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墨，会稽山的风裹着咸涩的海水灌进石屋。勾践蜷缩在潮湿的草堆里，舌尖还残留着昨日吴王马厩里的干草腥味。他伸手摸索着墙角陶罐，指尖触到那层粗糙的苦胆，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至心口。月光从石缝间漏进来，在苦胆表面凝成一点幽光，恍若夫差轻蔑的眼神，在眼前挥之不去。

三年前的槜李之战仿佛还在眼前。勾践握紧拳头，指节在月光下泛白。那时他年轻气盛，不听范蠡劝阻贸然出击，却被吴军杀得丢盔弃甲。如今沦为阶下囚，在吴国为奴，尝尽屈辱：为夫差牵马坠蹬，在马厩清理粪便，甚至在夫差生病时亲口尝其粪便以表忠心。每一次俯身，都似有钢针在扎他的尊严；每一回低眉，都在心底埋下复仇的火种。

“大王，该用饭了。”范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勾践缓缓起身，借着微弱月光，他看见铜镜中那个形容枯槁的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越王，如今鬓角已生出白发。但他的目光依旧炽热，如同被淬火的利剑，在黑暗中闪烁着锋芒。

归国那日，越国的土地在雨中氤氲着熟悉的气息。勾践赤脚走在泥泞的田埂上，捧起一抔泥土贴在脸上。百姓们自发跪在道路两旁，无声的抽泣与雨声交织。他跪在众人面前，声音嘶哑却坚定：“勾践无能，让百姓受苦！但请给我十年，十年后，定让吴国血债血偿！”

自此，他搬进破旧的柴房，撤去锦被，以柴草为席，将苦胆悬挂于头顶。每日晨起，必先尝一口苦胆，让苦涩的滋味唤醒心底的仇恨与决心。白天，他亲自下田耕作，与百姓一同插秧收割；夜晚，他与文种、范蠡围坐在油灯下，商讨复国大计。

他派人向吴国进献美女西施，让夫差沉迷温柔乡；又借口国内饥荒，向吴国借粮，却暗中囤积；同时广纳贤才，训练士兵，甚至亲自教授士兵箭术。为了麻痹夫差，他年年进献珍宝，言辞谦卑，让吴国放松警惕。

十年，三千六百个日夜。勾践看着曾经荒芜的田野变得阡陌纵横，看着衣衫褴褛的百姓穿上新衣，看着原本羸弱的士兵变得骁勇善战。复仇的时机，终于成熟。

当越国的战旗在姑苏城头上飘扬，勾践站在吴王宫殿的废墟上，回望来时路。那些卧薪尝胆的日子，那些屈辱与隐忍，都化作了今日的辉煌。他明白，真正的强大，不在于一时的胜负，而在于能否在绝境中重生，将苦难化作前进的力量。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残破的宫墙上，勾勒出勾践坚毅的轮廓。他摘下腰间的苦胆，轻轻抛入滚滚江水。这一刻，他终于放下了仇恨，但那段卧薪尝胆的岁月，却永远铭刻在历史的长河中，激励着后世之人：只要心怀信念，隐忍坚持，终能在黑暗中迎来破晓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