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运河救援队的锦旗还没捂热，公安局的调解书已经拍在谢家饭桌上。1998年的花街飘着柴油味和槐花香，海泓刚把丈夫谢天成从方向盘拽到救生艇，转头就得为儿子谢望和的拳头买单——少年人热血上头砸了影楼，十万块赔偿金在当年能买下小半条胡同。

马奶奶的煤炉上永远炖着冰糖雪梨，这位街道办退休的老会计总能把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本事用在教育孙女身上。她教马思艺煎鸡蛋要"七分火候三分腕力"，这话搁在人生选择上也通用。可惜当谢望和抄起板砖时，显然没学会奶奶说的"收着劲"，愣是把庞大海工作室的进口相机砸成了废铁收购站的抢手货。

那位专拍婚纱照的摄影师倒是把《刑法》条款记得门清，张口就要让谢家"十年白干"。胡同口的王大妈掰着指头算账："搁现在这钱能在二环买厕所，当年够娶三个媳妇！"谢家夫妻开着大车日夜连轴转，方向盘都快磨出火星子，愣是凑不够这天文数字。马思艺翻出存钱罐里的钢镚往谢家送，海泓摸着小姑娘起茧的指尖直掉泪——这些钱全是马奶奶带着孙女糊火柴盒攒的。

命运的齿轮卡在某个冬夜吱呀作响。马思艺攥着从同学家借来的存折往医院狂奔时，马奶奶正对着冷锅冷灶发呆。灶台上留着半碗没吃完的阳春面，老人特意给孙女卧的荷包蛋早就凉透。急救黄金四分钟里，120接线员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动我的锅铲"，这把祖传的老铁器最终成了老太太的陪葬品。

胡同里的少年们第一次见识到成人世界的玩法。夏凤华躲在晾衣绳后头抹眼泪，她给谢望和递情书那会儿可没想到"喜欢"二字这么烫手。周海阔把武侠小说塞进床底，突然明白"江湖义气"四个字写在笔录上有多荒唐。倒是马思艺拎着行李箱走过染坊门口时，书包里那本《国家厨师资格考核指南》封皮亮得晃眼——老太太临终前塞进去的二级厨师证，比什么毕业证书都实在。

河面上救生艇的汽笛声惊飞一群白鹭，谢天成捞起第13个落水者时，儿子正在拘留所背《劝学篇》。海泓把方向盘换成计程车顶灯，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还是马奶奶生前求的。花街的姑娘们现在都学聪明了，拍婚纱照前先查摄影师案底，倒是庞大海的照相馆改行做了宠物殡葬——据说那些猫猫狗狗的遗照比人像拍得走心。

二十年后的同学会上，米其林三星主厨马思艺端出文思豆腐羹，刀工细得能穿针。谢望和摸着后脑勺的疤嘿嘿直笑："当年要是没进去那十五天，指不定现在在哪个工地拌水泥呢。"夏凤华的儿子正为高考志愿发愁，听见这话突然眼睛发亮："妈，我想报应急救援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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