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淳溪年间,会稽县男子陈生以打猎为生,有天,他到了一座高山里,见一梅花鹿从他面前走过,他立刻从腰中取出箭头,拉弓射箭,箭心不偏不倚正中鹿头。
那鹿中箭之后,急匆匆跑到林中,陈生立刻追了上去,只见鹿用力跳了两下,居然生下了只鹿仔。鹿仔落地后,母鹿费劲的将它身上的血舔干净,然后看着小鹿仔不舍得闭上了双眼。
陈生见后,好生不忍,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从此便抛弓弃疾,投寺为僧。母鹿死后,在它身下长出了一种名叫鹿胎的草,从此这座山就被附近的人称作鹿胎山。
山上有个小寺,名叫鹿胎寺,寺里住着僧人明净和他的弟子妙法。
这天,山下翠华村王家长子来寺中找到明净说:“明净法师,我父亲昨日过世,还请您随我到家中替他做个入棺功德。”明净叫来妙法,带上法事经箱,就和王家长子一起下山。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走到半山腰时,只听前面来人问道:“天色已晚,明净法师现在还要下山,您这是要去往哪里?”
明净法师抬头看去,原来是好友赵俊杰。赵俊杰家住会稽县,是个秀才,平日里常到寺庙里来上香礼佛,时间久了,就与明净法师成了好友。
明净朝赵俊杰笑了笑,回道:“山下王家老者昨日过世,我现到他家里为他做入棺法事,你这是从哪里来?”
赵俊杰回道:“我从县里过来,见天色已晚,特来寺中投宿与您小叙一番,您既然有事外出,那我一人住在寺中便可。”
明净法师听后,从腰间取下钥匙递给了赵俊杰说:“你自己去开门住下,肚子饿的话厨房中有糕饼,还有现成的米饭,只管吃就行,我明早就回来,到时我们再叙。”
赵俊杰接过钥匙,径直来到山上,这是他第一次这个时候前往寺中,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栖鸦争树,宿鸟归林,空中一弯新月,点点繁星,看得他心旷神怡,心想今日真不枉此行。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于是他来到厨房,幸好灶下有做好的米饭,他将米饭加热,炒了几个小菜,做了碗汤,吃饱喝足后拿着钥匙回到房中,关上门,熄了灯,倒头便睡。
或许是吃太多,赵俊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于入睡,正在他懊恼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外叩门,他心想:“这荒山野岭的明净法师不在寺中,旁边又没农舍村民,会是什么人呢?可能是风吹罢了,” 想到这便不再去理会。
谁知外面的敲门声却越来越急,赵俊杰本来胆子就大,从来不怕什么鬼神之类的,于是他朝着门外大声喊道:“你是谁?为何要到这佛门圣地来作怪?”门外传来了声音:“小弟是山下刘福。”
赵俊杰仔细听后,果然是好友刘福的声音,恍惚之间正准备起身开门,突然想到:“刘福已经死了快一年,门外的分明是鬼。”他屏住呼吸,坐在床上不敢动弹。
门外的人见里面没了动静,幽幽说道:“你不肯起来给我开门,那我只好自己进来。”话音刚落,只见房门慢慢被推开,一个黑影走进房中,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
鬼影坐下后对赵俊杰说:“故人到此,你怎么不出来迎接?”
赵俊杰说:“刘福,你都已经死了,如今为何要来这里作怪,难道你是想戏弄于我?你知道我胆子很大,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刘福”幽幽的说:“我是死了好久,夜间才敢出来,今夜知道你到此,所以现身在你面前,有一事相求,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赵俊杰说:“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只管对我说就好,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会尽力为你办好。”
在与“刘福”的交流中得知,好友刘福去世后不到一年,妻子邓氏就改嫁他人,改嫁也就算了,还将刘福留下的所有财产和田屋一并带了去,留下他九岁的儿子不管不顾,后来儿子分文全文,又无人照顾,只有靠乞讨度日。
说到伤心之处,“刘福”竟然呜呜大哭,说今日找到赵俊杰就是希望他能为自己报官申冤,追回财产,交给儿子,让儿子能够过好日子,这样的话,他在九泉之下也就能瞑目了。
赵俊杰听后对邓氏的做法相当气愤:“天底下哪有这样做母亲的,我明日就前去县衙替你击鼓鸣冤,只是,我这无凭无据的,县令怎会信我?”
之后“刘福”便告诉赵俊杰,自己所有的钱财,布匹,田地文契都放至一紫色箱子中,箱子钥匙就在邓氏腰间,另外还有白银五百两寄存在邓氏亲戚赖某家里。
这五百两白银,“刘福”生前就去取过,可赖氏死不认账,就不归还,如果这次可以的话,就请赵俊杰也一起追回,儿子现在还小,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
赵俊杰听后都全都记了下来,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前往县衙。
此时,月光照到了“刘福”脸上,赵俊杰发现眼前的“刘福”并非自己好友生前样貌,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刘兄今日所托之事我已全部记在账本之上,我身子已倦,你就早些离开吧!”
“刘福”听后默不作声仍然坐在那里,赵俊杰故意不去理会,假装倒床睡下,谁知刘福在椅子上也躺倒下去,赵俊杰故意咳嗽,“刘福”也跟着故意咳嗽。
刚开始赵俊杰对眼前的刘福是一点也不害怕,可当他发现“刘福”并非好友生前样貌,再加上现在的刘福不出声音,只在这里捣乱,他心想:“自己面前的毕竟是鬼,万一走到床上来,那我岂不一命呜呼。”
想到这里,他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急匆匆往外就跑,“刘福”看到他出去后,也紧跟其后追了出去。
赵俊杰一口气跑到佛堂中,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想:“曾听人说过,鬼只会直走,不会绕弯,我今天就绕弯而行,这样他就追不到了。”
于是,赵俊杰跑出佛堂,在门外的堂柱上绕了一圈,那“刘福”踉踉跄跄跟在后面,一不小心扑倒在柱子上,就抱着柱子不动了。赵俊杰见后,一下子冲出寺外,生怕他再跟来,一口气直接跑到山下。
这时候天色已明,赵俊杰看到迎面走来的明静和秒法,明静问道:“俊杰,你怎么会起这么早,为何跑得气喘吁吁?”
赵俊杰便把昨晚所遇之事全部都说出来,末了还说到:“你们留下我一人在山里,却不知我在山里受如此惊吓,现在我跑下了山,也不知道那“刘福”怎么样了?”
秒法听后激动的说:“我们遇到事比你还稀奇可怕。”
在秒法的描述中得知,昨晚他们在王家做了大半夜的佛事,正要将死者下棺,掀开海被一看,死者却不见了。在场送亲的很多亲戚吓得当时就跑了,王家找遍了家里每个角落,都没发现死者在哪?我们做佛事的也是无计可施,只好散了。
赵俊杰突然想到昨晚的“刘福”并非他生前模样,于是对明净说道:“明净法师,要不我们现就上山看看昨晚追赶我那“刘福”怎么样了,或许他正是你们要找之人。”
他们三人一起到了寺内,在赵俊杰的带领下找到了昨晚追赶他的“刘福”,那“刘福”此时还怀抱柱子坐在那里。
明净看后说道:“我看这好像就是山下王家过世的老者,妙法,你速到山下通知王家长子过来看看,此人是不是他父亲。”
半个时辰之后,王家长子赶到寺中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父亲,大哭一场说到:“父亲,你为何不好好入殓,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作怪?”
哭过之后,就让随来的家人将他从柱子上抱下来,谁知老者将柱子抱得很紧,已经僵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他从柱子上抱下来。
此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人群中有人说:“你们这不可取,最好是将他所抱柱子一起抬回家中。”
王家也是大户人家,立刻找来了木匠用几根粗木将房梁支起来,把老者抱着那段连人带柱一起取了下来,正准备带走之时,有人说:“今日发生的事情很是奇怪,这关系到地方怪异,应报知县,事情清楚后方可入殓。”
赵俊杰听后道:“正好我也有要事禀告知县”,就这样,王家孝子扛着老者尸身,赵俊杰带着自己记录的账本,一同下山往县衙里去。
县衙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衙门内王家长子及赵俊杰都把自己昨晚所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
知县听后说:“我曾读过野史,死人能起也是世间所有之事,不足为异,只是赵俊杰你所说的借尸托事详情并未说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俊杰回道:“昨夜并非此尸在作怪,而是有一不平之鬼借此尸来让我为他申冤,只是这件事情不好外泄,还请大人让他们回避,之后我再与你仔细讲来。”
知县听后,让王家速带死者前去入殓下葬,打发了衙门口看热闹的乡亲,只留下了赵俊杰一人。
赵俊杰便把昨夜刘福借尸所托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知县,完了还说道:“刘福昨夜交代完事情后,竟然还对我穷追不舍,最后幸亏遇柱而抱,我才得以逃脱,这应该是他怨气未平所致,还请大人为他做主。”
知县听后道:“世间有如此薄行的妇人,官府居然不知道,还请鬼魅来替其伸冤,真是惭愧至极,你今日就做个见证,我一定要为这亡魂伸张正义。”
之后又交代赵俊杰先将此事保密,不可外泄,待将刘福所有财产追回后再去找他儿子,主要是怕邓氏知道后有所防范,接着就命人去将邓氏带到衙门。
邓氏名叫娇娘,体态风流,性情放荡,与刘福成亲后,刘家虽然家道殷厚,但刘福本人体质虚弱,在男女之事上总是力不从心,为了满足娇娘,时常吃些壮阳之药,成亲不到三年便虚脱而亡。
刘福死后,刘家并无其它翁姑伯叔的亲戚,家里就全凭邓氏做主。邓氏才守几个月的孝就耐不住寂寞,还没到一年,就嫁给本县的一个叫周通的男子。
周通比邓氏小三岁,少年美貌,身强体壮,邓氏这时才恨丈夫死得太晚,为了能留住周通,邓氏便把所有家财都拿到了周通这里,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全然不顾。
儿子有时会去看她,但她一是怕周通嫌弃,二是儿子也渐渐长大,她担心儿子的出现会影响周通与她肆意取乐,于是便将儿子赶了出去。
邓氏被带到衙门后,知县问到:“你前夫可是刘福?”邓氏回:“正是刘福。”
知县:“你前夫刘福死后,他家里的事你都处理妥当了没?”
邓氏:“刘家家事都处理妥当,只是刘家有一九岁儿子,我一妇道人家养活不了他,后面便改嫁周通,自我改嫁后不久,儿子竟然不见了。”
知县看着满口谎话的邓氏,大声的说道:“你前夫刘福托梦给我,要告你带着刘家的财产嫁与他人,居然还将儿子赶出家门,可有此事?”
刚开始邓氏怎么也不承认,后来知县将刘福家里所有财产及存放之处都仔细说了,邓氏才招认了所有,将腰间钥匙交了出来,知县拿着钥匙,将紫色箱子打开,里面所放的财物和赵俊杰说的一模一样。
知县命人带着邓氏,让她今日之内一定要将儿子找到送至县衙,他这边带了几个衙役到了赖氏家里,一番找寻之后,终于将那五百两白银找出来,带回了衙门。
此时,邓氏也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衙门里,知县大人将刘家所有财务都交给刘福九岁的儿子,并对赵俊杰说:“刘福能让你为他申冤,看来在他心里你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今日,刘家这些财产就由你暂时保管,直到刘福之儿成人为止。”
邓氏这里,自财产被刘家追回后,那周通待她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周通嫌她年老色衰,一纸休书将他赶出了家门,她无家可归,慢慢的沦落成了路边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