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后期,大伯和上海姑娘白美玲婚后恩恩爱爱生活几年后,一天,白美玲突然向他提出离婚自己要回上海。
此时正是上海知青大批回城时期。
大伯沉默了好一会,站起身,走到墙角,找了个铁钉从墙缝里抠出一沓钞票,抖掉土渣,放在她手里,让她和孩子在路上用。
白美玲从墙上摘下那幅《校园枪声》画,小心翼翼叠好,放进皮箱里。
第二天一早,大伯赶着毛驴车,把白美玲和囡囡送到团部客运站,白美玲忽然想起什么,对他说,咱们去照相馆照个相,留个纪念吧!
他们来到照相馆,拍了一张家福,照相的老师博认出了大伯,多照了九张。白美玲恋恋不舍地带着才会走路的女儿走了。
大伯又成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
时光像流水把人们的记忆印痕渐渐冲淡。
大伯日子平淡无奇,每天扛着铁锹早出晚归,日复一日修地球。
根据大伯一贯表现,他被连队支部列进年内入党后备人选。大伯燃起信心的火焰。
就在这一年七月,田野中升起一道青纱帐。
连队领导接到上级紧急通知:一个劳改犯越狱逃跑,进入垦区。要求各单位男女老少动员起来抓逃犯。
各单位青壮劳力进人玉米地、高梁地搜查逃犯。人们拿着镰刀锄头铁锹,在青纱帐过筛子一样搜寻逃犯的影子。
三伏天,热得狗都伸出长长的舌头,人一动,热得汗流浃背。
上工钟急骤地轰响,高音大喇叭一遍又一遍通知,播报逃犯的身高、长相、年龄、口音、外貌、衣着。
人们手持镰刀、锄头、铁锹、棍棒进入一人高的玉米地、高梁地、葵花地....
上级指示:抓不住逃犯绝不收兵!大路小路上有背枪的民兵,骑自行车飞快地巡逻查岗、布哨。
全团上万干部群众撒下天罗地网,让逃犯插翅难逃。
一天过去了,不见逃犯的踪影,两天过去了,仍没发现逃犯,指挥部不断接到各种报告,有的连队报告有人中暑,有的;连队报告发现可疑人员出现在戈壁滩上。
一时抓不住逃犯,指导员和连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唇上起了水泡,晚上失眠。
一天上午,大伯骑自行车在斗渠上巡渠,车把上挂着大中小号闸门扳手,横梁上挂着一把方头铁锹。
他骑在自行车上,眼睛巡视水渠,此时他听到水渠里传来一个人的呼救声:救----命----啊!
湍急的水渠里有个人一起一伏,说时迟那时快,他丢下自行车,飞快跳人齐腰深的水渠,抓住了那个人,三下五除二把落水的人救出来,将那人扶上自行车,整个人趴在自行车座子上,他推上那个人就来到连部。
先放到医务室抢救。
医生一看人溺水休克,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和葡萄糖。
大伯看此人面生,光脑袋,黑裤衩,他想起什么,急忙跑到连部报告。
指导员和连长正愁眉不展,听他说救了一个人,问什么样子的人? 大伯说是个光头男人,穿个黑裤权。
指导员和连长别上手枪,跑到医务室一看,那人正从昏迷中醒来,一审问,果然是寻找一个星期的逃犯,立刻将他捆绑,马上向上级报告:逃犯已被抓获! 上级命令:全部收兵。
团部来了一辆吉普车,下来的人是团参谋长 这个参谋长就是几年前调查瓜地枪击事件的参谋)和团宣教科的干事。
那干事拿出照相机给大伯拍照,让大伯一阵紧张。
在连部办公室,干事拿出笔记本和笔,进行采访。
当干事问他,你是样抓住逃犯的?
大伯一挺胸脯,坚定地回答:不是抓住的,是我救的他。
干事纳闷了,又问,他仍这样回答。
连旁边的参谋长、指导员、连长也着急了,因为他们心里潜楚,抓和救一字之差,性质完全不一样。
他们启发他,点拨他,但他仍不改那个字,干事看看参谋长,又瞅瞅连队领导,无可奈何地放下钢笔,一个好好的新闻变成煮熟的鸭子飞上了天。
参谋长怒火万丈,“嗵”地一擂桌子,骂了一句粗话。
指导员气得“啪”地一拍桌子,恨恨地骂了一句。
连长眼瞪得牛蛋一样大,吼一声:“短命的!”
本来连领导指望大伯抓住逃犯要立功受奖,可大伯硬咬着在一个“救”字和一个“抓”字上认死理,偏要说是救出的人不是抓住的逃犯,一切成绩全泡了汤。
参谋长怒吼一声,给他个处分,走!坐上吉普车一溜烟地跑了。
一辆劳改队的警车开过来,那个逃犯被押上警车的那一刻,扭过鸭脖子、尖脑袋,定定地看大伯,两束目光碰到一起,撞击出一团火花。
连领导经过研究,大伯不是抓获了犯人,而是抢救了犯人,阶级立场不稳,决定取消他入党后备资格,五年内不考虑他的组织问题。
大伯这才感到问题严重,但为时已晚。
他回去在日记本上懊悔地记下这件事,引以为鉴。
因为这事,人们背地里叫他韩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