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31日,也就是世界无烟日当晚,作为烟民的我参加了一个小型戒烟会议。主持人是我十多年来的好朋友蒋若靖,其时她正在一本健康杂志做编辑。
“若靖,如果你主持得不好,我就从后门走了。到时候你可别生气。”在得到若靖同意之后,我在最后一排找了个靠门口的位子。
会议刚开始,一个衣着素白的长发女子从后门走进来,她直接坐在了我旁边,若无其事地从手袋里掏出香烟。“先生,可以借个火么?”她小声地问。
我皱着眉头把打火机递给她:“这是戒烟的会议,你怎么可以跑到这里来抽烟?”
她笑了笑解释,因为忘记带打火机,抽不了烟,恰巧发现这里在开戒烟会,所以就进来找个人借火。
我不由得笑了,觉得她很有意思,竟然知道我们这些参加戒烟会的人大多带着香烟和打火机。
她长得不是很漂亮,甚至算得上普通,但给我的感觉很特别。
用完打火机后,她起身离去。我也随着走出会场。黑暗中,她头也不回地说:“没有必要跟着我,我要回家了。”
我想开车送她回家,但被拒绝。于是,我只好诚恳地奉上名片:“可以交换名片么?我很想认识你。”
她犹豫了几秒,然后把名片递到我手上,匆匆地走了。
林蔚蓝,我认真看了一眼名片,福田某家台资企业的经理助理。林蔚蓝,我在心里反复念了很多次,愈加觉得有意思。
她给我的名片竟然是假的晚上,我给她林蔚蓝打电话,竟然已关机。于是我给她发了很多条短消息,希望她在开机的时候能够看到。
可是连续很多天,她的手机都保持着关机的状态。我不断地给她发短消息,已经有好几百条。
直到6月中旬,公司召开新产品介绍会,我终于再见到她。这回才从兄弟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那里弄清楚,她是他们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叫韩雪珊,今年34岁,是个骄傲而孤独的单身女人。
“我们都叫她‘雪山’。她一直都不怎么搭理男人,可能性取向有问题。”部门经理别具深意地补充。
我在心里笑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没再理会。
我经常去找她,以各种理由约她。可是,雪珊始终都是一副无奈的样子,好像我是令人头痛的小孩。只要她能找到理由,就会拒绝我。我心里沮丧,却不愿意放弃。
终于找到了可以软化她的焦点每天晚上9点之前,雪珊都会匆匆地赶去医院。她那有失眠习惯的妈妈生病住院,所以她要抽出时间去安抚着妈妈入睡。
雪珊告诉过我,3岁时她失去了父亲,母亲成了她唯一的亲人。对她来说,妈妈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我决定将心思分一些给她的妈妈。在雪珊没空理睬我的时候,我去医院找她妈妈,并在那里安心地等着她前来。阿姨已经60多岁了,除了心脏病,她还患有腿疾,连行走都很困难,所以常常躺在床上。
“为什么你会选择我们雪珊?”阿姨一次又一次这样问我。
我就一次又一次诚恳地回答:“我是真的很爱雪珊,想跟她在一起。”
阿姨往往在这个时候陷入无语。也许她是想劝我放弃,但是开不了口,怕伤害我。
不过,渐渐地,雪珊对我好了很多。至少,她不再拒绝我安排的活动,还经常和我一同去医院看她妈妈。
她成了我的女朋友2022年元旦,也就是我26岁生日。我亲自下厨准备了烛光晚餐,红色浪漫的烛光中,她毫不隐瞒地对我说:“简毅,你还是小男孩,而我早就不是处女了。其实,你更适合年轻的好女孩……”
“可是,我爱你。”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说下去。因为她从不提过去的感情故事,所以我无从知晓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无法得知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爱情,以致于她在失去和他的那段感情之后,会这样固执地保持独身。
那一晚,她应允做我的女朋友。坚持了半年多,终于赢得了爱情,带着狂喜的激动,我第一次吻了她,吻得很深沉,她却在我的手开始变得不规矩的时候把我推开。昏暗中,我发现雪珊的眼神是慌乱的,我自嘲地想,也许是我太急了,吓着了她。
想不到我把喜讯发信息告诉若靖后,她却哭着给我打来了电话,声音颤抖地说,“阿毅,原来我喜欢你十年,都不及你认识她的这短短半年多。”
我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慰若靖,只好落荒而逃。现实往往就是这样,认识若靖的十年也不及认识雪珊的那一个瞬间。爱与不爱,我们根本不能主宰,那是上天苦心安排的宿命。
我和雪珊频繁地约会。开始,她不大愿意让我吻她,后来才渐渐习惯,但是,她始终不让我碰触她的身体。每次见到她,心理与生理那种近乎渴望焦灼的感觉,我只能死命克制住,装成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有时我会怀疑她根本不爱我,但她确实不曾对我以外的男人表露过任何好感。
我告诉自己,也许她只是比较保守,又或者还没能走出曾经的感情伤害。有时我装作随意地问起她的往事,她都沉默不答,我也就只能识相地闭口。
原来,这段爱情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比以往更投入地工作,努力地挣钱,只为了年底向她求婚。虽然雪珊对此没有做任何表示,但我认为,35岁的她既然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应该也是对结婚有所考虑的。
3月22日,雪珊的妈妈去世了。没想到,当天下午,她就向我提出了分手。
“你认为,一个女人到了35岁还没结婚有几种可能?” 她很平静地对我说,“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很多年以来,我一直活得很坚强很勇敢。所以,对这样的我来说,生活中并不需要什么男性角色。”
她带我去她的卧室,那曾是一度禁止我进入的空间。我惊然看到,在墙上贴满了她和一个女人的相片,每张相片中都是亲密的姿势。
13年前,两个优秀而美丽的女子之间那段禁忌的恋情被发现。在那所北方的大学闹得风风雨雨之后,雪珊退学,对方则被家人带去了加拿大。她们只能依靠电话和邮件维系这段感情,以及,每年见上两次面。
“现在,将我留在深圳的母亲不在了,很快我就要移民去加拿大。简毅,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次爱情机会。”她流着眼泪说对不起,因为她知道妈妈的日子没有多少了,为了让妈妈安心,所以做了我的女朋友。
我傻傻地站着,如同被电击。想不到我的爱情输得这样彻底,而对手竟然是一个和我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的女人。这段感情,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失去了,但依旧痛在我结婚之前,雪珊已经独自飞往加拿大,我没有去为她送行。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她根本就没告诉我离去的时间。也许,她是希望用这样无声的方式让我彻底地忘记她。
5月6日,我和若靖结婚了。婚礼上,穿素白婚纱的若靖很幸福,笑容异常灿烂。若靖说,她会用一辈子去珍惜这份幸福。陪着她一起笑的我,幸福却在深爱雪珊的那个故事里灰飞烟灭。
住进依旧觉得陌生的新房,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对于这个成为我妻子的女人,我们之间不过是一纸结婚证书。直到结婚后,终于发现,我在这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中,单纯得只剩下身体的欲望。确实,若靖的身体比雪珊的更年轻诱人,可是我多年来却从未有任何遐想。也许,我受伤的心只能借着身体的抚慰来弥合,却有可能在将来某日彻底厌倦。
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枕边的若靖,如同错觉,我还是会悲哀地想起深爱的雪珊。当初劝我不要太固执的她,其实和我是一样的固执。庆幸的是,她的那份固执终于换得了令她满意的结果。
婚后不久,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雪珊打来的越洋电话,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笑意和幸福,她说,“我和她已经结婚了。一切都还好,不要挂念。”
我突然陷入恍惚中,然后,听到她轻轻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事,希望你们幸福。”我艰难地开口,随即闭上了眼睛,一些刻意忽视的往事涌上心头,发生剧烈的破碎。虽然雪珊已经远得看不见,却依旧是我心口一道深刻的疤痕,不知我这一生能否摆脱那份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