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但凡是中国人,只要提到晚清历史,就难免义愤填膺,口不择言。
这也难怪,毕竟晚清可以说是中华五千年文明中最屈辱的一页了,在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下,腐朽的清王朝几乎没有一战之力,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不是割地,就是赔款。
正应了那句充满苦涩意味的嘲笑:“犯我大清者,虽远必赔。”
只不过,即使在如此懦弱无能的清王朝统治下,也依然有一抹亮色出现,是这个人扛起了整个晚清所剩无几的脊梁骨,也是这个人带领他手下的英雄豪杰们,以一己之力避免了西北领土的分崩离析,给今天的中国留下了宝贵的遗产。
这个人,就是左宗棠。
一
在晚清以尸位素餐、颟顸无能而备受指责的朝廷风气中,左宗棠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其一,怪在左宗棠没有科举功名,终其一生都是一个举人。
其二,怪在左宗棠生平最喜读“杂学”,而非所谓的“圣贤之学”,如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等等,这些书的共同点,无非在于一个词:“经世济民”。
其三,怪在左宗棠这个人脾气臭,号称“左骡子”,一言不合就跟周围的人吵架,被不少所谓的“谦谦君子”讨厌。
但就是这样一个怪人,却在日后成为了晚清四大名臣之一,而且还远远超越了其他三位,作为四人中唯一的“民族英雄”,青史流芳。
而左宗棠一生功业的巅峰,便在于收复新疆。
其实左宗棠对于新疆的关注由来已久,早在道光十三年,鸦片战争爆发前七年的时候,左宗棠入京参加会试时,就曾经著诗《燕台杂感》,其中有两句:“西域环兵不计年,当时立国重开边”以及“置省尚烦他日策,兴屯宁费度支钱”。
这两句诗基本可以算作是青年时代的左宗棠,对于新疆重要性的超前预言,也是他多年经世济民的“实学”思想,给他带来的战略目光,或许从此刻开始,命运的巨轮早已经转动,左宗棠也注定会跟新疆这片土地,有一份解不开的渊源。
当然了,要真正踏上这条道路,左宗棠需要经历的考验,还有很多。
二
科举是所有中国古代文人都要经历的一道“坎”,左宗棠也不例外。
只不过对左宗棠来说,科举这道“坎”蹉跎了他近三十年的岁月,也成为了他心目中永久的遗憾。
可左宗棠,毕竟是左宗棠,“屡试不第”四个字,没有压垮他的脊梁,反而让他坚定了意志,面对“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左宗棠明白,自己要走的不再是传统文人士大夫的道路。
勇于任事,方能救国救民。
在第三次落榜回乡的过程中,左宗棠认识了两江总督陶澍,这位道光朝的理政名臣,一生致力于民生、行政,主张“为政第一要务,需奈得烦”,而就是这样一位方面大员,却对左宗棠这样一个落地举子优容有佳。
陶澍甚至跟左宗棠结为了儿女亲家,在他眼里,左宗棠这个人,是真正能够挽狂澜于既倒的稀世名臣,是腐朽晦暗的大清朝,难得的一缕曙光。
而赏识左宗棠的,绝不仅有陶澍一个人,另一个我们如雷贯耳的民族英雄,同样与左宗棠惺惺相惜,他就是林则徐。
在林则徐从新疆返乡的途中,在湖南与左宗棠见了一面,左宗棠面对林则徐侃侃而谈,把自己对于西域的看法和观点,一并阐述给林则徐,并且大胆直言,未来要在新疆一带,极力小心沙俄的动向。
林则徐闻言,大生知己之感,因为多年以来他目光所及,心中所想,也是对于边境,尤其是新疆的担忧。
于是在彻夜畅谈之后,林则徐将自己多年来积累的关于新疆的资料,一并交给了左宗棠,并且郑重向他托付道:“我已经老了,抵御俄国人的重担,想要交托给你,希望未来你能为国家守住这片土地,切勿令外人瓜分。”
面对林则徐的托付和交代,左宗棠重重点头,他明白,这是一位前辈和师长,对自己的希望。
三
在此后的时光里,左宗棠从幕僚起家,在镇压太平天国的过程中逐步崛起,最终成为了闽浙总督,也组织起了自己的武装“楚军”。
但对左宗棠来说,镇压太平天国毕竟是“内战”,况且早年间抱有反清思想,甚至曾经打算投靠过洪秀全的他,也未见得对满清朝廷有多少忠诚。
对他来说,他的目光依旧放在“抵御外虏”上,更进一步说,他还是会想到新疆,这片自己曾经寄予厚望,并且也为前辈所托付的土地上。
而不出意外,新疆此时正陷入一场危机中。
由英、俄两国支持的阿古柏政权,建立了所谓的“洪福汗国”,这个宗教和殖民色彩并重的政权,原本就是帝国主义列强为吞并西北领土所扶植的“前哨”,沙俄也通过扶植阿古柏,来趁机侵占伊犁。
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要试探清廷,到底敢不敢反击,到底敢不敢维护自己领土的利益。而他们似乎也对清廷的软弱无能,有恃无恐,笃定了清廷还是会用“和谈”和“赔款”的方式,解决问题。
果不其然,此刻的北京朝廷,也正在掀起一场大讨论。
讨论的内容,今天的我们或许会感到不可思议:“到底要不要放弃新疆?”竟然有朝廷重臣,试图“不战而降”,放弃一片广阔的国土,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大笑话。
而提出这个观点的人,我们则更是如雷贯耳,甚至可以说是一位历史书上的“老熟人”,他是谁呢?
这个人就是李鸿章,而李鸿章提出这点的理由,来源于他是清廷中的“海防派”,所谓“海防派”,简而言之就是主张把绝大部分资源投入到沿海一线的防御,抵御欧洲列强,使他们不能直接登岸,重现鸦片战争的屈辱。
至于新疆,本来就在偏僻边境,就算是想要驻守,那也是守不住的,不如放弃。
这个理论在当时,还真有相当一部分拥趸,毕竟当时主流士大夫的想法,唯有“汉地十八省”才是基本盘,疆、藏甚至东北,都是可以放弃的“蛮夷之地”。
就在这时候,左宗棠站了出来,提出了“塞防为重”的想法。
他对朝廷递交上了精心撰写的《复陈海防塞防及关外剿抚粮运情形折》和《遵旨密陈片》,在这两封奏章中,左宗棠明确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乃御国之道。”
而面对李鸿章“我们到底能不能打赢”的质疑,左宗棠更是豪气干云地回答:“尚未开战,便惶惶言‘不可制胜’,此非朝廷柱石之姿态。”
面对满朝文武据理力争,左宗棠几乎以一己之力,说服了朝堂上的众位臣僚,同时也说服了慈禧太后,于是在慈禧的首肯之下,左宗棠终究被委任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前往自己关注多年的西北,为国家平定这一场动乱。
四
左宗棠脾气不好,却知人善用,他不仅在自己的楚军中提拔了诸多能征惯战的将领,而且还亲自制定作战计划,以求一战而毕全功。
计划无非八个字:“先北后南,缓进急战”。
前者着眼于北疆比起南疆,阿古柏的势力更加薄弱,“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先弱而后强,既能积累作战经验,同时也能够让军队的士气得到鼓舞。
后者打得是一个“时间差”,缓慢进兵一方面是保证后勤补给的顺畅,一方面也能够在军事作战之余不忘治理地方,让新疆与内陆更有归属感,至于“急战”,则是在彻底准备完成后,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越是“急战”,阿古柏就越没有防备,乱局可一举而定。
果然,按照左宗棠的部署,楚军以最快的速度,由两员悍将刘锦堂和金顺带领,东、西两路分兵进击,不到两个月就拿下了北疆的枢纽乌鲁木齐,“先北后南”中的“北”,可谓不废吹灰之力,一举而定了。
而接下来,左宗棠要面对的,就是南疆的三座大城:达坂、托克逊和吐鲁番,这三座城拿下来,南疆的形式,也会指日可待。
可此时,左宗棠的军饷却出了问题,原本答应到账的数千万两银子,因为李鸿章的重重阻碍,迟迟无法到账。
没有军饷,后勤就无法保障,士兵的作战,没有补给,又怎么能够继续打下去呢?
还好,此时两个人帮上了忙。第一个是慈禧,虽然慈禧太后在历史上风评极差,可以说是“丧权辱国”的代表,可是在收复新疆这个问题上,她却展示了人生中绝无仅有的亮点,以自己的权势威压各地督抚,为左宗棠补上军饷。
或许她不知道领土对国家的重要性,但她至少明白,左宗棠是为国为民的忠良,是胸怀天下的豪杰。
而另一个人则是胡雪岩,作为左宗棠一手提拔的“红顶商人”,他想办法为左宗棠筹集了五百万两银子,虽然是从汇丰银行以高息借款,可瑕不掩瑜,正是在关键的一刻,让西征新疆的楚军解了燃眉之急。
在两人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的帮助下,南疆顺利收复,阿古柏服毒自杀,后来经过和谈,伊犁也从沙俄手中,回到了清朝疆域。
这场晚清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扬眉吐气”之战,最终宣告胜利。
五
尽管功业卓著,能征善战,可包括左宗棠在内,在这场收复国土之战中的将帅们,却没有得到他们应该有的结局。
西路军统帅金顺,在伊犁任上镇守数年,面对金银珠宝和下属的贿赂,分文不取,最终在1885年回京述职途中病逝,“身后不名一钱,几无以为殓”,几乎买不起丧葬用品。
东路军统帅刘锦棠,担任新疆巡抚,在任上兴修水利、发展畜牧和农业,开创了近代治理边疆的先河,但是自己依旧家无余财,连自己的私人收入都拿去赈济军队的将士。
五十一岁,刘锦棠便英年早逝,死后家中的财务“所存赐物数事,奏牍丛残而已”,遗产几乎全是跟朝廷政务有关的文件。
另一位左宗棠的爱将张曜,在山东巡抚和海军帮办大臣的任上都坐过,而他自己的后半生,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发展当地和建设海军上,借过几十万两的银子,自己却分文不取。
在病逝后,家中无一私财,四十年的重臣,过得跟贫寒士人一样,见者无不落泪。
而让左宗棠破例,在死后出钱赈济的刘典,西征时期就在坐镇兰州管理后勤军务,面对军饷巨款,毫不动心,最终在病逝时,连棺材都买不起,又严令家人不得动用朝廷的公款。
左宗棠不得不从自己微薄的积蓄中拿出拿出六千两,赠予刘典家人,为其收拾后世。
至于左宗棠本人,在死后,也仅仅为家人留下了相当于两年工资收入的银子,堂堂一等重臣,谥号“文襄”,却过着不如普通富户的生活。
可也正是这样的左宗棠,“绝口不谈和议事”,为晚清的中国,增添了些许生气,为今天的中国,留下一种刚毅不屈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