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夜白结婚三个月后,他的小青梅自杀了。
他抱着尸体发疯,恶毒地质问我:「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承受着沈夜白的怒火,默默陪在他的身边。
他讽刺我,挖苦我,嘲笑我没有自尊心。
直到后来,他在地下室看见满屋不属于他的画像。
他红着眼睛逼问我。
我心疼地擦去他眼角的泪:「别哭,你哭起来就不像他了。」
1
沈夜白匆忙赶到现场的时候,苏芷刚好从烂尾楼上一跃而下。
遗体很快被盖上了白布。
鲜血不断渗出来,可沈夜白丝毫不在意。
他跪在地上,不准任何人靠近,抱着苏芷渐渐冰凉的身体。
六个小时前,我和苏芷一起被沈夜白曾经的商业竞争对手绑架。
为了报复沈夜白,他在电话中让沈夜白在我和苏芷之中二选一。
我是沈夜白结婚三个月的新婚妻子。
而苏芷,是沈夜白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沈夜白在电话那头暴怒。
绑匪疯狂地笑:「沈大少爷,你可得快点选。」
「迟了,可就两个人都没有了。」
沈夜白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几秒。
想开口说苏芷名字的时候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强压着怒气说出了我的名字。
「放了林茴星。」
绑匪的电话开了免提。
我和苏芷,都可以清楚地听见沈夜白的选择。
苏芷的脸色瞬间苍白,眼泪也快速地掉了下来。
她身体摇摇欲坠,竟也开始癫狂地笑。
苏芷抬头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怨毒。
「你不会赢。」
我皱起眉看着她。
其实今天的绑架并不是一场意外。
绑匪也不止一个人。
真正被绑架的,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自从我和沈夜白结婚以后,苏芷的行为渐渐变得极端。
她把自己的安全搭进去,和绑匪一起演戏。
仅仅只是为了想证明自己在沈夜白心中的地位比我重。
但结果,并没有如她所愿。
警察来得很快,绑匪很快被控制。
我原以为,今天的这场闹剧会就此结束。
没想到,苏芷突然从楼上跳了下去。
没有一丝犹豫。
我这才明白了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苏芷当场死亡,死在了沈夜白面前。
她用这种方式让沈夜白永远记住了她,永远对她的死耿耿于怀。
2
我踌躇地站在原地,冰凉的雨水顺着脸颊滑下。
现场一片混乱,更没人敢上前。
我定了定神,走过去轻握住沈夜白的肩,开口想劝他:「夜白……」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
力道很大,我猝不及防摔倒在了地上。
他猩红着眼睛转过来,眼神痛苦又疯狂。
沈夜白一字一句地质问我:「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恶毒冰冷的语气和手掌心传来的疼痛让我下意识红了眼。
看见我微红的眼眶,他怔愣了一瞬。
但很快,他又别过脸,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
「别在这里假惺惺。」
「我想救的人根本不是你。」
「女主光环果然好用,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选择你。」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沈夜白会这么说呢?
因为刚才的选择,可能确实并非出于他的本心。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穿进了一本已经完结的甜宠小说里。
可我并非手握剧本,横插一脚的恶毒女配。
我穿进来的身份是女主林茴星。
而男主,就是沈夜白。
原著里面,沈夜白对女主林茴星一见钟情。
二人在日常的相处中互生好感,甜蜜交往三年后顺利结婚。
我穿过来的时候,刚好是沈夜白和女主第一次见面。
剧情里的沈夜白是个幽默风趣,温柔体贴的爱人。
加上那张脸,很难让人不心动。
我顺应着剧情的发展。
故事停在我们二人结婚,这就是小说的结局。
至于苏芷,在小说三十万字的篇幅里不过寥寥几句话。
可原小说剧情走完之后,苏芷就开始了各种作妖。
沈夜白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不久前,他还抱着我商量我们这次蜜月的旅行规划。
落在我唇上的吻轻柔又霸道:「宝宝,想去什么地方?」
沈夜白平时工作非常忙,为了这一次的蜜月,他已经连续加了两个月的班。
机票,酒店,目的地早已定好。
他却在出发的前两天突然后悔了。
「我们的蜜月取消吧。」
没有任何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脱离了原有剧情的缘故。
沈夜白某天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
他开始不露声色地躲我,抗拒我的接触。
看我的眼神矛盾又复杂。
他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一本小说。
知道他和我是命定的男女主。
也知道,我是所谓的穿书者。
沈夜白认为,他爱的人应该是他的小青梅苏芷而不是我。
是小说的剧情强行扭转了他的意志。
可既然是小说,那么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律自然是围绕主角而来。
在原有的剧情里,男主自然无条件选择女主。
哪怕是在剧情之外,只要我面临生死攸关的大事。
沈夜白也都不得不选择我。
即使那一瞬间的决定不是他的本意。
我一死,这个世界就会顷刻崩塌。
这些,恰恰也是现在他最讨厌我的地方。
沈夜白最厌恶被规划和操控的人生。
所以他把苏芷的死怪在了我头上。
如果他能选苏芷,她就不会跳楼自杀。
3
雨越下越大。
深秋的凉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旁边好心的警察为我撑来一把伞。
沈夜白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我走过去,手中的伞倾斜向他。
伞不大,雨水打湿了我大半肩膀。
我轻声开口:「她已经走了」
沈夜白被我的话一刺,大声地冲我吼:「滚开,别脏了小芷的眼。」
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雨水模糊了我的表情和沈夜白的面容。
连他眉骨处的那道疤也变得不再清晰。
他猛地站起来把伞掀翻,恶狠狠道:「滚!」
苏芷的葬礼定在三天之后。
沈夜白在灵堂守了三天。
这之后,他很久都没回家。
连每周固定回沈家老宅吃饭的日子也忘了。
我只好自己按照惯例提了点自己做的点心去见沈夜白的家人。
不过这次,我连门都没能进。
苏芷死后,沈家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变得很微妙。
佣人高高在上地看着我,语气很是敷衍。
「先生太太今天有事不在家,见不了你。」
可明明 15 分钟前,沈母才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晚餐的照片。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旁边还坐着苏芷的父母。
我客气地笑笑,没有揭穿他们的谎言。
没了沈夜白的爱,他们都懒得再对我装。
比起我这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
他们更喜欢从小和沈夜白一起知根知底长大的苏芷。
奈何沈夜白当初非我不娶,他们也就由着他去了。
现在,大概所有人都觉得,苏芷的死真的和我有关。
我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看来我来得确实不是时候,麻烦帮我转交。」
佣人接过,脸上有些嫌弃。
开车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们把东西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隔天,我去了公司。
却被告知我和小组跟了一年的项目转交给了别人。
这无异于把自己辛苦的成果拱手让人。
沈夜白的秘书客气地告诉我。
「沈总的意思。」
我有些不服气。
因为这些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心血。
「我要见沈夜白。」
秘书似乎有些为难。
「你应该知道,沈总现在不想看见你。」
我推开他,去了沈夜白办公室。
人事总监刚好从沈夜白办公室出来。
隔着门缝,他看了我一眼。
随后面无表情地把头低了下去。
人事拦住我:「林小姐,和我到办公室谈谈。」
语气有些不屑。
我轻笑了声:「谈什么?」
「你要非得在这里谈,也行。」
她从手里拿出一份劳动合同解除通知书。
「签了吧。」
「念在你这几年对公司的付出,该给你的赔偿不会少你的。」
我看向办公室紧闭的门。
「也是沈夜白的意思?」
「你知道就好。」
我沉默几秒,拿起笔利索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心里有些难过。
并不是难过沈夜白的决绝。
只是遗憾每天能见到那张脸的时间又少了些。
4
再见到沈夜白时,距离苏芷去世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他带回来一条狗。
是苏芷生前养的泰迪。
泰迪一见我恶狠狠地冲我叫。
我惊得连忙后退几步。
沈夜白嘲弄一笑。
「怕什么,一只狗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我抬眼看着他。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狗。」
不仅不喜欢,准确来说是害怕。
我小时候曾被邻居家的狗咬过。
那道疤一直伴随着我长大。
虽然印记没有在现在这个身体上。
但留下的心理阴影怎么也抹不去。
沈夜白明明知道。
他是故意的。
我咬着唇低下头。
沈夜白的爷爷曾经养过两条德牧。
第一次和沈夜白回家时,我吓得站在屋外不敢进去。
后来,我去沈家老宅时再也没有见过那两条德牧。
听沈家司机说,沈夜白把它们送去了其他地方养着。
为此还和他爷爷大吵了一架。
「少爷从小到大可从来不会和老太爷顶嘴。」
「他是真爱你啊。」
我曾经也觉得,他是真的爱我。
即使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被规划好的。
但这几年的相处不是假的。
爱我的沈夜白只存在剧情中。
剧情外的他,从来都对我不屑一顾。
见我站在原地不吭声。
他把手里抱着的泰迪往我怀里一塞。
我脸色一白,下意识放手。
他突然恶劣一笑,语气带着警告。
「敢松手试试。」
「你要是敢放手,以后就不用再回这个家了。」
我顿在原地。
自从沈夜白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后,没少拿这个威胁我。
他知道我离不开他。
在这个世界,林茴星的一切都打上了沈夜白的标记。
手无意识地越抓越紧。
泰迪被我抓得吃痛。
狠狠咬上了我的手腕。
狗被我扔了出去。
腕上的鲜血怎么也止不住。
沈夜白盯着我的不断流血的伤口,定定地愣在了原地。
我呼吸急促起来。
沈夜白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拿出医药箱替我止血。
血的颜色染红了我大半边白色连衣裙,看上去很是骇人。
沈夜白压着怒气道:「你怎么这么笨!」
「一只狗都能随便伤到你。」
「你的女主光坏跑哪里去了?」
我扯了扯嘴角。
「沈夜白,这是在剧情外。」
压在我手上力气重了重。
「你非得这时候说这种话?」
血似乎渐渐止住了。
沈夜白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准备去医院。
站起来的瞬间,头一阵眩晕。
我不受控制地向下栽倒。
「林茴星!」
眼前是朦胧的光。
沈夜白的声音有丝迟疑。
「别装了,快起来。」
我根本没有力气回答他。
「茴星,茴星……」
失去意识前,我听见沈夜白凑近我耳边低声喊道。
「阿茴。」
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沈夜白的声音和更遥远的记忆重合了。
记忆中的那人,也曾这样轻声唤我:「阿茴。」
5
鼻尖传来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我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干呕。
我讨厌医院。
更讨厌这股令人熟悉又恶心的味道。
我曾因为意外,在医院躺了近一年。
沈夜白推门进来的时候。
我正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呆。
他坐在我床前。
我歪头看着他。
平时总是梳上去显得一丝不苟的发型今天却变了个样。
额前的碎发放了下来,整齐地遮住了眉骨处的那道疤痕。
「怎么换发型了?」
「还是之前好看。」
沈夜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用得着你管?」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不自觉把头发往后拨了拨。
我轻声笑了下。
沈夜白手上的动作一僵,面色难看起来。
他又冲我吼,有些气急败坏。
「林茴星,我不是小说里的沈夜白。」
「别再想改变我的任何决定。」
沈夜白说完这话,摔门而去。
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小说原剧情完结之后,沈夜白没少对我发脾气。
习惯了。
只要还可以看见那张脸。
我也不是很在意。
我很快出院。
被咬的伤口不大,但是很深。
未来一段时间都需要定时去换药。
沈夜白那天之后没再来看我。
出院的时候也没有来接我。
我回到家。
短短两天,别墅里的装饰大变样。
院子温室里我亲手种的蔷薇一朵也不剩。
客厅卧室里每一件我亲手挑选的家具已将换成了新的。
蓝色系为主。
是苏芷最爱的颜色。
我曾经亲自做的一些手工小摆件像丢垃圾一样被扔在外面,沾满了泥土。
就连我和沈夜白挂在墙上的婚纱照也变成了他和苏芷的合照。
是二人大学毕业的照片。
穿着学士服,笑的青涩。
是沈夜白还没遇见我时的笑容。
我知道,他在存心膈应我。
但我可以配合他。
因为我还需要他那张脸。
6
我站在卧室房门口。
门锁从里面被反锁住了,我进不去。
我敲门。
里面的人听见了动静却没有动。
过了一个小时。
沈夜白慢悠悠地朝门口走来。
门开了。
随后他朝我扔来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被。
「今天开始,你下去睡客房。」
现在是深秋,我本就怕冷。
这一床被子根本不够。
家里以前也不怎么来客人。
客房也根本没有床单和被罩。
我把怀里的枕头和薄被裹了裹。
「现在晚上只有十度。」
沈夜白挑挑眉,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冻一冻又不会死。」
「再说了,又不是没有空调。」
我不再看他,想越过他朝卧室走。
沈夜白长腿往门框上一跨,不悦问道:「你想干嘛?」
「我现在对你,可真没兴趣。」
「你想多了。」
「我只是想拿个睡衣。」
他沉下脸来,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我顺着他的意思,他反而还不高兴了。
半晌,他咬牙切齿道:「呵,你的衣服我嫌晦气。」
「扔旁边储物间了,自己找去吧。」
说完,沈夜白「砰」地一声关掉门。
带着极大的怒气和不满。
昨晚,我睡得并不安稳。
凌晨下了小雨,很冷。
而客房空调的电线却被故意剪断了。
我咳嗽了一晚上。
沈夜白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还要幼稚。
第二天一早起来,沈夜白正准备去公司。
他临走前特意告诉我,晚上有个聚会,让我陪他一起去。
我愣了愣。
小说原有的剧情走完之后,他从来不会带我出席任何公共场合。
也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承认我们的关系。
仿佛我们过去的那三年,我们的婚姻全都不存在。
今天晚上,想必是一场鸿门宴。
但我依然会去。
7
晚上到了现场,我才知道这是一场泳装派对。
我进去的时候,现场的音乐放得很大声。
衣着暴露,身材火辣的男女忘情地扭动着腰肢,做着大尺度的动作。
时不时来个法式热吻。
我捂住耳朵皱起眉。
好吵,好闷。
我远远望见沈夜白斜倚靠在泳池边。
他半拥着两个泳装美女,又是递水果又是喂酒。
见我来了,他朝我勾勾手,挑衅似地看了我一眼。
过去,他从不会来这些派对。
圈子里有些人玩的很大,沈夜白从不参与。
很多人调侃他,说他非常洁身自好。
他总是笑着回答:「老婆不喜欢。」
其实不止我不喜欢,他自己也嫌弃,觉得脏。
走出剧情的沈夜白仿佛换了一个人。
也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性格。
不受任何人设,任何事情的束缚。
我走过去,他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什么场合,不知道?」
「你真的很扫兴。」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得体的高定礼裙,精致的妆发。
我以为,今晚所谓的聚会非常正式。
沈夜白以前,也只带我去这种聚会。
是我先入为主了。
忘了我和他的关系已经不是从前。
他在故意为难我。
来之前,他没有告诉过我任何信息。
我抿抿唇,站在原地不说话。
沈夜白左手边的女生看了我一眼,轻快地开口。
「我有多余的泳装。」
「倒是不介意借给这位姐姐。」
我看向她,她话锋一转。
「只是吧,这上衣的尺寸……可能不太合适。」
她说着暧昧地看向身边的沈夜白。
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身体靠上去。
沈夜白不动,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对面的男人眼睛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出口的话轻佻又下流。
「我觉得不用换。」
「嫂子的这身礼服倒是很显身材。」
「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也翘。」
「在这里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沈夜白神色冷了冷,但也只是一瞬。
让人看得不真切。
他看上去似乎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段时间走过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他纵容着身边所有的人给我难堪。
我转头盯着刚才语言骚扰我的男人。
他的名字我不记得。
但他老婆的关系和我确实不错。
也是少数没有因为沈夜白和苏芷疏远我的人。
「我前几天见齐小姐的时候她还约我下次逛街。」
「说想让我给她继续说说最近的趣事。」
「毕竟家里就只有她一个有本事的人,哪有多余的时间去娱乐八卦。」
我口中的齐小姐就是他的老婆,齐钦。
为人强势,重要的是娘家也有本事。
作为齐钦的老公,他确实高攀。
我曾经不理解,为什么齐钦会看上这种人。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男人嘛,好拿捏就行了。」
后来我懂了。
自己的家境和能力就是最大的底气。
8
我话音一落,对面的人脸色十分精彩。
急忙放下酒杯给我道歉。
「我刚才就是开玩笑。」
「林小姐别往心里去。」
「大家出来随便聚聚,这些混账话就别告诉我老婆了。」
我没回答。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
「我失言,自罚三杯。」
我勾起嘴角看着他。
他犹豫两秒,拿起酒杯继续灌。
桌上开瓶的酒很快见底。
对面的男人脸色涨红,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沈夜白这才冷哼一声:「就会伶牙俐齿。」
他今晚喝的不少,脸色也开始发红。
沈夜白的酒量不算好。
我朝他走去,拿过他的酒杯。
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我踉跄一下,裙摆上多了一大片酒渍。
刚才说要借我泳装的女生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底下是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
沈夜白嗤笑一声:「怎么,又想主动投怀送抱?」
他边说边站起身,想拉开和我的距离。
旁边的女生突然大着胆子朝沈夜白吻了过去。
沈夜白愣了一下,没有拒绝。
余光瞥向我。
我用力拉开吻他的女人,一巴掌甩了过去。
沈夜白惊愕地看着我。
「你疯了?!」
在他面前,我从来乖顺。
他从未见过我这一面。
女人想还手,我稳稳抓住她的手腕,又还了一巴掌。
我无视众人的目光。
抬手用力地擦了擦沈夜白嘴唇。
「她弄脏了我的东西。」
准确说,弄脏了这张脸。
身旁响起委屈的哭声。
我冷冷地看过去。
刚才还颇为嚣张地女人此刻眼神闪躲,完全不敢看我。
我拉住沈夜白。
「跟我回家。」
他甩开我。
「你以为你是谁?」
「想让我和你回家,可以。」
他指了指旁边的泳池。
「跳下去游两圈,我就和你走。」
「怎么样?」
我不会游泳,沈夜白知道。
我朝他笑笑,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快到沈夜白根本来不及抓住我。
我只看见他紧缩的瞳孔和僵在半空的手。
泳池不算深,水刚没过我胸口。
十分钟后,我爬上岸。
礼裙是薄纱,沾了水后非常的透。
我打了个冷颤问他:「可以了吗?」
他没回答我,发狠似地抓住我手腕。
「林茴星,这么多人,你都不觉得羞耻你都没有自尊心吗?!」
我觉得有些累。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沈夜白被我气着了。
大声朝周围吼道:「都他妈给我转过去!」
他脸色阴沉地开车带我回家。
半夜,我就发起了高烧。
本来我昨夜就受了凉。
手腕上的伤口没好完现在又泡了水导致感染。
雪上加霜。
我烧得迷糊,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睡梦中,有人把微凉的掌心拢在我额头。
温热的湿毛巾擦过我的脸颊,动作小心又轻柔。
仿佛在呵护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脑海中不断拼凑起另一个人的面容。
和沈夜白一样,又不一样。
9
「别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眼泪划过眼角。
有人用指腹拂去我的泪水。
他哄着我。
「好,我不走。」
「我就在你身边。」
「嗯,你身上的味道怎么变了。」
「我原来是什么味道。」
「蓝风铃,像初夏的味道。」
身旁的人和我一问一答,小声呢喃。
「我没用过这个味道的香水。」
「不,你有。」
「你一直最喜欢这个味道。」
「啧,麻烦……」
身旁的人安静下来,起身要走。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别走!」
我哭出了声。
「阿昼,别丢下我一个人。」
空气仿佛停滞了几秒。
随后有人用力晃动着我的身体。
「你在喊谁?!」
我眼泪掉的更厉害。
「林茴星,你起来给我说清楚!」
「你他妈在喊哪个野男人的名字?!」
梦里的人离我越来越远。
我不受控制地叫出声。
「沈如昼!」
「你别走,阿昼……」
抓住我胳膊的力气突然松了。
我陷入了更深的梦中。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全身酸痛。
想必是躺了太久的缘故。
嘴唇也干得泛起了皮。
我下楼准备倒点水喝。
满地的烟头,满地的酒瓶。
沈夜白颓废地坐在沙发边缘。
脚边还有上百张散落的画。
我呼吸一窒。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跑过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起每一张画。
沈夜白猛地拉我起来。
「这些破画你就这么在意?」
「你可真行,拿我当替身!」
10
画上的人和沈夜白长得一模一样。
但那不是他,他也知道。
因为每张画的左下角都有沈如昼名字的缩写。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你在地下室藏的这些东西。」
「我就是个傻子,不仅被这本破小说,还被你耍得团团转!」
沈夜白声音哽咽。
「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
「呵。」
他红着眼睛控诉我。
「林茴星,你知不知道,你生病的这些天都是我在照顾你。」
「你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心疼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对你的感觉到底是该死的剧情后遗症还是出于我的真心。我反感你疏远你,因为我的人生是假的,爱是假的,我所走过的路,我所认为的爱不过是别人随手捏造的故事。」
「最后我想明白了,你又何其无辜,是我之前太和自己钻牛角尖了。」
「可是现在呢?」
「林茴星,你就非得让我恨你?」
我抬起手擦掉他眼角的泪。
这张脸上的眼泪让我有些心疼。
「别哭,你哭起来就不像他了。」
沈夜白的脸霎时间毫无血色。
我平静地望向他。
「你的确该恨我。」
「忘了告诉你。」
「这本小说的作者,是我。」
11
沈夜白身形一晃,像是猜到了什么。
他声音颤抖着问:「所以,沈如昼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如昼啊……
好久好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那是我穿书前的故事。
遇见沈如昼的时候。
我正无聊地坐在海边准备自杀。
世界好黑暗,看不见一丝光。
因为一次意外,我失明了。
车祸飞溅的碎玻璃划伤了我的眼睛。
我在医院躺了快一年。
我没什么朋友。
和父母的感情更算不上好。
陪伴我的只有终日的苦闷孤独和看不到底的黑暗。
我每天无比期盼,可以再次看见光。
可两年过去。
我依然看不见光,看不见色彩。
无法再拿起我曾经最爱的画笔。
「你怎么这么倔,自己好好想想吧。」
「陈家条件不错,人家儿子也说了不介意你眼睛的事情。你迟早也是要嫁人,早点结婚还多个人照顾你。」
「你也知道,我和你爸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围着你一个人转。」
我打断电话那头的人。
「妈,结婚不是人生的必选项。」
她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
「对于正常人来说可能确实是,但是你……」
我平静开口。
「我什么?」
她不再说话。
我沉默地挂断电话。
在我爸妈眼里,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他们不得不背下的包袱。
出院以后,我无数次听见他们争吵。
听见他们互相指责对方。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完美优秀的女儿。
在他们看来,那时的我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出门都吃力的废人。
我瞒着他们托人带我来了这个小海岛。
这段时间,我每天坚持出门,也基本熟悉了这里的路线。
失明的两年时间里,我对黑暗的环境已经习以为常。
现在如果死的话,我也想死的清净点。
12
冰冷的海水渐渐没过我的脚踝,小腿。
「你前面是块大礁石,跨不过去的哦。」
安静的世界突然插进一道清冽干净的男声。
我顿住,没想到这里还有第二个人。
脚下意识地朝旁边移动。
那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尾调拖得长长的。
莫名带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边也走不通的。」
我的脚在海水里打了好几个转。
因为看不见,早就分不清前面的方向。
站在原地吹了十几分钟的海风,海水依然在我小腿肚。
我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海水。
意识到这人可能在耍我,我毫不客气地开口。
「喂,前面是哪个方向。」
「你想去哪个方向?」
我抿抿唇,他在明知故问。
「海中央。」
他对我的回答丝毫也不感到意外。
「哦。」
「想朝那儿走。」
「那就听我的。」
当我的脚再次踩上柔软的沙地时,我才意识到这个人又耍了我一次。
失明以后,我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我能感觉到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我有些恼怒地一脚踹了上去。
面前的人吃痛地叫了一声。
我转了个身,继续朝海里走。
这一次海水没过腰线的时候,胳膊被人一把从身后拉住。
我剧烈挣扎。
身后的人不管不顾地拉着我,呛了好几口海水,剧烈咳嗽着。
「你少多管闲事。」
他声音有些哑:「那你先别死。」
我整个人被他拥在怀里。
他死死圈住我的腰把我拖上了岸。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迅速裹在了我身上。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
他就死皮赖脸地拉着我到了岛上的医院。
我被迫在医院躺了两天。
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沈如昼。
黑暗陌生的环境和不间断的嘈杂声让我更加没有安全感。
沈如昼也不在乎我的冷漠,絮絮叨叨地在我耳旁说话。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好奇我的遭遇,好奇我的眼睛。
只会在和我说完一件又一件趣事之后在我耳边轻声告诉我:「其实活着也不错,是吧。」
我转过身拉起被子遮住脸。
「我和你才认识不到 48 小时。」
「你和谁都这么自来熟?」
我的意思是想让他闭嘴。
他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凑到我嘴边。
「谁说我们才认识 48 小时。」
「你每天去的地方我也去。」
我一愣,他说的是我前天想要自杀的地方。
那里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
我喜欢坐在那儿感受阳光的温度,海风的咸湿,然后发一整天的呆。
他在我耳旁低语:「林茴星,我们已经一起看了 63 次日落。」
拉住被子的手松了松。
嘴边的那块苹果还是被我咬了下去。
真烦。
在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时候,偏偏有个人想拉住我。
13
出院的时候,沈如昼扶着我往家走。
笑嘻嘻地告诉我正好顺路。
30 分钟后,我才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我没想到,我租的这间房子刚好在他隔壁。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是邻居。
他不止在海边见过我。
「沈如昼,你是变态吧。」
他装傻不回答我。
进门前沈如昼拉住我。
他有些小心又别扭地问:「这两天,这世界在你眼里有没有一丝丝变得有趣?」
我知道,他大概是怕我又寻短见。
我拍开他的手,语气里有丝自己察觉不到的轻松。
「没有,只觉得你很烦。」
沈如昼在我耳边笑起来。
「那我争取每天来烦你。」
沈如昼说的每天,真的就是每天。
有时候是一束花。
他会告诉我,今天是月季,下次是蔷薇,再下一次是玫瑰。
下一次的花一定比上一次的更美。
他让我永远期待着下一束花。
有时候是一顿简单的餐食。
他会告诉我,今天加鸡蛋,下次加煎蛋,再下一次加我最喜欢的流心蛋。
明明是同样的菜,他却总能换着花样做出不一样的味道。
他让我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他告诉我,下下个月会有流星雨划过。
等那个时候,让我陪他一起去看。
他还告诉我,岛上我最爱吃的那家面馆夏天闭店了,冬天才会重新营业。
让我一定要等到冬天。
平淡无光的生活,好像确实多了些许期待。
14
沈如昼是个奇怪的人。
他身上总是有瓶罐碰撞的声音。
我忍不住问他。
他好像愣了愣,然后回答我。
「啊,里面装的水果糖,你要吗?」
我撇开头。
「我讨厌甜腻腻的东西。」
我笑他是小孩子口味,他也从来不会反驳我。
他偶尔还会从岛上消失几天。
也从不曾告诉我原因。
我后来也好奇的猜测。
但他总是神神秘秘的藏着掖着。
用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马马虎虎地搪塞过去。
「所以,这次的礼物是一个木雕的小猫?」
我摸索着手中东西,费力地辨认着形状。
沈如昼有些不服气。
「那是兔子,兔子。」
我没说话,有些不忍心打击他。
除了做饭,他在其他的手艺上可谓是毫无天赋。
他小声呢喃。
「是你的生肖。」
「我跟着老师傅雕了好久。」
我把礼物捏在手心,笑了起来。
「还行,我挺喜欢。」
虽然看不见。
但我已经能想象沈如昼脸上傲娇又得意的神情。
他一向好哄。
晚上吃过饭,他拉着我迫不及待地往外冲。
「去哪儿?」
「你忘了,你之前答应我陪我看的流星雨。」
「可别想现在食言。」
原来是今天。
沈如昼开车带我去了小岛的最南边。
据他说,是观看这次流星雨的最佳位置。
「怎么好像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
他神秘兮兮地回答我。
「因为这是我发现的秘密地点。」
他支好帐篷,扶着我坐下。
流星等到四五点才会出现。
我抬头望着天,四周仍是一片黑暗。
「沈如昼,我还没看过流星。」
他的呼吸声骤然轻了下来。
「今后可能也没机会看见了。」
我转头对着他的方向笑。
「没关系,你替我看。」
他抓紧我的手腕,喉咙有些发紧。
半晌,他才回答我:「好。」
我看不见流星。
也看不见沈如昼此时难过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15
中途,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又被沈如昼从梦中摇醒。
「茴星,流星出现了。」
「快起来许愿。」
我辨不清方向。
沈如昼从身后抓着我的手双手合十。
我竟什么愿望也想不出。
只能感受到他在我身后炙热的呼吸。
「许好了吗?」
我骗他:「好了。」
他满意地笑笑。
我问他:「流星是什么样?」
他靠近我耳边,很轻很轻地回答:「像坠落的星星。」
心跳的声音猛然被放大了好几倍。
「沈如昼,你好像……没那么烦了。」
海岛的生活宁静又安逸。
又过了四个月,我爸妈也终于发现了我不在家的事情。
他们轮流电话轰炸我,催婚也催的越来越频繁。
可笑吧。
这几天的催婚电话比他们过去 24 年加起来给我打的电话都要多。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到我现在住的地方。
他们让陈家儿子来逼我回家。
我拿盲仗狠狠砸向对面想要动手动脚的男人。
对方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别给脸不要脸!」
「我们家都不嫌弃你是个瞎子。」
「要不是你这张脸还看得过去,你以为我会娶你?」
「你爸妈都没意见,你就跟我回去,老老实实给我们陈家传宗接代生个儿子。」
他边说边把我往车上拉。
手还不停地在我腰间揉捏。
粗重的呼吸打在我耳后。
我胃里一阵翻涌。
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又浮现在脑海中。
高中的时候我喜欢上了画画。
父母也不反对,甚至愿意花大价钱让我去最好的画室。
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女儿也多了一个值得炫耀的资本。
画室资历最老的老师已经年过 50。
他总是喜欢把我单独留下来。
手也总是装作不经意地触碰我的身体。
别的同学还很羡慕老师愿意给我开小灶。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非常反感别人和我近距离的身体接触。
后来我总是避着他,有次他喝了点酒,把我堵在厕所。
如果不是凑巧经过的保洁阿姨,我根本逃不掉。
我惊慌地跑去报警,警察却不予立案。
我告诉父母,他们却嫌我小题大做,还让我给那位老师道歉。
想让我继续跟着他学画画。
我和他们爆发了从小到大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最后我爸冷漠地告诉我:「随你,自己看着办。」
我在同学异样的眼光中被画室劝退。
那时候年纪小,我用了所有我能想到的方法。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愿意帮我。
我现在不仅像当初一样怨他们,更恨他们。
憎恨他们再一次企图把我推向更深的深渊。
16
我狠狠咬上身后男人的胳膊。
他拖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回拽。
我疼地满脸虚汗。
他力气很大,我根本挣脱不了。
而且我也根本分不清逃跑的方向。
更糟糕的是,沈如昼这几天没在家。
我死死咬着牙齿,扒拉住车门不松手。
在我快要脱力的瞬间,我听见身旁不远处沈如昼暴怒的呵斥声。
耳边一阵风擦过。
刚才拉住我的男人被一拳揍倒在地。
「你他妈谁啊?!」
我从未听过沈如昼如此阴狠的声音。
「弄死你的人。」
沈如昼一拳一拳地砸下去。
男人已经从痛骂变成了求饶,到最后发不出一点声音。
腥热的液体飞溅在我脸上,是血的气味。
我怕出人命,上去拉住沈如昼。
他差点收不住力,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停在了我眼前。
沈如昼用指腹轻轻擦掉我脸上的血,随后把我紧紧拥在怀里。
他颤抖着声音问:「没事吧?」
我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来迟了。」
只这一句话,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掉。
刚才的骚乱太大,有人报了警。
警车和救护车很快赶到。
沈如昼抱着我不肯放手。
我拍着他的背不断安抚着他。
好几分钟,他都没有放开我。
我感觉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我肩膀上。
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沈如昼已经从我怀里软软地倒了下去。
17
我脑袋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地喊着医生。
沈如昼被送进医院,还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三天。
我焦急地问医生:「为什么需要进重症监护室?」
「是打到哪儿了,伤的很严重吗?」
医生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很久没说话。
「你不是病人家属吧。」
「等病人醒来,你亲自问他吧。」
我猜不透医生的意思,只觉得心里隐隐不安。
沈如昼醒来后被转入普通病房。
「所以,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想骗我。」
沈如昼安静两秒,又想像从前那样试图蒙混过关。
我有些生气,站起来想走。
「不想说就算了。」
他急忙拉住我。
「我说我说。」
「姑奶奶,你别生气。」
我坐下。
他声音平稳,让人听不出什么异样。
「我身体之前确实有些毛病。」
「做过几次手术,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有些后遗症,偶尔会复发一些小症状。」
「你别担心,问题不大。」
我半信半疑,可也没有其他方法求证。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轻轻松了口气。
他揉揉我的脑袋,两根手指撑起我的嘴角。
「所以,别再丧着一张脸了。」
「茴星,多笑笑。」
「我喜欢看你笑。」
18
上次那件事过后,陈家和我爸妈再也没来骚扰过我。
沈如昼也出院了,赖在我家不肯走。
「要是那个人再回来找你怎么办?」
「要是有什么危险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要是我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及时赶到怎么办?」
「我可以打地铺。」
「睡沙发也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听上去有些委屈。
我无奈笑笑。
「行了,旁边还有间卧房,里面有床。」
他顿了下,小声又疑惑地问我:
「那间房你不是锁起来了不让人进吗?」
我愣了愣。
我眼睛不方便。
之前沈如昼自告奋勇替我打扫过好几次家里卫生。
那间房,我搬来后确实一直锁着,没让人进去过。
「里面放的是我的画画工具。」
我之前并没有告诉过沈如昼我会画画的事情。
我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每年在家的重合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小时候,我还会对他们的爱有所期待。
期待下一次生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过。
期待儿童节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像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一样牵着我去游乐园。
哪怕只有一次。
青春期的时候,我也学着电影里的叛逆小孩。
渴望得到父母的一点关注。
班主任给我爸妈打了很多次电话。
每次都被他们以工作忙为理由推掉。
但他们又会在背地里打电话警告我。
「你再这样让我们丢脸,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养只狗都比你听话。」
久了,连老师也懒得管我。
高二开始,我一直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
晦涩黯淡的青春里,没有人听见我内心的呐喊和孤独。
19
后来,我迷恋上了画画。
灵感涌现的时候我把所有情感都宣泄在画中。
想要短暂转移现实的痛苦。
教过我画画的好几个老师都称赞我是有天赋的人。
我好像终于找到了能让自己有点价值的东西。
失明以后,被我锁在房间藏起来的画板。
也成了我再也无法拾起的梦想。
在我失神的时候,沈如昼已经打开了那扇锁住的门。
他拿出我的画板,上前牵起我的手。
「流星雨的时候,我少许了一个愿。」
「怎么突然提这个?」
他笑起来。
「别管,跟我走。」
「带你再去看一次流星。」
我完全跟不上沈如昼的思维。
「现在,好像是白天吧。」
「白天哪来的流星?」
他不回答我,开车带着我去了上次看流星雨的地方。
沈如昼在旁边不知道忙活什么。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感觉手心有温热的光源靠近。
「仙女棒,这就是你说的流星?」
「我做了个简单的装置,点了一百多根。从空中飞过去,和流星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玩笑道:「你欺负我看不见啊?」
他一副认真的口吻回答我。
「真的很灵。」
「小时候,我闹脾气,我姐让我对仙女棒许愿。说什么都可以实现,后来那些愿望就真的都实现了。」
「那不过是大人哄小孩子的说辞罢了。」
「我来这儿之前,许愿说想要遇见一颗真正属于我的星星。」
他停顿一下。
我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遇见你了。」
他双手拢住我的手。
「今天的愿望是,我的阿茴一定可以成为大画家。」
太阳落山,沈如昼在我耳边低语。
「阿茴,我们已经一起看了 303 次日落。」
眼眶和鼻尖酸涩起来。
「沈如昼,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20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沈如昼把画板支在我面前。
他牵着我坐下,又从背后半拥着我握着我的手轻轻抬起。
指腹间传来熟悉的触感,是画笔。
我心里一颤,想往后缩。
他微微用力,带着我的手,笔尖在画布上从上往下。
「这里是月亮,月亮旁边是星星,下面是海……」
「海上还闪着光。」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像你一样。」
海风拂过脸颊,明明早已过了盛夏,心上却还是觉得燥热。
我忍不住回头。
「沈如昼,你长什么样?」
「我熟悉的人里,只有你的样子我没见过。」
他拉过我的手,指尖从额头到下颚。
高鼻梁,大眼睛,眉毛不算很浓……
眉骨有道疤。
我忽然开口:「沈如昼,我好像不是有点喜欢你。」
「是很喜欢你。」
沈如昼抱住我,拥的很紧。
像是想用尽最后全部的力气。
我从没喜欢过一个人。
可这年初夏,沈如昼带着光闯进了我的世界。
他陪我走过漫长黑夜,成为了对于我来说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忍不住问:「想要那颗星星真正永远属于你吗?」
沈如昼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立刻回答我。
周围好安静,安静到我快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阿茴,其实……」
可能是那时我脸上太久没有露出过如此幸福期待的神情。
沈如昼最后只是坚定的回答了我一个「想」字。
他那时没有说完的话后来我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如果我再敏锐一些就好了。
21
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
每当我以为生活总算变得更好时,它又会猝不及防将我打向更深的深渊。
和沈如昼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他还是会偶尔消失几天。
只是告诉我定期回去看家人。
他和家人的关系很好,再加上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中,我也没有多想。
「你怎么最近吃糖吃的越来越多了?」
他停顿两秒,在我耳边模糊不清地开口。
「可能嚼习惯了。」
我坐进他的怀里抱住他。
「而且,怎么感觉你最近又瘦了?」
「哪有,上称还胖了两斤。」
「是吗?」
其实这段时间我有些心绪不宁。
沈如昼消失的时间越来越固定和频繁,每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以前不会超过五天。
这次已经快半个月。
阳台上他为我精心种的蔷薇不知道为什么也在渐渐枯萎。
我只能断断续续收到他的微信。
电话他总是不接。
我难免不安。
但我相信他。
这次他走前,我突然问他。
「阿昼,这次回来,结婚吗?」
他好久好久没说话,最后走过来轻柔地在我头上印上一个吻。
「等我。」
我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
最后,我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娶我。
再次接到沈如昼电话的时候,是一个月后。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阿茴。」
他轻唤我一声,沉默了很久。
心里似有预感,我抢先开口:「阿昼,什么时候回来娶我?」
沈如昼迟迟没有说话。
我只能听见他微微加重的喘息声。
「阿茴,戒指买好了。」
「可是这次……我要食言了。」
我捂住嘴,没勇气听之后的话。
最后他隔着电话告诉我:「阿茴,要快乐……」
电话那头瞬间响起仪器的滴滴声。
曾在医院住了那么久,我又怎么会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呢?
我崩溃地叫出声:「沈如昼!」
电话没有挂断,一个女生接起,似有哽咽。
「我是阿昼的姐姐。」
「他走了……」
我不管不顾跌跌撞撞地往外冲。
可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去医院的路上,一辆失控的大货车造成十几车连环相撞的惨案。
我又陷入了沉睡。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没有死。
再次睁眼时,强烈的白光刺的我睁不开眼。
我能看见了。
旁边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我一眼认出她,沈如昼的姐姐。
他们长得很像。
她什么也没说,把两枚冰冷的戒指放在我的手心。
「阿昼走时,一直握在手里。」
我盯着天花板,表情麻木:「我的眼睛……」
「是阿昼。」
眼泪瞬间决堤。
她走时,给了我一本相册和一封信。
相册是沈如昼从小到大的照片。
而那封信,我始终没勇气打开。
我终于看见了他的模样。
快乐的,生气的,搞怪的……
唯独没有流泪的。
他以前总是给我说他性格倔,从小不爱哭。
那时候我还不信。
如今留给我的,只有照片上冰冷定格的影像。
我逃出了医院,独自去了沈如昼的墓地。
我一遍遍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容颜。
我死死咬住牙。
不能哭。
沈如昼说喜欢看我笑。
我勉强牵起嘴角。
最后还是在雨中崩溃。
我世界的光,又再次熄灭了。
22
「呵,还真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沈夜白猩红着眼大笑,似嘲似怨。
他一把把我按到在地,死死掐住我的脖子。
再开口时,他声音出奇地平静。
「我被你创造出来的意义也只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林茴星,在你眼里我连个小丑都不如。」
「你高高在上,以局外人的身份欣赏我这段时间的丑态。」
「你根本就他妈没把我当一个独立的人看待过!」
拳头擦过我的耳边,重重地砸在地上。
沈夜白瞪着我死死咬着牙,手上的力气越收越紧。
我确实卑劣又自私。
喉咙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沈夜白,我从不是好人。」
沈如昼死后,我整天过得浑浑噩噩。
即使眼睛复明,我依然无法拿起我曾经最热爱的东西。
那个让我有勇气重新拥抱未来的人,已经永远永远不在了。
我无法后退,更没办法前进。
我开始写小说。
虚幻的故事成了我的精神医疗剂。
我创造一个又一个虚构的世界,沉溺其中。
在故事里,我和沈如昼可以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可以是半路相逢,细水长流。
也可以是先婚后爱,破镜重圆。
无一例外,每一个故事最后的结局都是幸福美满的。
和现实截然不同。
在我又一次想要自杀的时候,我穿进了自己刚完结的这本小说。
因为私心,所以女主的名字和我原名一模一样。
我从不提沈如昼的名字,可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我笔下的每一个男主,容貌是他,声音是他,性格是他,爱也是他。
剧情里的沈夜白,一如当初爱我的沈如昼。
最开始穿进来看见那张和沈如昼一模一样的脸时,我以为是老天垂怜。
给了我和沈如昼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既然我能穿进女主的身体,那沈如昼是不是也有机会成为男主的身份。
但很快我发现不是。
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沈如昼的面容。
沈夜白的脸,让我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梦里百转千回却始终抓不住的面孔。
高兴的,快乐的,难过的,嘲讽的,甚至是厌恶发火的。
是那么生动,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相片。
所以不管沈夜白后来对我怎么差,怎么恶劣,我都始终不愿意离开。
我需要的,不过就是这一点慰藉。
我又怎么愿意让自己醒来。
可我能把控的始终只有剧情之内的东西。
剧情之外,我无法改变,更无法控制。
我忽略了,在我下笔的那一刻,小说里的人物在剧情之外也有自己的思想和人生。
离开剧情,他们的不甘和怨恨让我终于愿意慢慢醒悟,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是我的沈如昼。
「林茴星,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哪怕一刻?」
沈夜白带着近乎野兽般的咆哮绝望地逼问我。
我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口:「没有。」
「好,好,你好的很!」
「你不要后悔!」
23
沈夜白大概是被我刺激疯了,他把我锁在地下室。
为我打造了两副特制的手链和脚链。
他拿走了一切坚硬的东西,墙上地上全是特制的材质。
我被束缚在阴暗的房间,哪儿也去不了。
他当着我的面把沈如昼的画用碎纸机一张一张碎掉。
「你再爱他又怎么样。」
「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我扯起嘴角笑。
「你忘了吗,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这是苏芷死后,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我又激怒了他。
他满身戾气,钳住我的下巴冰冷地告诉我。
「关你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疯子。」
沈夜白松开我笑:「那看来,我们两个的确很配。」
我整日整日地拒绝进食,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身体开始消瘦下去。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沈如昼。
如果你还在,我又怎么会让自己只沉溺在虚幻的故事里。
海岛的房子,最后是我去替他收拾的。
衣柜隐蔽的柜子里堆满了满满的药。
大骗子。
沈如昼说从来没骗过我。
却在我们刚见面不久时就对我撒了第一个谎。
他整天吃的,根本不是什么水果糖。
最后的那段时间,天气明明不凉。
他却总是裹着厚厚的外套,也几乎不让我摸他的脸。
那时候我才明白,他不想让我察觉到他日益消瘦的身体。
我整夜的哭,精神也开始越来越差。
沈夜白拿我没办法,给我打营养针吊着我的命。
偶尔天气好的时候,他放我在轮椅上,推我去院子里晒太阳。
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把别墅的装修全部换成了以前最开始的模样。
曾经的婚纱照也被重新挂在了墙上。
深夜白也不去公司,整天就在家看着我。
他怕我去死。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沈夜白看我的眼神从开始的埋怨憎恨渐渐变得矛盾无奈。
他学着从前剧情中的自己,别扭地对我好。
但始终不肯让我离开这栋别墅。
「我们,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吗?」
我看着他,许久未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不用勉强自己,也不用模仿沈如昼。」
他用力地握住我的肩。
「林茴星,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他又赌气般对我道:「随你怎么想,你永远不可能离开我。」
沈夜白总是这样,自信又自负。
很可惜,事情不会如他所愿。
最近的梦里,我总是看见沈如昼。
他一遍一遍地对我说:「阿茴,该向前走了。」
「一定要朝有光的地方走。」
我要离开这里,结束这一切。
24
从沈夜白把我锁在地下室开始,每十天会有固定的私人医生过来给我检查身体。
医生来得固定又频繁。
沈夜白爷爷已经察觉到他的异常。
之后的检查,他不得不秘密地带我去医院。
我计算着时间。
下次检查,还有七天。
我开始认真吃饭,保存体力。
沈夜白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气,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
到了检查的这天,他犹豫再三,还是在上车之前解开了我手上和脚上的东西。
车行驶在沿海的公路上。
旁边是不高不矮的悬崖。
车里很安静。
我忽然转头看着他:「沈夜白,放我走吧。」
他脸色沉下来,难看极了。
「你想都别想。」
「你关不了我一辈子。」
他冷哼一声:「在这个世界,你又能逃去哪儿?」
沈夜白还是喜欢拿这个拿捏我。
我把玻璃窗摇下,风吹得我发丝凌乱。
我笑得不真切:「离开这个世界不就好了。」
他瞳孔紧缩:「你想干嘛?」
在沈夜白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我朝他的方向扑过去。
车左右摇晃。
「林茴星,你疯了?!」
「放手!」
我死死抓着方向盘。
车不受控制地向路旁的围栏冲去。
剧烈的撞击后,车悬空在悬崖上。
我坐在副驾驶,车窗几乎全开,半边身子被甩出窗外。
路面其实触手可及,但沈夜白没这么幸运。
我和他一左一右勉强维持着平衡。
一边失重,车就会立马掉下去被海水吞噬。
全身都疼。
沈夜白喘息着握住我的手。
「别动!」
额头的鲜血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苦涩。
「原来你这么恨我。」
「宁愿和我同归于尽。」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我能感受到他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轻抚了一下我的头发。
「茴星,其实,不管在剧情中还是剧情外,我都爱你。」
他解开我的安全带,奋力把我往外一推。
「我要你记住,我沈夜白不比沈如昼差。」
手掌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我吃力地回头。
车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隔着车窗,我看了沈夜白最后一眼。
他的最后一句话似有叹息,被风吹得有些散。
「想得到你的爱,真难啊……」
我脱力地躺在地上。
车剧烈撞击的那瞬间。
一块巨大的碎玻璃穿透了我的腹部。
沈夜白救不了我。
早就该结束了,所有的一切。
我脸上是轻松的笑意。
意识渐渐模糊。
小说里的林茴星消逝了。
我没有死,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我在小说里四年多的人生在现实中不过四十多个小时。
大梦一场,幡然醒悟。
25
我打开电脑,删掉了这些年来我写的所有小说。
沈如昼去世的第八年,我终于有勇气打开那封信:
阿茴,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我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但其实,我对你撒了三个谎。
我从来不吃水果糖。
那天晚上也没有流星。
还有我的病,是治不好的。
十六岁生日那天,我确诊了一种罕见病。
我的生命大概还剩十年。
很奇怪,我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提前知道了自己生命的余量,反而可以更从容地去做许多事。
足够幸运的话,这一生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遗憾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对死亡。
直到遇见了你。
我在你身旁数着日落。
余光却早已望向你千万次。
原来, 这就叫一见钟情。
我给你送花,做饭,让你陪我去看流星,告诉你等冬天面馆重新营业。
这样的话, 你会不会对这个世界多一丝丝期待呢?
我忐忑不安地靠近你, 你也终于愿意慢慢向我走来。
如果我没生病的话, 该有多好呢?
阿茴,我是个胆小鬼, 没你想的那么勇敢。
我开始怨恨命运的不公。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希望时间可以过慢一点。
让我可以再陪你久一点。
我的病复发的越来越频繁, 吃的药也越来越多。
我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原来的医院复查。
我犹豫过无数次,理智告诉我应该早点离开你。
所以, 当你问我要不要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立刻回答你。
我不该让你之后的余生再背负另一种痛苦。
可最后, 我还是自私了一回。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害怕死亡。
戒指很早之前我就准备好了。
在你问我要不要结婚之前。
明明求婚的话应该我先说,最后却是你先开了口。
我下了决心,这次复查回来就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可这次, 我没能走出医院。
病情突然加重, 我不得不住进医院。
我嘱咐我姐姐定时给你报平安。
活了 26 年, 在重症监护室我第一次崩溃大哭。
我不想死, 真的不想死。
好想好想活下去。
到了最后,最放不下的人还是你。
我不能让你知道我最后的模样。
那会吓到你。
所以只能, 最后再听听你的声音。
阿茴,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
我的阿茴, 一定可以成为大画家。
没看过的流星, 这次换你替我看。
小岛的北边, 有个小教堂。
我向神祷告, 下辈子还可以和林茴星在一起。
悄悄告诉你,神已经答应我了。
条件是, 这辈子林茴星要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岁。
所以阿茴, 好好活下去。
走到时间的尽头,我们一定可以再重逢。
26
眼泪浸透了泛黄的信纸。
到了最后,你还在努力把我拉回有光的世界。
你走了八年, 我才鼓起勇气向你告别。
我把信纸紧紧贴近胸口, 控制不住的抽泣。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了, 沈如昼。」
所以,下辈子,我们一定一定可以再重逢。
时间如白驹过隙, 很快我到了九十九岁。
死亡来临之前, 我写下一封回信:
阿昼, 我有听你的话。
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也好好的活到了九十九岁。
我已白发苍苍, 昔日的容颜也早已不在。
但如果是你的话, 一定可以一眼认出我。
我也努力地成为了大画家。
生涯的最后一幅画,我取名《昼星》。
是你曾在白日送给我的一场流星。
小岛的日落我看了很多很多次。
很美。
但我想,一定不及你从前和我一起看的那样。
你再等等,很快我们就可以重逢了。
到时候, 每一天的日落你一定都要陪我一起看。
笔从手中滑落。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年初夏。
带着光的少年闯进我的世界。
从此黑夜消散,白昼永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