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赵国胜,今年58岁,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初中没毕业就辍了学。
那时家里穷,兄弟姐妹多,父母实在供不起我继续上学。
我的大哥和二哥都比我大好几岁,我是家里的老三。
因为家里实在养不起这么多孩子,7岁那年,父母征得我的同意后,把我过继给了二叔。
我二叔比我父亲小两岁,膝下无子,和二婶也一直想要个孩子。
我记得那天,父亲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说:“国胜,跟着二叔去吧,以后他家就是你家。”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要离开妈妈时,我哭得撕心裂肺。
过继给二叔后,我改了户口,从法律上成了二叔家的独生子。二叔家条件还行,种地为主,空闲时也会去县里打零工补贴家用。他们对我也不错,吃穿不缺,甚至比我在亲生父母家过得还好。
后来我长大了,学了木工手艺,干了十多年木工,又转行去镇上五金店做销售,一干就是二十年。
娶了媳妇李秀兰后,我们搬去了县城边上住,日子虽不算富裕,但也算安稳。
我们有一个儿子,叫赵明,今年28岁,在市里一家物流公司上班,已经结婚,媳妇是城里人。
我和秀兰都已经退休,她是小学老师,退休金比我多点。我每月拿着2800块退休金,平时种点菜、照顾孙子,日子不紧不慢。
直到去年,二叔家老屋突然被通知要拆迁,这件事把我们一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02
那天,我正在菜园子里拔草,电话响了,是村里老邻居老丁打来的:“国胜,你听说了吗?你二叔家那片要拆迁了,一户起码能分个三四十万,还有安置房。”
我一听,这心就咯噔一下。我二叔早在五年前去世了,二婶也在前年突发脑梗走了,两个老人孤苦伶仃,村里人都知道我这个“过继儿子”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我放下手里的锄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晚上我跟秀兰说起这事,她眉头一皱,说:“这个拆迁款……你可得想清楚,这钱你能要吗?”
我愣了一下:“为啥不能要?我过继都快五十年了,户口、档案、身份证上写的都是二叔的名字,我是他儿子啊。”
她咬了咬牙,说:“你是过继的没错,可你这些年,真的有尽到儿子的责任吗?你二叔生病那年,我们去看过他几次?你二婶住院你出了多少钱?这些你心里没数?”
我哑口无言。
的确,虽然我过继给了二叔,但在他们年老时,我并没有像亲儿子那样照顾他们。
我那时忙着挣钱,顾着自己的小家,二叔病重时,我只请假回去过两次,还匆匆忙忙就走了。
二婶住院那年,我只打了两次电话,钱也没出多少。
“可是……”我犹豫了,“他们也没说过让我不管啊,他们临终前还说,要是房子将来拆了,就归我。”
秀兰叹了口气:“那是他们说的,可你心里清楚,你是真把他们当爹娘了吗?你要是拿了这笔钱,村里人会怎么看你?你儿媳妇会怎么看你?你儿子也会学你,以后我们老了,也这样对我们。”
这话像一记闷棍敲在我心头。我低下头,沉默了很久。
第二天,我去了村里,想亲自看看那片老屋。
站在二叔家的门口,房子已经破败不堪,门口的石凳上还留着二婶生前晒太阳的坐垫。
我走进去,屋里满是灰尘,墙上还挂着我小时候的照片——那是我十岁那年,穿着新棉袄站在门前笑的模样。
我眼眶湿了。
村支书老刘看到我,笑着说:“国胜,你可得赶紧办手续了,这拆迁款可不少,光房子就赔三套楼房,还有现金补偿。”
我勉强笑了笑:“我得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
回家后,我把村里的情况跟秀兰和儿子赵明说了。
赵明听了,立马说:“爸,这钱你得拿,法律上你就是二叔的儿子,这钱不拿白不拿。”
秀兰却摇头:“明儿,你爸是法律上的儿子不假,可咱做人不能光看法律,还得讲个理。你想想,你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你爸都没怎么管他们。现在人没了,房子拆了,就想拿钱,这合适吗?”
赵明皱起眉头:“那你说怎么办?钱不要了?咱也不富裕啊,三套房加几十万,咱还得养孩子呢。”
我沉默了。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没有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停地回忆起自己在二叔家的点点滴滴。
记得小时候,二叔每天凌晨五点就起床给我煮鸡蛋,还把家里最好的咸鸭蛋留给我吃;二婶则会在我考试前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那时我不懂什么是亲情,只觉得他们对我好是理所当然。
可我上了镇上的中学之后,心思就变了。那时候同学们都说我“捡来的孩子”,我开始自卑,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过继的。后来工作、结婚、生子,我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二叔病重那年,我甚至都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我知道,我亏欠他们。
第五天晚上,秀兰把我拉到阳台:“国胜,我不是说让你一分钱都不拿。但你得有个交代,给自己,也给他们。”
我点点头。
第二天,我去了村里,找到村支书,说:“我愿意放弃一部分拆迁补偿,把其中一套房子和五万元现金捐给村里,作为老年人关爱基金,再修座凉亭,写上我二叔和二婶的名字。”
村支书愣了一下,眼里有些动容:“国胜,你……你这决定,真不容易。”
我点点头:“人不能忘本。”
03
拆迁款顺利到账,我按照承诺捐出了一部分。村子里建起了一座小凉亭,门口立了一块牌匾——“赵家老屋纪念亭”。每次回村,我都会在那儿坐一会儿,仿佛还能看到二叔坐在门口抽旱烟,二婶在屋里喊我回家吃饭。
我知道,我曾经走远了,如今愿意回来面对,哪怕为时已晚,也算是种弥补。
媳妇后来对我说:“你总算没让良心过不去。”
我笑了笑:“人这一辈子,走了多远,不能忘的,还是最初的那份恩情。”
拆迁款我拿了,但不是全部;良心账我还了,虽然迟了些。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我,但我知道,我终于敢抬头面对那两位养育我多年的老人。
故事没有大团圆,但我想,那凉亭下的微风,会替我说出我没说完的话。
“二叔、二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