,不是还有一个‘余青瑶’嘛,你就用你自己的脑子想想,他俩之间的关系,它能纯洁到哪里去?公司上下级?鬼才会相信他们之间那么纯粹。”
“所以,你怀疑?”
“纠正一下,不是怀疑,是肯定。其实话说到这里,我也不介意再跟你多说一点了,我有次上门给他送货时,隔着门,听见了里面有女人的笑声。”
“是夏莉莉吗?”
“不是她,还会是谁,就她那骚狐狸声,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立马就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