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生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名校,人人都羡慕她。
在年尾,我却看见了她大儿子的最后一面。
纸包不住火,二娘踏上漫天飞雪的路去京海给大儿子讨说法。
小儿子为了打官司通宵达旦的工作。
却体力不支,出了意外。
二娘为了小儿子塔上了不归路。
1
年末,二娘儿家大儿子李明死了。
李硕面无表情地站在李明旁,脸色发白,双眼无神看着自小疼爱自己的哥哥。
“小妹,你别告诉我爸妈,让他们过个好年。”
我擦了擦突然流出的眼泪,使劲点头。
“好。”
回村过年,二娘儿把自个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看起来三十出头。
她喜笑颜开地拉开椅子,和朋友们玩麻将。
我妈往她身上瞥一眼,“二娘儿又买新衣啦,李明可真孝顺,书就没有白读的。”
她低着眉眼整理麻将,“那你可猜错了,是我小儿子买的。”
又抬眼看着我妈笑,“你家女儿也上了大学,以后有你享福的!”
二娘儿在村里的红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一个没读过的乡下女人,竟然抚养出两个大学生!
而且是村里第一户有大学生的人家。
大儿子李明,在京海某国企上班,工资高又稳定,社会地位高。
小儿子李硕,大学刚毕业就找到一个年薪三十万的计算机公司。
人人都说这李家是受了佛祖的照拂,菩萨的点金,天生的贵富命啊!
“我胡啦,哈哈哈!”二娘儿大喜过望把牌推到。
其余三个女人,挨个叹气,嘴里吐槽二娘儿命真好。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僧人,拿着串珠。
有模有样地对我们说了句:“阿弥陀佛”
随后,“可不可以施舍一点。”
周围的人看他原来是要饭的,看着碍眼,嚷嚷要僧人出去。
僧人连连后退,“我可以算命,我算命很准。”
僧人双眼凝视二娘儿,“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二娘儿起身,从包里抽出一张红色钞票。
“过年,喜庆,都应该要开开心心地过年,拿去,好好跟家人过个好年。”
“二娘儿,你要不算个命吧,反正又不要钱。”我拉住僧人。
二娘儿连忙把我扯过来,“他们混生计呢,算命哪有真的。”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钞票塞进我口袋,我连忙拒绝。
我怎么能拿二娘儿的钱,还没给她拜过年呢。
她把钱塞到我手里,“不准拒绝,孩子就应该拿压岁钱,这是传统!”
我拉住急忙打麻将的二娘儿。
“二娘儿对我这么好,我也要给你一点压祟钱,祝你生活美满,永远容颜焕发!”
她翘着漂亮的弯眉瞅着我,“这孩子!心意我领了。”
2
二娘儿一边打着麻将,一边抱怨。
“我家明儿,今年过年都不回家,就知道忙工作,连句问候都没有。”
我磕着瓜子津津有味,听到这句话突然咯噔一下。
硕哥演戏也不演全套,我立马掏出手机给硕哥发了条信息。
他却回:她迟早要知道的。
二娘儿嘴向下撇着,麻将次次赢也舒展不开皱起的眉头。
过完春节一直到祭祖那几天,二娘天天来我们这打麻将。
每次抱怨李明越来越不像话了,发消息也不回。
没过几天,二娘再来我家。
狼狈、恐惧地找上我,问我是不是李明已经死了。
她穿着一身睡衣,头发毛躁,双眼通红地盯着我眼睛。
我转过头,叹了口气,不忍心点头道。
“是。”
“过年前就死了。”
二娘儿死死拽着我袖子的双手突然一松,颤抖的停留在空气中。
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哆嗦、抽搐的嘴唇,摇头,
“他…他怎么可能死啊,他性格好,又爱帮助人,怎么可能死啊!”
李明哥性格温良,热心又真诚。
村里谁家收麦子,他会自己拿起镰刀熟练割麦。
哪个老人摔倒,他会把老人背起来送进医院。
他作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经常给我们这些小辈们讲作业。
摸着我的头告诉我,要努力以后上个好大学。
当见到被白布遮住的尸体,我同样不相信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死。
他的一只手露在了外面,上面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
死之前,他一定受了很多精神折磨。
二娘儿抱着脑袋疯狂摇头,语无伦次地说不可能。
人忽然往后一倒。
二娘儿平时对我多有照顾,次日我本想去医院探望。
我爸叫住我。
“二娘儿一醒来就去了京海,拦都拦不住。”
“今天下了大雪,路上没车,火车都还没通。”
我爸摇了摇头,“去京海,难哦。”
院子里毛毛大雪漫天飞舞,我蹲下身捏了一把。
又立刻扔掉。
好冷,刺骨的冷。
3
开春,我去上学。
李硕哥工作地方跟我大学同一个城市,我搭着公交车去他租房。
探望二娘儿和李叔。
然而经过李明哥公司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视野。
我赶忙下了车。
“吸血公司!我儿子不可能死,肯定是你们逼的!”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你们快来看看这丧尽天良的公司和领导,我儿子死了这么久,都没个人出来跟我解释!”
二娘儿平时最爱美,儿子孝顺,父母疼爱。
她乱糟糟的头发,衣服沾上了满身的灰尘和污泥。
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一身疲态。
她一边指着公司臭骂,一边用颤抖的胳膊擦眼泪。
李叔好几次要冲进去要个公道,却被门口身材健壮的保安拦住。
十几个保安拿着棍棒和盾牌驱赶两个手无寸铁的老人。
二娘儿气不过拿着手里包使劲砸保安。
那个保安拿着盾牌用力向前一撞,二娘儿抵不住,屁股重重的着地。
“滚出去!”
“别在这挑衅滋事!”
二娘儿扶着腰跳起来。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吃人肉的,一个个不得好死!”
那个保安耸耸肩膀,“你儿子是自杀的,跟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上前扶住几乎摇摇欲坠的二娘儿。
“二娘儿,是我。”
二娘儿转眼拽住我的手,双眼大睁,似乎想要从我眼里找出一个答案。
“小妹,他不可能自杀对不对。”
二娘儿颤抖着嗓音,拽着我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他不可能自杀,一定是别人逼他的对不对!”
4
我摇摇头,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我们一直没有发现。
大一刚去上学那会儿,二娘儿托我给李明哥带干柿子。
虽然开学已经到了九月份,但天气依然炎热。
李明哥却穿着黑色长裤,长袖衬衫,而且料子看起来有点厚。
李明哥活泼乐观,妥妥的阳光大男孩。
在太阳下,整个人都发着光。
但是眼睑下的乌青却挡不住。
李明哥接过我手里的干柿子,笑着跟我说谢谢。
我发现他眼角多了鱼尾纹,皮肤也变差了,身材发胖了许多。
我拿着手里的小风扇给他吹。
“明哥,大热天的你怎么穿长袖啊。”
他轻松道,
“公司嘛,需要穿正式点,而且办公室天天吹空调,一点都不热。”
在停尸间,警察掀起白布,熟悉又苍白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二娘儿四肢瘫软,像后倒去。
李硕哥及时接住二娘儿,把她支棱起来。
“妈,我们一定要替哥找回公道,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二娘儿泣不成声,顺着床沿轻轻抚摸他手臂上、身上的刀口。
特别是手腕上厚重的伤口,让人触目惊心。
两只手腕上都有。
听别人说,割腕其实是很痛苦的。
动脉往往存于皮肉之下,要狠狠地刮上十几刀才会触到它。
他是有多痛啊。
二娘儿扑在李明哥身上,声音嘶哑,恸哭不止。
操劳一生,爱子心切的二娘儿,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搀扶着二娘儿,李硕哥扶着李叔。
警察盖上白布,
“你们的孩子是割腕自杀,生前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情绪低落且十分悲观。”
“你们想想,是不是对他做过什么事。”
我回道,
“他去世之前我还见过他几面,每次都开开心心的,说话也很温暖。”
警察顿了顿,
“抑郁症有一种症状,就是表演型人格,在人前表现得特别开心、积极,实则病症已经很严重了。”
5
晚上,李硕哥把我拉到一旁。
“小妹,这几天还得再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二娘儿和李叔,他们俩劳累了半辈子现在本该享福,他们第一次出远门竟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