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伟:许多人一长大,就活成了他们年轻时最厌恶的样子

宅总有理 2024-12-25 14:29:20

01.

北京搞文艺那拨人里,打架传统源远流长。当年军队开进大院,王朔跟他那帮偷向日葵的伙伴没少动武,否则不会有姜文《阳光灿烂的日子》。数年后,高晓松把一帮痞子招到北京四中,引起一通乱战。同时期,管虎在鼓楼西大街二十三中逃课、打架。

8岁就因为打老师进了炮局。

管虎本该在北影厂大院生活,由于父母下放,生生活成“胡同串子”,有了痞子基因。生在北京南城大杂院的大张伟,明明地处便捷,具有天然发展优势,很容易就能混成一个胡同痞子,硬是没学到文艺前辈们半点皮毛。

当然这也不能怪大张伟本人,谁叫老天爷一早就给这孩子发了张好牌。

听大张伟他妈说,他2岁时看黑白电视,听刘欢唱歌,能一个音儿不走把整首歌唱下来。刚一上小学,大张伟就被老师拎去练童声。从此告别了体育课,长时间失去锻炼机会。才为日后没能成为一名痞子埋下伏笔。

由于音色出众,大张伟进入大名鼎鼎的央视银河少儿艺术团,随团去澳门和马来西亚演出。《小小少年》《龙的传人》是他最拿手的曲目。他拿过北京市少儿歌唱大赛一等奖,还代表中国儿童在俄罗斯力压群雄。就因为歌唱得好,每次比赛都能拿奖,一帮女孩儿围着他转。一年之内,他就认了七八个小媳妇。一个都没亲过,但大大满足了他幼稚的虚荣心。

可惜,很快,老天爷就让大张伟尝到了什么叫做人生无常。他被保送进北京重点文汇中学前,一夜之间,突然倒嗓。最终只能去209这所普通学校。上初中后,他沉默寡言,毫无光彩。昔日音乐神童,连个校合唱队领唱都没混上。当年他常活动于北京磁器口一带,那里背靠穷街陋巷,小痞子甚为猖獗,动不动就劫大张伟的道。被劫次数多了,他也想当痞子。

「当年的歌唱小能手大张伟」

在学校里,大张伟倍感失落。他不够帅,学习也不拔尖,扮演边缘角色。老师给他卷子判错分了,他据理力争。把老师惹生气了,叫家长。他妈风尘仆仆赶到学校,听老师一顿数落。回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打。

大张伟由此更加讨厌考试、老师和学校。环顾四周,女孩身体一个个都变得凹凸有致,令他莫名开心。但她们不喜欢自己,她们喜欢痞子。因为痞子们特别敢反老师、反校规,个个拗着不服管教的造型。

大张伟就想:我要能成一痞子该有多好。

然而老天爷又没有给他误入歧途的机会。由于长期缺乏锻炼,大张伟连当痞子的革命身体都不具备。曾有俩大哥被他恳求烦了,带他去劫过一孩子。三人到游戏厅,拿风衣把那孩子一裹裹到厕所,大张伟猛打人家几拳,居然把对方打乐了。令他感到无限侮辱。痞子们觉得他太菜,不愿带他玩。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黑豹、何勇和唐朝,找到了人生新方向。

当初大张伟不懂什么叫摇滚,更不明白什么叫摇滚精神,就觉得那音乐、唱歌那帮人那长头发,卧槽,太流氓了。大张伟心说,打架不行,劫道儿不行,我唱流氓歌曲还不行吗?

为了接近心中痞性,他把《无地自容》《别来纠缠我》一段段扒下来,在课堂上抄各种摇滚歌词。那时节,他每天中午吃一包干脆面,省下来的钱全买了打口磁带和音乐杂志。

在对学校的厌恶下,在对姑娘的渴望中,大张伟完成了一次弗洛伊德性动力学说的社会实践,歪打正着地推开了通往朋克世界的大门。如此看来,后来在B站听大老师讲人生哲学的姑娘,都该好好感谢磁器口那一带的痞子。

要是他们当年铁了心带大张伟瞎混,哪有什么朋克行为艺术家呀。

02.

上初一,大张伟研究起摇滚乐。同学王文博未能进入校艺术团,经常上他家凑热闹。大张伟他妈烦死了,王文博还是厚着脸皮去。

说来都是命。王文博他妈常去一家发廊烫头,遇见“寂寞夏日”乐队的邓裴。听说会吉他,就让邓裴教自家儿子弹琴。大张伟跟王文博去邓裴家,见到一帮摇滚老炮儿个个长头发满嘴跑卧槽,高兴得跟见了耶稣本人一样。

在邓裴的调教下,两个孩子吉他技巧日益精进。通过邓师傅,大张伟接触到更多国外摇滚。某日,邓裴翻了盘磁带给他。骑自行车过马路,大张伟听到其中的Green Day,红绿灯连闪三次都没注意。经一位老大爷提醒才回过神来。Green Day给他的感觉,拿他自己话说就是:“一瞬间看到了青春。”

这让他在朋克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此后,他翻译朋克歌词,扒朋克磁带,读《麦田里的守望者》,把对学校的厌烦和青春反叛都写到了歌里。连写作文都是一股浓浓的重金属味道。他沉醉在音乐小世界里无法自拔。像每个被摇滚冲击的孩子一样,浑身充满热浪和电流。

说来又是命。那年北京拆迁南城大杂院,拆到一半不拆了,正好把大张伟他们家露在街面上。一天,“麦田守望者”的大乐在对面喝豆汁儿,听到街那头传来一系列鼓琴声,前去敲门一看,大张伟等人正在排练。大乐二话没说,先秀了一段涅槃,给仨惊住了。

当时“麦田”在圈内有名的忙蜂酒吧表演,来往间都是窦唯、丁武这样的大咖。不久,大乐把三人介绍给酒吧,说可以让他们热场。给忙蜂安排乐队演出的付翀听说是孩子,没在放心上。等人来了,看大张伟他们演了几段儿,一听居然挺像那么回事。

彼时,年仅14岁的大张伟已经基于性冲动写出了名曲《花儿》,以此描绘青春期的姑娘。付翀被他的才华深深打动了。

不仅是打动,回头还找到自己的老板宋柯,希望他能签下三个孩子。宋柯听了东西,觉得确实不错,灵气逼人,但不敢贸然行动。付翀一咬牙说你不做的话我可就做了。宋柯问你有把握?付老师说我才26我怕谁呀。

「中国“最年轻的摇滚”:花儿」

签约时,乐队名字还不叫“花儿”,叫“迷糊宝贝”。虽是青春明亮、清新可人,但三个十几岁的男生管自己叫“宝贝”也太他妈肉麻了。付翀就说你们干脆叫“花儿”吧。然后就去联系红星社,问他们要了最便宜的录音棚。此后,大张伟他们周末赶去录音,由于琴技稀烂,鼓点不准,录音录到近乎崩溃。

对于这仨小孩儿,滚圈寄予了厚望。

崔健亲自带鼓手去给他们“塞被窝”,帮着处理鼓的音效,张亚东把全北京最贵的那把吉他借给大张伟使,专辑缩混都是日后做《传奇》《平凡之路》的李军给做的。各路大咖出手相助,帮付翀省下了不少银子。“花儿”还没出道,先跟前辈们趟熟了。

随后,打着“中国首支未成年乐队”以及“摇滚新希望”的名号,花儿《幸福的旁边》卖出了四十多万张。大张伟靠这一波拿到了十万块。此前,他从没觉得有谁会喜欢自己写的那些“破歌”,结果一夜间火了,还成了智慧少年。以他当时的成绩和智商,本可以去一所不错的高中。但他选择了读职高。

下定决心,要吃音乐这碗饭。

2000年,《摩登天空》杂志采访了一道北京摇滚新势力,其中包括痛仰、新裤子和花儿。记者问大张伟新世纪的心愿是什么。大张伟高兴地说,希望做好音乐,得到越来越多的快乐,赚到越来越多的钱。

涉世未深的少年没意识到,这三个美好的愿望,根本无法统一协调。

10年后,他主要干成了最后一件。

03.

《吐槽大会》里,池子说当年的北京孩子都打过大张伟,那当然是文学上的夸张手法。成名之初,大张伟老师不但没挨过打,还回到了幼年被姑娘们包围的黄金时代。挨打一说,纯粹是痞子们编出来炫耀战绩的。

当初痞子大哥们再找大张伟,想把妹妹介绍给他做女朋友。张大伟一看姑娘们的长相,立马表示自己要好好学习。也有长得不错的,被大老师纳为女友之一。她们也不介意有别的女友存在。还有七八个没有爸妈的姑娘勾搭他,要么让他去夜总会玩儿,要么说想去他家过夜。大张伟坚守住了底线。

每当对方提出一些无理的性暗示要求,他就以“我明天还有小测验我得回家复习”拒绝。

尽管走了朋克路线,纯情的大老师并没有辱没他“智慧少年”的名声。只是这个“智慧少年”学校老师不太认。每次他录完音上课睡觉,老师就酸不拉几地说,你们要像大张伟一样挣大钱,也可以上课睡觉。为了让同学们帮自己说句话,大张伟花几大百请全班吃梦龙。老师再次拿他开涮时,没一个同学站出来。

就为这事儿,大张伟耿耿于怀十几年。

大老师早期作品里的叛逆、苦闷和忧郁,都是从学校里来的。学校让他学会了反抗权威、质疑体制,也让他感受到了人心险恶、世态炎凉。那时期,他不停地看音乐杂志、国外名著,被霍尔顿迷得不行。常去郝舫的“方舟书店”一坐一个下午,翻到打动自己的句子就抄在小本儿上,再填进歌词。那些歌词兼具韩寒的反叛和郭敬明的忧伤。

比什么80后文学强多了。

基于以上才华,老板付翀希望大张伟在朋克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走出学校,走向社会,以同样的眼光去思考成人世界。付老板一万个没想到,当大张伟跨过18岁这条线时,应对世界的方式根本不一样。

「年少时做节目的大张伟」

首先他对中国能不能玩摇滚产生了怀疑。

出第一张专辑时,大张伟基本还处在半懵逼状态。付老板让怎么弄就怎么弄。等他翻了一堆杂志,发现国外搞摇滚的都中产,再回头搂一眼中国这些老炮,觉得我们怎么那么寒碜?每次去俱乐部,老能看见30多岁的人留个长头发一天啥也不干就练嘴炮,北京俗称口贩子。

在昏暗的场所里,听那些人讲摇滚精神,看他们一个个硬充大个儿,大张伟就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也不想成为那种人。

然后出去演出,感受很不友好。音乐太躁太乱。台下要是一帮领导,根本没眼看他们;台下要是一帮孩子,就双手捂住耳朵像盯尿衩一样盯着他。场子黑咕隆咚,回回看着像一堆人蹲井里。久而久之,他明白了,这帮孙子也不是真喜欢朋克音乐,他们就是渴望那种叛逆的感觉,跟着瞎凑热闹。

很快大张伟就把这事儿看透了,觉得这种音乐再做下去没戏。一是你搞批判搞愤怒就意味着往地下走,二是你整天躁呼呼的注定听的人少。就这俩加起来,够判“死刑”的。若真继续走前辈们的路,以后吃饭都成问题。付老板跟他说,自己为音乐理想一个月两百块也能活,大张伟心说,就算我能活,我爸妈能活吗?我还指望多赚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呢。

大张伟爸妈都是普通职工,一家三口曾挤在9.8平米的住房里。每天下班后,他爸张二柱就得去街上摊煎饼,一直在冷风中站到凌晨两三点。就这么一点一点攒钱,给大张伟买了一台燕舞牌录音机。大张伟去俄罗斯比赛那次,家里掏出全部积蓄,还问亲戚借了钱,才给他凑够报名费。为了培养大张伟,两口子真没少吃苦。所以当时大张伟才说了那么一句:

“我因国情与家境考量自废摇滚武功。”

04.

矛盾一定是逐步升级的。付老板希望把大张伟引上一条“正途”。历经一次又一次感受极其不好的演出后,大张伟则希望做一些快乐的音乐。别老是一上台就让人觉得烦,就不能唱点儿让人开心的歌吗?

显然,这时期的大老师,已经脱离了青春时代渴望做痞子的低级趣味。或者说本质上并没有变,做痞子,是为了引起姑娘们注意。现在想做开心的音乐,是希望更多的人来喜欢自己。

这个从小在银河艺术团被老师、姑娘们围绕的小天才,始终摆脱不了这一层需求:

被认可、被喜爱。

付老板对“花儿”控制欲越来越强,总想弄出个大动静,来点更朋克的。至少也得是五月天,让人一听就感动流涕。大张伟不那么觉得,他甚至不觉得愤怒、批评就一定比让人开心深刻。凭什么你就更深刻啊?

两方面最终没谈拢。为了跟付老板解约,“花儿”付出了昂贵的四十多万的代价。每次去谈解约,付老板给大张伟们开一六小时的会,遛鸟一样遛了好几次才谈下来。据大张伟说,一开始数字是三百万,“我们哪儿有啊?”。为了脱身,“花儿”把赚的钱都拿了出来。

写的歌,也不能再唱了。

2000年《华尔街日报》曾刊登《向我开炮》《放学啦》的歌词。介绍“花儿”时说:

“如果拍摄更多的录影带和有足够多的公开演出机会,那么你将看到每个中国孩子都穿着花儿乐队的T恤衫唱《放学啦》。”

这一天真的愿望最终落空了。跟付老板闹掰后,花儿扭头签约百代,在《我是你的罗密欧》里走起了流行、甜蜜风。那是2004年的事。很不凑巧,大老师发这张唱片时,撞上了我国蓬勃发展的彩铃产业,更不凑巧的是,遇到台湾来的周杰伦等创作人。在网络歌曲和R&B的夹击下,他的作品被淹没了。

忧患意识极强的大老师,从此开始“算歌”。

「大张伟算歌时的一些“技术缺陷”」

所谓算歌,就是好好研究一下榜单,好好看看老百姓的口味,看看他们喜欢的那些歌都是什么节奏、什么旋律。在这一驱动下,一次排练中,大张伟给乐队听了刚写好的《嘻唰唰》。大家听了都懵逼,说这叫什么玩意儿?

大张伟跟队友们说:

“练吧,这里面没摇滚声儿,但有钱声儿。”

大张伟是对的。《嘻唰唰》立马红了,打榜了,满大街地放。洗脑的旋律和搞怪的歌词给广大群众留下深刻印象。在彩铃、选秀、台湾创作人混战的年代,他靠这一首歌就站稳了脚跟。这一改变让滚圈的人瞠目结舌,连当初夸他的宋柯也觉得转变之快不可理解。大张伟自然也不指望他们理解。

歌红了,事业杀出重围了,钱就要到手了。《三体》里讲文明的第一任务是生存,成年人的第一个任务也如此啊。只是大张伟老师在参透成人世界这一根本规则的同时,忽略了一部分道德思想上的建设。

很快,就被网友挖出抄袭。

这对一个创作人的打击是致命的。

在网友们群策群力下,《嘻唰唰》的抄袭被扒得体无完肤。大张伟写新专辑前,百代的中国区副总裁黄伟菁还特意打了招呼,让他注意一点。结果《花天囍事》上市前夕再曝抄袭。当晚,大张伟拨通黄的电话,泣不成声,说绝对不是故意的。但黄还是果断收回了20万唱片,扛下巨额损失。

在我国网络道德警察的追打下,大张伟从此沦为被重点声讨的对象,与郭敬明老师交相辉映。每次他一发歌,就有网友分析这一段抄的哪儿那一段抄的哪儿这歌词儿又是从豆瓣上哪个帖子摘录的。新闻发布会上,大老师用了官方语言“瑕疵”来形容自己的下架作品。

但他心里也清楚:

“我确实是抄了。”

05.

去“坏蛋调频”做客时,大张伟老师将抄袭归咎于自己法律意识的淡薄。以前滚圈儿扒带子,不也老抄国外的旋律吗?那《潇洒走一回》,不也抄的《call me》吗?他以为这么干没问题。加之一年听那么多歌,自己都不知道创作时涌上脑际的旋律是从哪儿来的。

所以直接就塞进去了。

他三番两次道歉,网友们并不想听他辩解,还是希望牢牢地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对于大张伟的各种巧言,均不买账。对此,抑郁之极的大张伟只能躲在屋里不出来,爸妈敲门也不理。他妈上网一看评论,说这不是“文革”吗?要把孩子踏上一万只脚啊。

生怕儿子想不开,自绝于人民。

然后抄袭的事儿还没完,“花儿”又一堆负面新闻。出席颁奖礼,他们被批“亵渎军装”。乐队在餐馆吃饭时,队友质疑大家努力错了方向,大张伟越听越不耐烦,双方打起来,被旁人拍下传到了网上。

一时间更加授人以柄:

“就说他们是一群流氓吧!”

祸不单行,暗无天日,这算是完了。在各种骂声中,黄伟菁没有选择跟“花儿”解约。但乐队走到这一步,堡垒内部先出现了裂缝。吉他手石醒宇以演出占有太多生活为由离开。紧接着哥儿几个都颓了。说是挣钱,钱还没怎么挣着,大家心气儿断了。

2009年,“花儿”宣布解散。至此,他们才开了出道以来的第一场演唱会。当天台下坐着许巍、李健等人,一脸唏嘘。

「“花儿”首场演唱会上泪眼婆娑的大张伟」

演唱会当天,大张伟穿得花里胡哨,唱到“我们能不能不分手”时泪流满面。后来回忆说,当时难过不是因为要分别,是一边唱一边想,自己都在这行混了十年了,写了那么多东西,多少比自己差的人都开演唱会了,自己什么命啊,第一场演唱会居然是告别会。

人生太他妈不讲理了。

长达十年的疲劳,给大张伟留下了巨大的内心阴影。此后每当他努力了得不到回报或者得到的回报与期望中不等,就觉得生命颓废。尤其看到还不如自己的人什么事儿都干成了,总有种万念俱灰的空虚感。

拿他爸那句著名的话讲就是:

“人生就是六个字,怎么着都不行。”

06.

单飞之后,为了改造口碑,大张伟去搜狐做客。公司看他太胖,要求他减肥,强制断掉了他从小爱喝的各类饮料。第一次单独做访问,大张伟还不怎么适应。采访过程中低血糖,出汗、恍惚、答非所问。做到一半,日后的煎饼侠大鹏气得说不录了。

不久,抹黑新闻爆出大张伟疑似“吸毒”。

这一刀够狠的。差点把大张伟摁死在地上。鉴于我国公安机关和社会道德对“吸毒”的强烈鄙视,任何艺人沾上必死。公司花了巨多精力才解释清楚。此事同当年给全班同学买梦龙一样令大老师久久无法释怀。

“那回我实在是太冤了。”

那两年,正是我国娱乐产业飞速升级的日子。好玩儿的、好看的越来越丰盛。一个明星长期不活跃在公众眼前,观众扭头就把他忘了。选择单打独斗的大张伟,始终没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做音乐是别指望了,自打唱片业凋零、选秀全面崛起,有几个靠写歌就能红的人啊。要做窦唯、朴树,大张伟没那勇气。他渴望舞台,渴望被更多人看见和喜爱。

2012年,洪涛为他指明了方向。

当时芒果台要做《百变大咖秀》,选艺人时,洪涛想到了大张伟,觉得他爱贫,挺逗的。其他人都不看好,觉得他早过气了,没啥话题性。洪涛向台里申报了两次,最终力排众议,引大张伟入场,帮他重塑新生。

大老师最终没有辜负洪涛的期望,在《大咖秀》上模仿易中天、罗大佑们,活蹦乱跳,毫无心理包袱,吊儿郎当的一面,让观众们狂笑不止。一夜之间,令那些把他当做北京南城混子的人刮目相看。

此后,大老师便纵身一跃,投向了综艺的怀抱。他不像薛之谦那么“高尚”,说做综艺是为了给音乐攒资本。他就是想挣钱,想留在舞台上,顺道给人民带去一些快乐。而且他觉得给广大群众带去快乐挺好的,比让一帮孩子捂着耳朵听朋克好多了。他最难过的日子,就是靠吴宗宪熬过来的。

《大咖秀》之后,也焦虑过一段时间。火了一阵儿,没人找他了。作为一个皇城根儿脚下土生土长特能臭贫的爷们儿,他那滔滔不绝化腐朽为神奇的嘴功一直没找到用武之地。甚至有一年,一个月就录了一期节目。

「《百变大咖秀》秀上的大张伟」

2014年,大张伟签约恒大音乐,总算跟宋柯达成合作。这期间最大的功绩,是算歌算出一首《倍儿爽》。一不留神,上了春晚。这首歌为大张伟拉到了更广泛的群众基础,为广场舞大妈带去了无限欢乐。也让外界对他的批评越来越多,说这孩子算是彻底背叛摇滚,一心往街歌、神曲的路上走了。

根本停不下来。

王朔说,北京这地界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一个人精。比如像阿城这种,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知。大张伟跟阿城肯定没法儿比,他不能算人精,但在北京侃爷中混迹多年,那张口就来的段子功夫,那脑机转盘的速度,放任何一档综艺里都是鹤立鸡群的。

毕竟整个行业里,没啥真本事就敢上台拿嘴混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大张伟恰逢其时地赶上了我国综艺的井喷期,又以丰富的舞台表演经验和攒金句的速度秒杀了其他滥竽充数者。火起来,挡都挡不住。

只是这一切,都与音乐无关了。

07.

综艺节目逐渐占去了大张伟每年工作三分之二的时间,即便剩下的三分之一给音乐,做的再也不是抒情、忧伤,而是搞怪、有趣。

当年“花儿”出专辑,有人说他们不地道,搞朋克的不在地下待着,出名那能叫朋克?后来大张伟做起了洗脑神曲,大家又说,你这就是堕落。他在《大咖秀》上装疯卖傻时,那些恨铁不成钢的人,都觉得他是缺的。

尤其他以各种搞怪扮相出现在《新无言的结局》MV里时,不少人都觉得他哗众取宠的样子彻底没治了。言下之意,几乎要把他和当年同样有才但最终在MV里一遍遍掀底裤的“坏姐姐”王蓉等同起来。在华语乐坛原创力日渐衰落的日子里,那些早年被大张伟才华震动过的耳朵悲愤、惋惜,怒其不争。

后来他们才回过味儿来。

大张伟被曝抄袭那两年,网友追着他骂。他写一首大家骂一首。怎么解释都没用,大张伟索性听完7个G的音乐,拿老北京小曲《叫卖十三香》写了一首《穷开心》。告诉大家,你们说得对行了吧:我就是一音乐裁缝。

后来他写街歌《倍儿爽》,没等网友发话呢。跟鸟叔做节目,鸟叔说你这歌可以跟我的无缝衔接啊。大张伟笑说哪儿啊我这就是抄您的。大家转而骂他品味越来越低俗不但背叛摇滚,居然写脑残歌。他又风轻云淡地丢出一首《人间精品起来嗨》,把所有洗脑网络神曲串在一起,放给大家听。

记者采访他问为什么非得这样。大张伟说就不喜欢早年写的作品,那都是青春期腻歪,他一最讨厌情怀二最讨厌走心。他说自己拒绝深刻,尤其像摇滚人整天生命迷茫的他最不喜欢。他拒绝情感上的猛烈撞击,拒绝在歌词里放入什么思考,搞得跟他妈成功学似的。

音乐不就是开心吗?

“我不像汪峰、许巍那帮,都他妈快50了,还迷茫,有什么可迷茫的。”

别说人生思考了,连爱情他都懒得写:

“我岁数大了,我都30多岁了,我为一爱情,或者谁又离开我了,或者我又喜欢个谁,我至于那么痴情吗?”

所以提到早年写的歌,觉得没劲透了:

“什么‘全世界的雨打到我,我的梦早已湿透了’?我不希望雨打到我。什么‘我为你在冷风里颤抖’?稍微天冷点儿我就走了,你好好的吧你。我就喜欢给人一个大嘴巴的音乐。”

「如愿登上了春晚的大张伟」

以前大张伟是没地方说,因为不火,老也没人采访他。后来他火了,终于媒体们一涌而上,给了他发表人生感言的机会。大张伟吧啦吧啦说一通。那些误会他的人才算是看明白了,卧槽,大老师,您这是高级玩儿法啊:

别人说你张抄抄,你就干脆“抄”一首《十三香》给他们看,别人说你洗脑低俗,你直接怼一首《人间精品》气死丫,人家以为你不深刻,其实你从根儿上就瞧不起深刻。

这是什么啊。

这不还是一朋克吗?

只不过大张伟不在歌词里朋克,不在作品里朋克。在历经人生沧桑后,他成了一名朋克行为艺术家。用朋克的姿态回击质疑,用朋克的思想引领行动,并最终以背叛朋克音乐和万众期待的方式,变成了一名朋克。

更有趣的是,随着人越来越红,在B站上,大张伟各种人生感言和心路金句,被无数后浪奉为了下饭神器、解郁良药和敲醒人生的警钟。大家发现他看似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背后,藏着的是多么痛的领悟,是他从艺这20年来滴滴泣血的教训和对生命悲观处境的思考。

他才是看透生活残酷但依然坚持生活的人啊。

“人生就是一裤衩,什么屁都得兜着。”

私底下,大张伟并不哗众取宠,也不是没心没肺。他就是不想给观众看自己认真的样子。不录节目时,喜欢一个人待着。节目录完,也很少社交。不干综艺就整天躲在屋里做歌。录起节目来,才是那一副面孔。

“我就喜欢给人看我整天瞎乐呵的样子。”

在圈儿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在被无数人生的坎儿绊倒、爬起来后,大老师都自我消化了。他拒绝表达痛苦,拒绝传递思考。就想让大家看了高兴忘记烦恼后该干嘛干嘛去。

他流传在B站上讲的那些金句,随便拎一段儿出来写成歌,哪怕是搞成一个配乐诗朗诵,恐怕都不比当年的作品差啊。

可他就是不写。

不想做传教士,只想做开心果。

08.

大张伟老师其实依然是爱音乐的。

他依然深爱Green Day,国外有什么新曲儿出了什么新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找来听。工作之余的时间,都躲在自己屋里琢磨怎么弄点新东西。虽然自认才华天花板有限,但依然希望能老老实实静下心来做好音乐。

当初录《大咖秀》的转折一年,他录完节目,在飞机上把自己以前的作品全听了一遍。越听越觉得心潮澎湃,当时就觉得,讲段子、录综艺,这都不是打心底最想做的事。真正能让他迷恋和感到不舍的,还是音乐。

就像十几岁时,骑着自行车过马路的那一次,红绿灯闪了三次,他才从歌里回过神来。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觉得那个是我要做的,那个是我的一个人生使命,我不做会真正的惋惜,或者让我觉得没有必要活着了。”

「“乐队的夏天”上的大张伟」

后来有一天,大老师的电脑D盘崩了。他当时魂儿就没了。那D盘里是他攒了十几年的MP3,每个月平均1000首歌。那一回,大张伟坐在电脑前,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心发凉,感觉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怎么办啊。”

依照大老师这份热爱音乐的程度,我想广大听众朋友不必灰心。也许有一天,他能放下文明的第一要义,不用再面对生存的拧巴,也同时克服对虚荣的渴望和对舞台的留恋,突然扭头,跑去专心搞朋克了。

万一到时候大老师阅尽了人生百态和世间冷暖,依然笑容温暖纯真,并且还打通了创作上的任督二脉,那岂不是非常惊喜?

搞不好就跟北京侃爷王老师说自己一样:

“一不小心就是《红楼梦》,最损也是一《飘》。”

「全文完,下次再会」

本文具体事实信息相关出处:

[1]《大张伟:再唱摇滚我就仨结果》,腾讯封面人物

[2]《人生近看是喜剧,远看是悲剧》,GQ报道

[3]《岁月如刀,刀刀抽你肋叉子上》,大张伟自述

[4]《非常道:专访大张伟》,凤凰网

[5]《超级面对面:我早就朋克够了》,网易云音乐

[6]《把南墙撞碎了,我就能过去了》,南方人物周刊

[7]《坏蛋调频:关于大张伟的对话》,坏蛋调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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