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夜夜宿在白月光那里,我却在冷宫里冻的满手生疮。
后来皇帝招我侍寝,我换上了最恶心的装扮,心情如同上坟。
宫里待腻了,我假死来个金蝉脱壳,却不想皇帝悲痛欲绝,半月不曾上早朝。
上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全国寻找与我相似之人。
1
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
冷宫里,豆大点的烛火是我唯一的热源。
我正搓着手取暖,我的宫女彩月骂骂咧咧回来了。
「我们娘娘是跟着皇帝打过天下的,等皇帝记起我们娘娘的好,定有你们好看!呸,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太监冷哼:「皇上要是记得你家娘娘的好,能把她送进冷宫?」
「说我们狗眼看人低,有些主子过的还不如狗呢!」
彩月气红了眼,却被我拉了回来。
「算了,彩月。你要到吃的了吗?」
彩月从怀中掏出一张饼子,说自己吃完了,催促我快吃,自己却转身拿起茶壶猛灌了几杯。
我捏着温热的饼子,入口犹如嚼腊,胸口亦犹刀扎针刺般难受。
萧云舟与白月光重逢后,好像真的把我忘了。
曾经的海誓山盟,早已烟消云散。
也是,我粗鄙不堪,又不懂规矩,有什么好惦念的。
那天我只是从乔芷柔身边路过。
是她自己摔进池塘,然后口口声声说我谋害她。
萧云舟不信我,反而说我养了一身的野性。
他明明知道,我最怕冷了,可他还是没有任何犹豫,把我送入冷宫,不容许任何人给我送碳火。
在他与乔芷柔打得火热的一个月里,宫里每天给我送来的,都是带有尿骚味的馊饭。
这些事,萧云舟知道吗?
如若他知道,会不会有一丝丝心疼?
我正啃着饼出神。
宫人前来传话:「贵妃娘娘,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彩月眼睛发亮,对我说:「奴婢就说皇帝定会记起娘娘的好。」
闻言,我垂眸一笑。
那一瞬,一股清澈的温泉从心间流过,冲淡了冷意与阴霾。
萧云舟还是跟以前一样,几日不见便会想我。
之前那样对我,可能真是想收收我的性子,是我自己想多了。
毕竟,萧云舟与我携手走过最艰难的时光,他怎么可能轻易忘了我。
我赶紧梳妆打扮,往兴庆宫走去,心中满是欢喜。
可走到甬路的的拐弯处,宫人忽然消失不见。
我着急去寻。
一阵令人羞耻的声音入耳。
我刚要上前呵斥,一处明黄色的衣角却把我钉在当场。
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堵在我的喉咙处,强烈的窒息感让我蹲坐在墙角。
五感仿佛消失了一霎,舌尖传来咸涩难忍的血腥味。
我下意识想逃离。
可身子却背叛了主人,久久不能动弹。
我清楚的看见,萧云舟的吻如雨点般落在乔芷柔的耳后,那只大手抓着她纤细的腰肢,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无尽的渴求与索取。
乔芷柔白藕般的双臂缠绕在萧云舟的脖颈处,唇边哀求的声音细细碎碎。
萧云舟动情之处低吼:「芷柔,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朕了。」
「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又付出了多少吗?」
「可是在这一刻,真的值了。芷柔,你终于回到朕的身边了。」
「明天朕就拟旨,封你为后。」
乔芷柔声音怯怯道:「那贵妃娘娘会不会生气?」
「这是朕的决定,岂容她一个贵妃置喙!」
提及我,萧云舟蹙了眉:「芷柔,她出身下九流,你以后多教教她规矩。」
「臣妾遵旨。」
乔芷柔窝在萧云舟的臂弯里,目光望的却是我所在的方向。
她勾着得意的唇,眸中尽是得意。
进宫的这些日子,我已经知道乔芷柔是萧云舟的白月光,甚至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乔芷柔的存在。
因为我真的爱萧云舟。
年少的悸动,往往都不是那么容易割舍得掉的。
可萧云舟嫌弃的表情,犹如尖刀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网,在我的心头急剧收缩,瞬间将我割的鲜血淋漓。
温热的液体浸湿前襟,我抹了把眼泪,躲在阴影里,像个被主人遗弃却不敢叫唤的猫儿。
萧云舟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那时候,总是喜欢亲吻我的鬓角,说:「灵均,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还记得,有一年冬天。
萧云舟派我去押运粮草,回去之时,遇到大雪封城。
道路都被风雪堵住,而城中已剩三日余粮。
所有人都劝我放弃。
可我却疯了般,用刀砍、用手挖,目光里是所有人没见过的坚定。
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萧云舟他在等我,数万名兄弟在等我。
萧云舟他说过,他只有我了。
血浸入雪中,开出朵朵腊梅,也在我的双手上留下永久的痕迹。
在此之后,天气微寒,双手上的冻疮便痒到让人无法入睡,
好在,萧云舟总是不忘给我准备暖手炉,冬天也那么难捱了。
记得当时,我带着手下没日没夜的挖。
终于在第三日,我们徒手挖开了道路,准时送入了粮草。
当时我浑身冻僵,那双手血肉模糊,指甲翻飞,甚至指尖处可见森森白骨。
可倒在萧云舟的怀里,笑容却如冬日暖阳。
「本寨主没有食言。云舟,我做到了。」
我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子,递给萧云舟道:「快吃饼子,我一直贴着心口放着,还温热着呢。」
那时候我多狼狈啊,也没见他厌弃我半分,反而把我紧箍在怀里,任凭泪水浸湿我的后背。
一遍又一遍说我傻,一遍又一遍说他怕。
那些日子里,我们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关系。
可是现在,我们锦衣玉食,甚至连天下都有了。
他怎么不信我,甚至开始厌弃我了呢?
我想不通。
2
我本是青城寨的大当家,有一身好武艺。
我的师父是前朝大将,教了我许多排兵布阵之法,青城寨在我的带领下,扶持弱小、惩恶扬善,在江湖上素有贤名,得百姓爱戴。
我捡到萧云舟,纯属意外。
可我也没料到,正是这场意外,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让我几年后,摇身一变成为人人艳羡的贵妃,也成了随时等待萧云舟怜爱的笼中鸟。
记得那天,秋雨菲菲,落在身上还有些微凉。
寨里的兄弟禀报:「大当家,那边好像有个人。」
我顺着兄弟指向望去,只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窝在树下,身下血液与雨水混合,刺目的红色一直蜿蜒至脚底。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我顺手救了萧云舟。
可是没想到,洗干净的他居然那么好看,我竟然有些看痴了。
那天,阳光透过牖窗,照在萧云舟身上,将男人上身的轮廓勾勒得明明暗暗。
包扎好伤口后,我的手指不自觉抚上壁垒分明的肌肉,开始想入非非。
头顶沙哑又魅惑的声音响起:「好看吗?」
我心一惊,铜盆被踢翻,水洒了一地。
手忙脚乱之际,我再一抬眼,便对上那双墨深的眸子,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那一眼秋波潋滟,勾魂摄魄。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滋长,挠地痒痒的。
就是那种心动的感觉,让我记了许多年,即便现在身在冷宫之中,只要回想起来,唇边还是会勾出弧度。
当时,向来不拘小节的我,第一次在男人面前红了脸。
「看……看够了。」
我梗着脖子质问:「你这个人真是,醒了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萧云舟轻笑:「我见姑娘摸的起劲,也不好打扰。」
我羞的跑出去,还听见他说:「姑娘救命之恩,什么时候想摸,我萧某随时奉陪。」
后来连续好几天,从萧云舟的房间里出来时,面上均是一片绯红。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天天过去,萧云舟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成为我的压寨夫君。
可云游的师父回来,告诉我:「灵均,你可知那人是当今三皇子?」
我也猜测过萧云舟的身份,可万万没想到,他便是与夺嫡败北的三皇子。
师父执意要把萧云舟赶走,我不肯。
决定跟萧云舟走的那日,师父叹气道:「灵均,我终究还是把你养的过于单纯了,萧云舟想要的东西有很多,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满足的。」
沉浸在爱情里的我根本听不进那些,毅然离开山寨,帮萧云舟招兵买马,回宫夺嫡。
那时候我们是最好的搭档,有不用言语,便能懂得彼此的默契。
我女扮男装,成了外人眼中的长刀将军。
多少次从血雨中走出,萧云舟不管酸臭汗水与腥臭血液会不会蹭脏华服,都会第一时间把我拥到怀里。
他唇边勾起,温柔的月色盈满双眸,在我耳边喃呢:「长刀将军,我好想你。你再等等,等我登基,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
我总觉得,那种期盼的眼神藏不了假。
可他要立别人为后了。
我现在才明白,师父说的真对。
萧云舟有了我,还想要别人。
在九五之尊的眼中,一个下九流出身的女子,怎么比得上当今丞相之女呢。
想明白这点,萧云舟仿佛不再是我心底那个潋滟的少年郎了。
3
我也忘了,那日我是怎么回到冷宫。
只觉得,那天的夜,格外的寒冷与漫长。
我用双臂紧箍住自己,在床沿边坐了一夜,直至阳光透过窗棂。
殿门啪的一声被人撞开,侍卫不由分说便把我拖到乔芷柔跟前。
我摔倒在地,抬眼便望见一身皇后的华丽装扮,衬的乔芷柔无比雍容。
太监嗓音尖锐:「大胆,见到皇后还不快快行礼!」
我下意识一怔。
乔芷柔故作大度道:「贵妃妹妹出身草莽,想必也不懂什么规矩,今日便算了,明天让黄嬷嬷教教妹妹规矩。」
「那谢谢皇后了。」
言罢,我转身想走。
不料,乔芷柔话锋一转:「沈贵妃在禁足冷宫期间,无诏私自出宫,来人啊!打二十大板!」
糟糕,难道昨日是乔芷柔下的套,阴谋的气息顺着脊髓爬上我的脑顶。
殿外一阵嘈杂脚步声,几名护卫冲进殿内,粗暴地把我压向长凳。
一人长的宽板子带着呼啸的风,猛地向我挥来。
也不知道是昨日的刺激,还是今日被陷害的怒气。
胸口一直淤堵的憋闷,在那一瞬间化为熊熊怒火,直冲百会。
我左手由拳化掌,切向身边的侍卫,随即双手抓住板子,提膝一踹。
上好的木板瞬间折断,女子受惊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我的眼神犹如劈开黑暗的利刃,瞥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乔芷柔显然受了惊,声音微颤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拿下!」
「慢着!」
木板被我随意扔在地上,侍卫显然对我还是有些忌惮,并未着急动手。
我盯着乔芷柔,为自己辩解:「昨日确实有宫人传旨,说皇帝找我。再说,事情没调查明白,便着急打我二十大板,皇后,我很怀疑你的动机。」
「沈灵均,你欺下犯上,敢在皇后面前动粗,你是疯了不成?!」
手腕被人用力捏住,瞬间一片青紫。
萧云舟神色狂怒,扬起另一只手,清脆的响声让我侧脸。
面上瞬间传来火辣,心里的那份眷恋再次被他击碎。
我怔然地望着他,倔强地不肯流一滴泪。
我一字一句为自己辩解道:「皇帝,乔芷柔她设计陷害我,昨天真有宫人过来传旨。」
萧云舟双眸皆是冷意:「朕传没传旨,难道朕自己不知道?」
「我让皇后教你规矩,你倒好,直接把板子折了。」
「来人啊,按住贵妃,给朕狠狠的打。」
板子落在身上,无法抑制的痛快要淹没我所有的思维:「我、不、服!」
萧云舟被我气极,指尖颤抖:「给我打到她服!」
板子毫不客气落下,血液飞溅,到处都是。
而后,我被别人像扔垃圾一般,抬回冷宫。
彩月去请太医,迟迟未归。
皮肉与衣角粘连,让我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本以为,我挺不过这个晚上。
没想到,那天晚上,萧云舟却来了。
4
我倔强地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
只安静的趴着,对萧云舟这个九五之尊的到来,选择视而不见。
僵持之下,我听见萧云舟泄气般的叹息,随即后背传来一阵清凉。
他上药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以前。
那是与前太子的生死之战,血水蜿蜒成河,染红了天边的云。
残破的尸骸零落满地,散发冲天的血腥味引得食腐的秃鹫凌空盘旋。
那一战我为他打开了皇城大门,随后晕厥在尸海之中。
萧云舟整整翻找了三天三夜,才把只剩一口气的我背回大营。
我还记得,那时他给我上药,手指不停的颤抖,疼的我好想骂人。
他当时说过,这种痛,以后再也没有了。
他说:「灵均,我们赢了。」
那时候,他用的词是——我们。
回忆如潮,不知为何,委屈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在那一瞬间喷薄而出。
泪水顺着脸颊滚入被褥,我从小声抽泣逐渐到嚎啕大哭。
萧云舟扳过我的脸,边擦药边道:「灵均,你总是知道怎么惹怒我,你这是何苦呢。」
我恳切的望着萧云舟,「云舟,我是脾气大了点,但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今日之事确实是乔芷柔陷害我。」
他蹙眉道:「你怎么冥顽不灵!」
「朕从小跟芷柔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朕再清楚不过了。」
「她出身礼仪大家,是当今丞相之女,向来素有贤明。」
「别说朕不信,你问问这宫里,你说她陷害于你之事,有谁能相信!」
看他声色俱厉的样子,我顿时敛住了情绪。
我也是糊涂。
眼前这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我的萧云舟。
我苦笑一声,猩红的眼望着他,问了一句。
「臣妾想问问陛下,如若有一日,需要陛下在臣妾与皇后之间二选一,您会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