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一白说历史人物:第234期蔺相如

秦岭一白 2024-11-29 15:22:27

贤人君子。

明于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乎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

故潜居抱道,以待其时。

若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

如其不遇,没身而已。

油灯下,蔺相如展开泛黄的竹简,他对这些字句倒背如流,目光也从开篇转移到了结尾,盛衰,成败,治乱,去就,人臣之位,绝代之功...,与开篇的激情四射相比,结尾更像苍白无力的敷衍。

没身而已,说得轻松,下辈子指不定是个啥玩意呢?

不愿没身而已,就得解决如其不遇,要想解决如其不遇,就得把握以待其时,如果连时机也不会把握,只能证明读书读成了呆子。

蔺相如打了个哆嗦,因为自己是个平民,好像真没什么时机,当他走出平房,望着东方苍龙的角宿熠熠生辉,胸怀也逐渐抬升到四海寰宇。

赵国的先祖是外来户,从最初的平民到略有地位,追随重耳流亡十九年,劳苦功高被封为六卿,后来三家分晋创建赵国,赵武灵王推广胡服骑射,战力飙升至山东六国之首...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贼命,贼物,贼时,贼功,贼神,人得其一犹如旱地拔葱,有人稀里糊涂的撞上了,有人机关算尽总是棋差半招。

恍然间,蔺相如好像明白些了。

他收起竹简,砸碎了存钱罐,置办了一身行头,带着简历挤进人才市场,看见宦者令府招聘文员,就赖在人家的摊位前不走。

招聘主管有些诧异,稍有才干的年轻人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蔺相如的思辨谈吐不凡,为何如此看重低级门客的职位?

蔺相如:高级职位,你们也不公开招聘啊。

主管:这倒是,通常都是请猎头挖墙脚。

蔺相如:我看重上升空间。

主管:那你得上得去才行。

蔺相如:我想试一试。

主管:试试就试试。

蔺相如被录用了,成为宦者令府的低级门客,月薪还没有伙房的临时工高,他站在宿舍的地板上,仰望着高度直冲王宫的天花板。

宦者令缪贤是赵王身边的红人,每天给王宫里的侍从们训话,经常陪着赵王出席国际会议,回到府里商量对策,蔺相如也没有参加的资格。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大公司里的小职员们流动频繁,蔺相如平静地打卡上下班,内心不断地安慰自己:潜居抱道,以待其时...

花儿什么时候开,是有时间的,机会什么时候来,谁也说不准,随着府里的珍奇异宝越来越多,蔺相如觉得机会越来越近了。

低位犯错,不疼不痒,高位犯错,大起大落,缪贤的一次重大情报泄露,感觉留在赵国就是死路一条,慌忙收拾家产准备逃往燕国。

恩生于害,害生于恩,蔺相如发现了端倪,走进那间自己从未走进的房间,他站在缪贤面前,问道:你为什么要去燕国?

缪贤:以前,燕王说想和我交个朋友。

蔺相如:你还知道那是以前啊?

缪贤:现在不作数了吗?

蔺相如: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

缪贤:那我该怎么办?

蔺相如:负荆请罪去吧。

缪贤犹豫了,敢于认错是一种品质,却担心自己未必扛得住,如果真像蔺相如所说的被遣返,不光身死,还会沦为笑柄。

缪贤死死盯着蔺相如,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答案,这位低级门客究竟是为我着想,还是在为他自己着想?

一个人的心乱了,怎么可能看到答案,蔺相如的平静和坚定,让缪贤的心神逐渐安稳,他让伙房送来一捆荆条,二话不说就背着进宫了。

赵王听着缪贤坦白罪行,火冒三丈,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有不忍,又气又笑的骂道:缪贤啊缪贤,你可真是亦谬亦贤。

祸事消弭,蔺相如涨了三级工资。

数年后,和氏璧流落赵国,赵王还没有盘热乎,秦王就要拿十五城来交换,还说你敢拒绝就等着挨揍吧,明摆着吃定赵国了。

价值连城的美玉,洁白无瑕,一出世就砸断了卞和的双腿,如今又招致秦王的恐吓,赵王仿佛看见游动的血丝,宛如毒蛇。

秦国明明可以抢,却还是给赵国开了张支票,不换吧,担心被秦国暴揍,换吧,又怕辱没赵国名头,当真是绝世宝物,死生门户。

诸位大人,谁来做一次护壁使者呀?

朝堂上鸦雀无声,有人低头盯着地板,有人抬头望着天花板,形态各异,内心却是同样的想法:这哪是护壁,就是维护赵王脸面嘛。

半天不见人响应,赵王说你们要不抓阄吧,缪贤赶紧说道:臣舍人相如,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苦熬大半辈子才位列朝堂,为了块破石头去跟秦国交涉,跟那群虎狼蛮夷能讲理嘛,就算活着回来估计还得挨批。

蔺相如被带上朝堂,神色依然平静而坚定,他在心里展开泛黄的竹简,身处其上,仿佛看见苍龙亢宿冲破了地平线。

赵王:秦王用十五城换和氏璧,能换不?

蔺相如: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

赵王:秦王收了货,不给钱怎么办?

蔺相如: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

赵王:那么该派谁去呢?

蔺相如: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

这就是领导的艺术,明明没人愿意干这差事,还整的人家像是求着要去似得,蔺相如心知肚明,很配合的补充道:里外面子,我全给您兜着。

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

蔺相如,走了。

十五天后,和氏璧回来了。

三十天后,蔺相如回来了。

干练,漂亮!

赵王非常开心,提拔蔺相如为上大夫,岗位级别比缪贤还要高,赵国群臣个个眼红,听到完璧归赵的完整经历,纷纷称赞蔺相如了不起。

我尊你为秦王,你却耍起了赖皮,那就不要怪我使诈,一招怒发冲冠让秦王正襟危坐,斋戒沐浴,结果发现壁没了,当场就要发飙,蔺相如坚持先款后货,一副煎炒烹炸随便你的样子,搞得秦王也没了脾气。

与事情本身相比,掌控时机节奏才是根本,蔺相如是整场的节奏大师,张弛有度,开合相宜,不卑不亢,反让秦王没吃到羊肉,惹了一身骚。

庆功酒宴上,蔺相如打了好几圈,别人口中的惊天之举,在他觉得稀松平常,迷醉间,想起被秦国专车送回来时,好像看见了东方苍龙的氐宿。

其后,秦伐赵,拔石城。

秦王确定了谈判地点,通知赵王赶紧滚过来,赵王吓的腿都软了,不想去,蔺相如劝道: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

廉颇做起了护王使者,将赵王和蔺相如送到边境线上,临别赠言说得赵王脸都黑了:三十天回不来,我们就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

到底是个武夫啊,说话一点也不注意方式,赵王有种想骂人的冲动,瞥见远处的秦国战旗,忍住了,还是省点力气吧。

秦王早就到场了,一会儿瞅瞅赵王,抖如筛糠,一会儿瞅瞅蔺相如,神情自若,琢磨着如何凭借主场优势,把和氏璧的那口恶气给出了。

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喝到一半,秦王借着酒劲让赵王弹琴,赵王委屈巴巴的弹琴助兴,秦国群臣笑得前仰后合,还有人在小册子上做记录: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

蔺相如端起酒杯,走到了秦王跟前,说道:听说秦王擅长敲鼓,这有个破瓦盆,您就当做鼓给咱们敲几段吧。

秦王正要张口骂娘,却看见蔺相如牙呲目裂,恶狠狠地说道: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

秦王不情不愿的敲了一下,噹儿~,蔺相如转头对赵国随从说道:记下来,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

我们秦王要过寿了,赵国送上十五座城池呗。

我们赵王也要过寿了,秦国把咸阳当贺礼呗。

你特么的...

你特么的...

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

回去的路上,赵王坐在车里心有余悸,他痴呆呆的望着蔺相如,这个平民何来如此大气魄,智慧通达,刚猛不屈,时机总能把握的恰到好处。

蔺相如和廉颇并行,气氛玄妙,好像不如来时的那般柔和,聊着聊着,廉颇突然来了句:算起来,我成名的时候,你还没工作呢(见秦岭一白.廉颇篇)。

蔺相如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故意退后了半步,望着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苍龙房心二宿星光大耀,他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

蔺相如搬进大宅子,很多人跳槽过来当门客,廉颇看着伙房里的剩饭,大骂道: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

廉颇放话了,最好别在路上碰到蔺相如,否则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搞得蔺相如远远瞧见廉颇,就像是老鼠遇见了猫,慌忙掉头。

廉颇爱走大路,蔺相如专走小巷,马车经常卡在下水道里,门客使出吃奶的劲抬车子,还被要求不能发出半点响声。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门客们觉得太丢脸了,他们以为蔺相如是只猛虎,谁知道连病猫都不如,被廉颇吓成了这副德行。

门客们集体辞职,蔺相如笑着说道:我在秦国的朝堂上呵斥秦王,在会盟的战场上单挑秦臣,难道还会害怕廉将军吗?

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

这话传到廉颇耳朵里,胸怀登时抬升到了秦赵态势,他也效仿缪贤的负荆请罪,来到蔺相如的府邸外,高喊道: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

蔺相如和廉颇,结成了刎颈之交,两人一心让秦国不敢轻举妄动,能屈能伸,亦刚亦柔,蔺相如的证明题也快做完了。

他展开泛黄的竹简,对这些字句依然倒背如流,目光从开篇结尾转移到了终章结尾,抚卷长叹道:如此理身、理家、理国,可也!

窗外,东方苍龙的尾宿若隐若现,蔺相如的神色平静而坚定,仿佛有种大闹一场,悄然离开的圆融,以后的剧情自有后人来承担。

赵王拜赵括为将,蔺相如的反对意见不被采纳,他也没有寻死觅活的坚持,而是淡淡地说道: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

人是活的,却被书给读死了。

秦岭一白带着土蜂蜜来访,蔺相如正躺在病榻上看战报,廉颇被换下来了,秦赵双方还在长平对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沉水入火,自取灭亡,一杯土蜂蜜水换下手中的战报,蔺相如笑着说道:你小子可算来了,看见箕宿了吗?

一白:你整了个全套。

蔺相如:还好,还好。

一白:春秋战国五百年,人如草芥...

蔺相如:赶上了,就是赶上了...

一白:你算得上幸运儿了。

蔺相如: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

一白:你真的可以掌控吗?

蔺相如:不要控,要化。

一白:你怼秦王时不害怕吗?

蔺相如:怕和干是两回事。

一白:哦,廉颇倒是啥也不怕。

蔺相如:他最后怎么样了?

一白:叛逃楚国,郁郁而终。

蔺相如:那么,我呢?

一白:你真的很幸运。

蔺相如:有多幸运?

一白:没能看到长平之战的结果。

蔺相如:哎...

长平之战,血流漂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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