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朝鲜战争中，最受美韩军称赞的人民军战术指挥官，当属原解放军第四野战军166师政委、人民军第6步兵师团长方虎山。在基本以平推和硬拼为主要战术的朝鲜战场，方虎山成功的以出乎意料的长途机动战术，绕道美军战线侧翼，使得人民军得以将美韩军围困在釜山防御圈一隅，笔者今天要介绍的，就是由方虎山指挥的人民军第6步兵师团。
第166师干部合影：师长刘子仪（前排右4）、政委方虎山（前排右5）
第6步兵师团的前身为解放军第四野战军166师，其历史最早可追溯到1945年八路军进军东北后，朝鲜义勇军干部在通化、柳河、清原组建的三个朝鲜族中队，及集安、恒仁的两个朝鲜族大队，这些队伍后被合编为义勇军南满第1支队，即大名鼎鼎的“李红光支队”。1948年4月，“李红光支队”改称解放军东北野战军辽东军区独立第4师，半年后改称第166师，师长刘子仪，师政委方虎山，下辖三个步兵团。
1949年夏，应金委员长的请求，第四野战军第164、166师携带全部武器装备进入朝鲜加入人民军，其中第166师师长刘子仪被调走，改由方虎山兼任师长，全师出发时，计有官兵10320人，装备有手枪722支、步枪6044支、冲锋枪878支、卡宾枪2支、轻机枪281挺、重机枪91架、迫击炮33门、60炮91门、战防炮10门、山炮3门、马匹945匹。1949年7月20日，第166师抵达朝鲜，并被改编为人民军第6步兵师团，代号第655部队，师团长仍为方虎山。
方虎山（방호산），在中国活动时曾化名李天夫，1916年出生于咸镜北道，九一八事变后加入黑龙江省密山县抗日游击队，1936年被组织派往莫斯科东方大学留学，1939年经新疆返回延安，先后在八路军某部及朝鲜革命军政学校工作。全面抗战胜利后，方虎山前往中国东北创建根据地，先后担任李红光支队政委、东野独立四师政委、第166师政委。
除师团长方虎山外，第6步兵师团其他官佐还包括：师团文化副长洪林大校、师团参谋长卢哲龙（노철용）大校、第1联队长韩泰淑上校、联队参谋长金承烈中校、第13步兵联队长韩日海（한일해）、联队参谋长张勋、文化副长崔进作、第15联队长李芳南大校、联队参谋长金昌永、炮兵联队长张宇哲大校、联队参谋长姜致俊（강치준）上校、文化副长徐周、补充大队长卢载吉（노재길）少校等人。
第6师团长方虎山、文化副长洪林
师团参谋长卢哲龙，1914年出生于忠清南道洪城郡，是朝鲜独立运动人士卢乙龙之弟。1932年，卢哲勇随母亲流亡中国，1937年考入黄埔军校，毕业后任朝鲜义勇队第1区队2大队宣传干事，后投奔八路军敌后抗日根据地，被分配到新四军第4师担任敌工科长。1946年2月，卢哲勇与新四军的100多名朝鲜族战友奔赴中国东北，先后担任李红光支队参谋长、东野独立四师参谋长、第166师参谋长。
其他中级及以上官佐也大多为解放军朝鲜族军官或东北抗联老战士，但也有少数例外，比如25岁的补充大队长卢载吉少校，参加过旧日军，上过日本陆航飞行学校，半岛光复后又考入韩国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成绩在同期的290名学员中位列第5。从军校毕业后，卢少校起初在陆军服役，后曾秘密加入南劳党，因此在1948年11月的肃军运动中被捕，并被判入狱十年。1950年6月28日，人民军解放汉城后，即打开西大门监狱并将卢少校释放。
据1950年9月20日被捕获的第13联队1大队通讯小队无线电联络员金用镇（김용친，17岁，平安北道铁山郡人）招供，在编制上，第166师下辖第1、13、15步兵联队，代号659、657、661部队，此外师团部还辖有炮兵联队（663部队）、自行火炮大队、工程大队（668部队）及侦查中队（655部队）、补充大队、医疗大队、通讯中队（666部队）、输送中队、教导队（676部队）等单位，其中自行火炮大队装备有16辆苏制Su-76自行火炮。
回到朝鲜后，第6步兵师团与原人民军第1师团进行了一次建制调整，该师团下属的一个步兵联队被调入第1师团，改称第14步兵联队，第1师团下属的第1步兵联队则被调入该师团，该联队官兵完全为朝鲜本地青年。1949年底，第6步兵师团使用新装备的苏联武器在新义州举行了首次作战演习，苏联顾问对此评价说，演习氛围与实战比较接近，但还不是现代化作战水平。到1950年3月，第6步兵师团又补充了约2000余名朝鲜本地新兵。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后，第6步兵师团即以第14步兵联队配合三八线第7警备旅团，进攻韩国控制的飞地瓮津半岛，并很快突破守军韩首都师团17联队的防线。韩17联队长白仁烨上校见敌众我寡，便在美军顾问的建议下慌忙乘坐坦克登陆舰逃走，在边境地区防御的该联队的一个大队则来不及逃跑成了替死鬼，仅用一天时间就被人民军全部歼灭。
韩17联队长白仁烨（左）
在第14步兵联队扫荡瓮津半岛的同时，第6步兵师团长方虎山派出第13步兵联队进攻朝鲜古都开城以北的松岳山，在此防守的是韩军第1师团12联队。为了减少正面强攻带来的伤亡，方虎山派人秘密修复了原本已拆除的、通往开城火车站的铁路，待25日的战斗一打响，即派遣第15步兵联队乘坐火车南下，直达韩12联队后方的开城火车站。听说后方出现大量人民军，韩12联队果然很快就从边境线上溃败下来。
韩12联队败逃后，方虎山并没有着急去追赶，因为自有正面友军去收拾他，在集合完师团主力后，他随即率部南进至临津江北岸。由于韩军主力都正集中在汶山至抱川一线，对面临津江南岸的江华岛已是毫不设防，使得第6步兵师团能够从容不迫的渡过临津江，按照总参谋长姜健中将制定的作战计划，人民军第2、6师团将分别从左右两翼对汉城守军实施大包围的，为了让汉城守军更深地陷在前线的阵地战中，故方虎山对渡江也不是很急迫。
由于江华岛地段江面比较宽大，加上苏联人只提供了1套渡河器材，使得第6步兵师团的渡河过程变得非常缓慢，待师团主力渡河完毕，已经是6月28日傍晚。此时汉城以北防线均被人民军攻破，许多失去建制的韩军官兵正三三两两地横渡汉江，唯一建制完整的韩军第1师团也在放弃汶山-坡州一线阵地，经临锦江大桥撤回汉城西北部的金浦半岛，半岛上拥有汉城附近最重要的金铺机场，方虎山于是下令继续向机场推进。
守备机场的是没什么战斗力的韩首都师团第18联队，因此在第6步兵师团攻击下金浦机场很快易手，这次战役属于歼灭逃出汉城市区的韩军残部的第二次战役。与在永登浦受到激烈抵抗的其他人民军师团相比，第6步兵师团受到的抵抗非常轻微，7月3日，该师团一个大队在6辆坦克的掩护下攻占仁川，而该师团主力则跟随打头阵的人民军第3、4师团沿京釜公路一路南下，向韩国政府临时首都大田进发。
人民军摩托化行军南下
7月7日，人民军发起第三次进攻战役，其中在西线打头阵的第3、4师团在次日上午就解放了大田以北的天安，这样就为第6步兵师团打开了从天安至群山-全州-顺天-晋州-釜山通道的入口，该师团已经领下新任务，即尽快沿这条通道前往釜山，赶在美军大部队登陆南韩前，拿下半岛东南部唯一的深水港口釜山，这也是自南渡临津江以来，该师团始终没有卷入与美韩军正面交战的原因。
美韩军也并非完全不知道群山-全州-顺天-晋州-釜山通道的存在，但由于西线主力部队都已集中在大田一带与人民军作战，所以只安排了韩7师团余部、海军陆战队一部及武装民兵，希望他们能够及时反馈这个方向的人民军动态。而第6步兵师团也就干脆将计就计，在乘车一路南下的时候，沿途都以游击队开路掩盖部队面貌，这一招也果然骗过了美军情报部门，以至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美军一直以为该师团仍在锦江以北集结。
直到7月20日，美军侦察机才发现，在群山港以南，有人民军的大部队正在南下，美军以为该部是正向大田美军侧后迂回的人民军第4师团一部。但实际上，这支大部队正是目标釜山港的第6步兵师团，该师团在人民军智异山游击的队引导下，一路突破韩7师团残部的层层阻击，于7月13日攻占群山、20日攻占全州，23日攻占光州，进展极为迅速。
然而方虎山在进入光州后，却犯了一个在后世看来非常严重的错误：他下令将手下师团兵分三路，分别派往木浦、宝城和顺天接收港口设施，为摩托化载具收集燃油，这一停顿就是两整天。等7月25日方虎山再度率部从顺天出发向釜山挺进时，美第19团的两个营已经于一天前在釜山登陆，该团随后向东抵达晋州，并在河东与第6步兵师团遭遇。虽然遭到了从河东退下来的韩军民兵的警告，但美19团团长穆尔上校仍坚持让打头阵的第3营向河东进攻。
第6师团绕道直奔晋州陆续图
结果就是7月27日晨，第3营在河东落入第6步兵师团的伏击圈，750名美军大兵中有300多人被打死或被俘。虽然遭到这样的失败，但美24师19团团长穆尔上校仍坚信可以守住晋州，因为他手中有新抵达的500名美国新兵和3辆坦克，还有由韩7师团残部编成的闵支队，然而面对人民军优势兵力的进攻，晋州还是在7月31日失陷。为了保住釜山最后的门户马山，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不得不将最后的预备队美27团调来救急。
直到晋州失陷后，美军才查明，原来一直在向釜山推进的是那个神秘的人民军第6步兵师团，在得知对方是一个整师团的消息后，东京和华盛顿都震惊了，因为以马山现有的兵力，显然无法阻挡对方前进的步伐，这样釜山港也恐怕保不住了。具有很强判断力和执行力的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立即下令将仍在尚州防御的美第25师用火车连夜转运至马山，为了掩护友军的抵达，美24师师长查奇命令手下两个团各派一个营对晋州实施战斗侦查。
其中，美19团在晋州山口遭到人民军第13步兵联队的伏击，损失官兵90余人，美27团却在镇东里小学休息时，巧遇人民军第14步兵联队的一个摩托化步兵大队，美军炮兵随即利用人民军官兵忙着下车的功夫实施猛攻，共宣称炸死人民军官兵400余人。第14联队长也因这次作战的失利，遭到方虎山的严厉批评。加上所携带的粮食和油料均已损失大半，到8月3日，第6步兵师团也终于被迫停止向前推进，据美军估计该师团此时仅剩6000余人。
为了保障釜山港的安全，到8月4日，集中在马山的美军除第24师残部及第25师外，还有第5团战斗群、海军陆战队暂编第1旅、第87坦克营，总兵力2.4万余人，配备坦克101辆、火炮100余门。而此时第6步兵师团经过长途奔袭和晋州山口战斗，只剩官兵6000余人及第105坦克师团83联队的20辆坦克，面对这样的兵力优势，沃克将军授意美第25师师长威廉·基恩将军发起代号为“基恩作战”的反攻，力求将釜山防御圈南部战线推回至泗川一线。
基恩作战中的美第25师师长基恩少将
8月7日晨，基恩作战正式开始，美军兵分三路向前推进，然而这天也正是第6步兵师团发起第四次战役的时间，两支军队等于是在行进中互相遭遇。其中右路的美第35团与人民军左路的一个大队遭遇，由于美军拥有空中优势，经过五个小时的激战，人民军被迫撤退。到当日黄昏，美第35团推进到武村里，并宣布在当日白天的战斗中打死人民军官兵350余人（这个数字显然有水分）、俘虏3人，缴获T-34坦克2辆、Su-76自行火炮1辆、反坦克炮5门。
美军在左路的推进也比较顺利，这一路靠近海边，所以没有多少人民军设防，但美第5团战斗群1营在推进到长城店后，却因看错了地图转向了左侧牛色山口，白白浪费了时间，为方虎山重新调整部署赢得了时间。另一方面，部署在中路“狐高地”的美陆战旅2营和第5战斗群2营却遇到了麻烦，这一带没有现成道路、山区又缺乏水源，加上连日42-44度的高温，使得驻防在此的美军官兵中暑人数是伤亡人数的六倍多。
方虎山知道交通不便的“狐高地”对晋州山口威胁不大，因此他只在该地留下了中队规模的人民军游击队，结果成功牵制了美军两个营的兵力。方虎山的真正目标，是之前未能拿下的、已成为美军中路和东路后勤枢纽的镇东里。8月7日，约一个大队队的第6步兵师团官兵袭击了镇东里东北侧的255高地，为了将这一伙人民军赶走，美军陆战旅3营和第24团2、3营在这个小土坡上整整浪费了两天半，才宣布共打死人民军120余人。
由于左路和中路都发生了意外状况，所以即使右路的美第35团在抵达武村里后，也被迫停下脚步等待其他两路赶来会合。但方虎山在查明美军正在进行“基恩作战”后，便及时调整了作战部署，即：放弃对镇东里的强攻，改为小规模骚扰，并继续以少数兵力监视狐高地上的美军，而以师团主力集结美军前往晋州山口的山路上，伺机而动。人民军与游击队的骚扰作战，可以说相当成功，迫使美军将大部分坦克用于后勤补给的输送保护。
基恩作战中美朝军各自行动方向
8月9日下午，清理完镇东里255高地的美军继续执行“基恩作战”计划，其中陆战旅从左路左转攻克统营半岛上的固城，接着又进展晋州以南的泗川，基本没遇到什么抵抗。而从武村里和狐高地向晋州山口缓慢推进的美第5团战斗群则最终与美第35团会合，并轻松占领晋州山口。这时，釜山防御圈上其他战线都发生告急，而基恩作战所占据的这几个点，除了徒增守备兵力外，对人民军兵力却没有任何调动，导致美军不得不先暂停基恩作战，将有限的兵力作为预备队转到其他战线，虎头蛇尾的基恩作战就这样匆匆收场。
既然要抽调部队去其他战场，那么美军只好放弃之前好不容易占领的泗川和晋州山口并撤退，方虎山的机会终于来了。12日晚，跟随第5团战斗群一起撤退的美军第90、555野战炮兵营在通过风岩里时，遭到第15步兵联队奇袭，4个炮兵连的装备及人员被全部歼灭。此战美军共阵亡200人、负伤140人、失踪30人，人民军宣布缴获155毫米口径榴弹炮9门、105毫米口径榴弹炮12门、坦克13辆、车辆147台，这次灾难在美军战史中也被称为“血腥峡谷大屠杀（Bloody Gulch massacre）”。
8月14日，仍留在马山的美军将第35、24团和第5团战斗群沿南江南岸从北向南布置，第6步兵师团的第13、14、15联队则与其相对峙，虽然在基恩作战中该师团也损失不小，但因为又补充了来自汉城和水原的2000名南韩预备役人员，所以还是恢复了一定战斗力。三个联队中，第14步兵联队占据的西北山海拔高达738米，可以完全俯瞰山下的美军阵地，但人民军如果要继续前进夺取马山，就必须打通晋州-马山公路，就必须夺取控制公路的十二堂山。
虽然到8月中旬，人民军在釜山防御圈各条战线上的八月攻势因为兵力耗尽而陆续哑火，但偏喜欢反其道而行之的方虎山却在8月18日又开启新一轮攻势，其攻击目标正是十二堂山。方虎山的想法其实不难猜测，到8月底，新增援的第7步兵师团即可增援马山战场，在此之前，第6步兵师团只需不断发动袭击使美军疲于应付得不到休整，这样等第7步兵师团加入战场后，可以减少他们攻击所遇到的阻力。
驻韩美军向风岩里大屠杀纪念碑献上花圈
就这样，从8月18日到8月底，第6步兵师团与美第25师之间的接触线始终处于低烈度的争夺之中，不止十二堂山，有的高地甚至易手多达十九次，双方官兵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迎来了最后的九月攻势。与此同时，原第15联队长李芳南也被解除职务，调往正在大邱西作战的第10师团担任师团长，其之后的拙劣表现笔者已在关于第10师团的前文中提到，有兴趣的童鞋可以再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