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忙这忙那,本想显得自己办事周到,结果讨好了王夫人,却把贾母给得罪了。
【故事和原文】台上演戏正热闹,宝玉下席往出走。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
宝玉出来后,就麝月、秋纹几个小丫头跟着。贾母就问:袭人咋没见着?她如今还摆起谱了,光使唤小丫头出来。王夫人赶忙起身笑着讲:她妈前儿个走了,正守热孝呢,不方便到前头来。贾母点头笑着说:跟了主子,还论啥孝不孝的。要是她还跟着我,这会子能不在这里?这都成惯例了。凤姐儿赶紧过来笑着回:今儿个就算不守孝,那园子里也得看着灯烛烟花啥的,这可是最容易出危险的事儿。……再说这一散了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啥都准备妥当了。……我让她不用来了。老祖宗要是想叫她来,我这就叫她来。
贾母听了那话,赞凤姐考虑得周全,讲自己咋没想起她妈没了,凤姐讲前些日子袭人亲自回来说的。贾母又感慨道,她不是咱家里生的下人,自己要给她些银子这事儿都给忘了。
凤姐儿说:前儿太太给了他四十两银子,这事就算了。贾母听了,点头说这还行。正巧前儿鸳鸯的娘没了,……我也没让她回家守孝。现在他两个都得全礼,咋不让他二人一块儿作伴去呢?又让婆子拿些果子、菜、点心啥的给她俩吃。
【评点和赏析】贾母问袭人怎么不见?王夫人也看出老太太不高兴,忙出面解释。无论官宦之家,还是平头百姓,对孝都是有讲究的。热孝指父母刚刚去世。尤其七七之内,也有百日之说。热孝期间孝子孝女要守孝,不能随处走动,更不能随便上人家的门。否则,乡邻会被戳背脊骨。有热孝的人家春节贴对联要用白纸,第二年用绿色纸,第三年用黄色纸。三年过了才用红纸。继承守孝三年之意。现在绝大多数人家还遵守着这条规矩,不过执行得不那么具体了,三年不贴对联以示孝道。听说今年(虎年)春节前我们老家有一家,春节前老人去世,他家贴对联就被邻里引为笑谈。
宝玉这主子去赴宴,首席大丫环就该跟着。瞧瞧贾府里各位主子奶奶,不都这样嘛!贾母问责得在理。所以贾母对王夫人的回答不乐意,说跟主子扯不上啥孝不孝的。贾母心里头装着忠孝的那套,臣子得忠君王,奴才得忠主子,这就是封建等级秩序。她这话就是对封建忠和孝的解释,这忠和孝一比,忠更重要。
袭人被花家卖了死契给贾家当奴才,就得守贾家的规矩。民间有热孝之人不能娱乐的规矩。袭人留在怡红院,按理说是挺正常的。可贾母觉得伺候主人是袭人该干的,不能让主人顺着她,就说袭人摆架子。
贾母觉得袭人就是个婢女丫环,这和第三回对袭人的定位是一样的。可在王夫人看来,袭人是宝玉的妾,算半个主子,就像之前给她儿子赏赐衣物饭菜,每月二两银子一吊钱,还有让她盛装探母一样。在王夫人心里,袭人的地位都超过赵姨娘了,所以觉得袭人不用来。但贾母却认为袭人该死。这里面有婆媳之间的明争暗斗,确实和王夫人提升袭人的地位有关。也难怪贾母借这事发作,让王夫人很没面子。
这会儿凤姐赶忙笑着回道:今晚袭人没过来,是因为园子里到处都是灯烛,得留袭人在各处照看着。这闹元宵的散了后,宝玉回去,家里有袭人操持着,被窝是热乎的,茶水也都备好了,是我让她不用来的。要是老祖宗想叫她来,马上就能叫过来。凤姐这话的意思,就是袭人得留下干活儿。贾母这才夸凤姐考虑得周全。
毕竟是元宵家宴,全家老小都在呢,就因为一个丫环,贾母竟然冲王夫人发火了,这婆媳关系挺微妙的。老太太得给王夫人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讲凤姐比自己考虑得周全,别叫她来了。可她却装作不清楚,问袭人她妈啥时候没的。凤姐说前阵子袭人亲自去回了老太太的,咋还能忘了呢?老太太这记性可不一般!袭人到底跟老祖宗说没说过,谁晓得呀!
最后老太太感叹了一阵,也清楚了王夫人给了四十万两银子。贾母还说鸳鸯的妈没啥事了,也没让她去守孝。不清楚给鸳鸯多少银子,这四十两银子代表啥呢。在贾府管了几十年家的贾母一下就明白,四十两可不是丫头的待遇,而是姨娘的待遇。贾母点头是不是就认可了袭人的姨娘身份呢?贾母这话,很有深意。太太你这按的啥标准啊?然后贾母说让鸳鸯和袭人做个伴儿,还让人给她们送果子、菜、点心吃。琥珀告诉贾母,鸳鸯早就去怡红院了。
凤姐清楚黛玉晴雯、宝钗袭人在贾母和王夫人心中的位置。于是她先不提袭人守孝这事,只看重袭人丫环的身份,接着表示自己考虑周全、安排得当。这正合贾母的心思,她还主动退让,贾母能不高兴吗?
鸳鸯有热孝能不来,袭人却不行。很明显,贾母是借袭人这事找碴儿呢。贾母这次问责,可不是真为了袭人,而是暗着批评王夫人给袭人定的位太高了。确实,儿子的妾还没个名分呢,待遇倒比他爹那有名分、有儿女的姨娘还好,这不是摆谱吗?袭人原本是我的丫头,你背着我就直接安排她,这不也是摆谱吗?
袭人本来是贾母的丫头,编制仍在贾母那儿,却被王夫人看中,悄悄给提为准姨娘,没经过贾母同意就成了王夫人的人,这明显是背叛。也许贾母早就知晓了。袭人背叛贾母,这在古代奴才里是犯大忌的。袭人看着老实善良,可一关系到自己利益就啥都不顾了。贾母是不想日后宝玉遭遇家庭危机。而晴雯虽说张扬但没心机,啥都摆在明面儿上,对家庭没啥坏处。贾母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说袭人不行,二是责备王夫人。
贾母问责袭人,这未必不是为袭人着想。在贾母心中,袭人还是挺有地位的,可再有地位,主仆的界限也不能逾越,这是贾母的原则。
王熙凤拿出说得过去的理由,还把事儿揽自己身上,她觉着贾母能赞成她的安排。可王熙凤这事儿办得也不周全,把王夫人哄高兴了,却把贾母给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