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一年秋,张居正长子张敬修在抄家官兵破门时自缢身亡,临终前咬破手指写下血书:“山西蒲州张凤盘(张四维),张家已如你所愿!”这位曾主导万历新政的铁腕首辅,至死未料想终结自己家族的,竟是亲手提拔的内阁接班人。
张四维的崛起,实为张居正巩固权力的权宜之计。其舅父王崇古时任宣大总督,掌控九边兵权;亲家杨博历任兵部尚书,门生遍布军界。
面对这两位边疆巨擘的掣肘,张居正选择以姻亲关系笼络——隆庆五年,他将张四维安插进翰林院,三年内连升七级。南京户部档案显示,张四维就任吏部侍郎当日,王崇古立即停止了对考成法的公开抵制。
山西蒲州商帮账簿披露,张居正默许张家垄断河东盐引十年,换取晋商集团对新政的缄默。但当张四维将手伸向蓟州军饷时,戚继光密奏揭发其克扣火器购置费,已为日后反目埋下伏笔。
嘉靖四十四年进士题名录显示,他与高拱同出晋商文化圈,早年即拜入高拱门下研习《盐铁论》。万历元年,当张居正构陷高拱“指使刺客入宫”时,正是王崇古通过宣府军驿,将伪造的刺客供词替换成空白文书。
这段隐秘援救,在张四维内阁值房中悬挂的《九边舆图》上留有痕迹——图中宣大防区标注的十七处暗记,实为高拱当年整顿军屯的手稿密码。张居正推行清丈田亩时,张四维故意在山西试点区域保留宗室庄园,正是对高拱“渐进改良”思想的继承。
万历十年六月,张居正病逝仅七日,张四维便启动清算程序。他首先策动户部尚书张学颜,抛出张府历年冰敬炭敬账簿,其中“收受辽东貂皮三千张”的记录,直指其与李成梁的勾结。更致命的是,他指使御史曹一夔翻出万历八年荆州地震旧案,诬指张居正“私改震级欺君”。
东厂密档显示,清算的关键证据来自冯保旧邸——张四维重金收买冯保义子,取得张居正与蒙古土默特部的密信原件。这些用波斯文书写的外交文件,被曲解为“里通外敌”,成为摧毁张氏政治遗产的绝杀。
张四维的报复远超政敌范畴。他废除考成法时,特意保留驿站改革条款,因其家族商队每年节省运输成本二十万两;裁撤的条编银制度,却在山西改头换面为“晋饷新政”,使蒲州盐商免税特权扩大三倍。这种选择性清算,暴露了晚明党争的本质——政见之争终为利益让位。
万历十二年,张四维丁忧归乡途中暴卒,死前焚烧所有与高拱往来信札。北京琉璃厂曾现其临终诗残页,上有“早知麒麟阁,终作白骨观”之句。而张居正改革的核心举措,在他死后三十年仍被崇祯帝重启,历史最终给这对政敌写下吊诡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