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陆海空三军首次授衔仪式在中南海举行，绝大多数的开国将领都在此次仪式中被授衔，只有四人是在之后补授的，聂鹤亭便是其中之一。

美国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的夫人、美国记者海伦·斯诺在她的书中把聂鹤亭称作“骑士”、“最高大最漂亮的红军军官”、“红军大学三巨头”之一，还将聂鹤亭列入中国共产党的70位著名人物中。

开国上将周士第曾说：“聂鹤亭是个太刚烈的人”，开国少将王耀南评价他太耿直。正是这样直率的军人性格，让聂鹤亭在战争中勇往直前，却也给自己留下了许多遗憾。近日，红船杂志对话了聂鹤亭之女聂秋莎，她说，虽然父亲耿直火爆的性格招惹了不少麻烦，但也教会了自己为人要正直的道理。

聂鹤亭

大学时接触到进步书刊

聂鹤亭1905年出生于安徽省阜阳县，7岁时进入私塾读书，后因家境衰落辍学务农。1921年，聂鹤亭考入安庆皖江师范专科学校体育系，毕业后任中学体育教员。

在皖江师范期间，聂鹤亭对于学校里流传的进步书刊感到新奇，便废寝忘食地读了起来。不久，聂鹤亭结识了在省立第一甲种工业学校读书的六安人许继慎，他是安庆最早的社会主义青年团团员之一。许继慎比聂鹤亭年长4岁，聂鹤亭常去找他，谈读书心得，谈时事政治，谈理想和人生，两人很是投契，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在1926年的吴山庙起义中，聂鹤亭担任参谋长，在暴动的领导者中，只有聂鹤亭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所以暴动的军事计划主要由他策划，部队行动也由他组织实施。这次暴动是他第一次带兵、第一次当参谋长、也是第一次上战场打仗，这对他以后的军事生涯产生了重要影响。吴山庙暴动虽然失败了，但这次暴动策应了国民革命军北伐，震慑了安徽的反动军阀，也鼓舞了安徽人民斗争的勇气。

吴山庙起义失败后，聂鹤亭被派往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独立团工作，他被分配到独立团二营六连担任排长，第二营营长正是聂鹤亭的熟人许继慎。聂秋莎告诉红船杂志，许继慎不仅是聂鹤亭的营长，1926年年底，他还将聂鹤亭介绍入党。

和朱德的殊途同归

1927年8月1日，共产党掌握的部队在南昌举行了起义。聂鹤亭随七十三团参加了起义，带领全排执行了警戒九江方向敌军突袭的任务。起义军受挫后，在赣南的大庾，朱德、陈毅将仅剩的八、九百人整编为第五纵队，纵队之下设3个大队，聂鹤亭任2大队副大队长。

1927年11月下旬，第五纵队转战到湘南，粮食、弹药的供给更加困难。据聂秋莎介绍，当时不少战士还穿着短袖短裤。为了将剩余的几百人保存下来，朱德将计就计，同意在“政治上保持独立”的条件下，接受国民党十六军军长范石生的番号，将部队编入十六军，改称四十七师一四〇团。

而向来耿直的的聂鹤亭却怎么也接受不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共产党员了，怎么可以再加入国民党呢？“后来朱德总司令、陈毅元帅好几次跟我爸爸谈话，劝他留下来，他说不行不行，还要去上海找党中央。”聂秋莎说。朱德和陈毅见无法说服他，便同意了他去上海的申请。

后来聂鹤亭意识到那时候是自己年轻气盛，太冲动了。1930年到了江西根据地后，他专门去跟朱德道了歉，朱德却一点儿也没生气，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你这不是又回来了嘛，我们是殊途同归，又走到一起啦。”

有人认为聂鹤亭太傲，聂秋莎说，其实是因为父亲想事情太简单了，这与聂鹤亭多年的战争经历有关。作为一个军事干部，指挥作战时考虑战机的时间可能就一小会儿，容不得他去想太多。

1938年聂鹤亭被任命为晋冀察军区参谋长（左一为聂鹤亭）

欠毛泽东的一句解释

1937年12月，新四军军部在武汉组建。军长叶挺是聂鹤亭的老上级，副参谋长周子昆又是在北伐战争时期当过聂鹤亭的营长、党小组长。新四军初建，正急需干部，叶挺等便向党中央提出：希望调聂鹤亭到新四军工作。

“因为我爸爸脾气和叶挺非常相似，叶挺是真正的军事干部，也是直来直往的人，我爸爸在叶挺手下工作很得心应手，就很痛快地同意去了。”聂秋莎告诉红船杂志。

彼时聂鹤亭正在毛泽东身边工作，毛泽东看他要离开，便提出临走之前让聂鹤亭去他那里一趟，为聂鹤亭践行。而聂鹤亭却担心毛泽东在践行时挽留自己，自己不好拒绝，便没有赴约，悄悄离开了延安。

5个月后聂鹤亭奉调再次回到延安，对上次未赴毛泽东之邀一事，他本想找毛泽东当面解释一下，但却因为种种原因终于没有成行，这件事也成为了聂鹤亭心中办得最不妥当的一件事。

提出攻打锦州，改变东北战局

抗日战争胜利后，聂鹤亭前往东北，先后任松江军区司令员兼哈尔滨卫戍司令员，东北民主联军参谋长，辽吉军区司令员，辽北军区司令员。

辽沈战役是扭转全国战局的关键一仗，战役打响前，聂鹤亭经过深思熟虑后提出：东北野战军主力拟可南下攻打锦州，只要攻克锦州，东北战局就会大大改观。但聂鹤亭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后中央军委几次发来的电报，也要求东北野战军南下打锦州。

蒋介石为挽回东北战场的败局，增兵葫芦岛以救援锦州，原在长春外围参加围困战的第六纵队十八师和十二纵队南下对付锦州救兵，围困长春的任务交给各独立师承担。聂鹤亭奉东北野战军首长紧急命令，率辽北军区所属的3个独立师开赴长春作战。长春国民党守军几次试图突围，均被击退。

锦州被攻克后，陷入绝境的长春国民党守军或起义或投诚，长春和平解放。长春和平解放的第三天，聂鹤亭率辽北军区所属的6个独立师和1个骑兵师南下解放沈阳，并部署了进攻的策略。

总攻发起前，国民党新一军暂编五十三师师长许赓扬派人出城，与辽北军区独立第一师联系起义事宜。聂鹤亭考虑：暂编五十三师虽在解放军兵临城下之际才提出起义，但他们的行动可以使东北最大的工业城市少遭破坏，还是应该欢迎。他未向东北野战军首长请示，便在接见暂编五十三师代表时同意他们起义。

10月31日夜，暂编五十三师如约让开了通路，聂鹤亭下令各部队开始行动，于11月1日凌晨攻入沈阳市区。指挥沈阳城防的国民党军第八兵团司令官周福成，率300余名军官、卫队向辽北军区部队投诚。

11月2日，沈阳全城解放。但在接受暂编五十三师起义一事上，罗荣桓因聂鹤亭事前没有请示而给予了批评，上级认为：暂编五十三师不应算做起义，而应以投诚对待。聂鹤亭起初想不通，后经罗荣桓做工作，聂鹤亭做了自我批评。

送刘炽学艺术

聂鹤亭还曾经为中国的音乐事业做出过“贡献”，我国著名电影作曲和歌唱家刘炽就是他发现的。刘炽曾写出《我的祖国》《让我们荡起双浆》《英雄儿女》等脍炙人口的歌曲。

1937年1月，聂鹤亭被任命为中国抗日军政大学第四大队大队长兼第九队队长，15岁的刘炽也在抗日军政大学上学。一次在毛泽东的课堂上，刘炽不小心睡了过去，还呼呼打鼾，聂鹤亭见状便要值班排长叫醒他，毛泽东却阻止了他，说：“小家伙昨天晚上估计没睡好，让他睡吧。”结果听课的学员哄堂大笑把刘炽吵醒了。

下课后聂鹤亭跟刘炽开玩笑：“你真行，上课睡觉就算了，还那么大声打鼾，生怕人家不知道你睡觉了。”他又摸了摸刘炽的头说：“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让你成天跟着大人听课，也真难为你了，还是到剧团唱歌跳舞去吧。”根据刘炽学过古乐的特点，聂鹤亭把他送到了红军人民剧社当小演员。刘炽后来进入鲁迅艺术学院音乐系学习，成为了著名的音乐家。

聂鹤亭的任命书

拒绝帮家人走后门

1962年9月，聂鹤亭到厦门开工程兵技术革新经验交流会，回来的时候路过老家安徽阜南，于是提出回老家看看。但是前几年家里有人饿死了，当地县长知道他的脾气，担心他生气，就请聂鹤亭的秘书帮忙劝阻。秘书跟聂鹤亭说，老家是山区，路上很难走，聂鹤亭已经心肌梗塞过两次，身体不好，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附近也没有什么好医院，谁也担待不起。

经过县长和秘书的劝说，聂鹤亭终于放弃了回老家的想法，他留了一点钱托县长带给老家的人。直到1965年，阜南的棉花大丰收，聂秋莎的姑妈从老家给聂鹤亭送棉被时，他才知道这些事情。

聂秋莎在老家的两个表姐，曾提出想到北京上学，希望聂鹤亭帮忙安排一下。聂鹤亭拒绝后表示，就让她们在本地考学，考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学校，如果没有钱，自己可以资助，但是托关系、走后门是不行的。

据聂秋莎介绍，家里的亲戚，没有一个是聂鹤亭给安排的工作，连聂秋莎都是在聂鹤亭去世以后，组织上安排她参加了工程兵。

“不好好学习，看你将来拿什么建设祖国”

“我爸爸的脾气特别大，因为他说话太直，不像别人会讲方式方法，得罪了好多人。”这其中就有聂秋莎的妈妈。聂秋莎的妈妈是聂鹤亭到哈尔滨后经人介绍认识的，聂鹤亭比妻子大二十多岁，妻子身体不好，加上聂鹤亭发起脾气来让人受不住，婚后没几年，聂秋莎的妈妈便带着她回老家了。

1967年，受社会风潮影响，聂秋莎也不能去学校上课了。看到她这个样子，父亲只跟她说了一句话：“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看你拿什么建设祖国。”

聂鹤亭那时候每天都会读书看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参考消息》是他每天上午必看的，他教育聂秋莎也要养成读书的习惯，就算别的书看不下去，至少要看看小说。

常与运动员们一起运动

聂鹤亭是一个很喜欢运动的人。在抗大学习期间，他常跟学员们打篮球，朱德闲暇时也经常参加，并曾与大家合影留下了珍贵的瞬间。

在延安时，聂鹤亭还组建过网球队。解放后，聂鹤亭的身体因为战争年代留下的伤病变得越来越差，他更加意识到锻炼身体的重要性。于是，他开始去国家体育局跟运动员们一起游泳。

“我父亲是个没有架子的人。”聂秋莎说，“跟运动员们打乒乓球时，球员们总是跟他开玩笑发怪球，说聂伯伯挺逗的。他常常开怀大笑，从不生气，总是那么开朗、豪爽、大度。运动员们与父亲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还赠送给父亲影集作为永久的纪念。”

撰文 | 何婧

摄影 | 王学民

统筹 | 王梅梅

本文图片由聂秋莎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