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618大促，是37岁的老郭今年消费最少的一次，一共花了不到10.5，他买了两瓶200毫升的润滑剂，包邮。老郭以前用的润滑剂都是四五十块钱一瓶的。

体制内工作的老郭在2023年被降薪了，而且是单位里第一批降薪的人员。这个结果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用老郭自己的话来说，“谁让整个单位都知道我是个gay呢！”

找了个MB

正值壮年的老郭，人高马大，国字脸，浓眉大眼。说话是雄厚的男低音，而且大嗓门。虽说老郭来自农村，但工作还不错，是体制内的事业编。最多的一次年终奖直接拿到了六万。然而这些风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老郭倒也不后悔，单位里几乎都知道他是个gay。刚参加工作时，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人能有四五十个，老郭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去看了几次。后来干脆不看了，对外说自己不想结婚。眼看着从二十五六岁到了如今的三十六七岁，没人再给他介绍女朋友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不少人私下里说看到过老郭和年轻男生一起逛街，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老郭听到了也不置可否。

因为取向这件事，老郭想当领导是不可能的，但成为技术骨干还是没问题。他因能干而被好几个部门的领导看中，如今也算是在一个不错的部门里做着业务主管，按照技术能力来说，老郭的确不应该是第一批被降薪的。

领导找到老郭，也没有兜圈子，先抛来一个问题，“你父母的身体最近怎么样？”老郭下意识地回答，“还可以。”领导马上谈到了正题，“单位开始降薪了，早降晚降，反正都要降。现在要每个部门先报上第一批的人。我们部门就你没结婚、没孩子，父母还有退休金。所以，领导班子研究，决定先报你。”老郭虽然不乐意，竟然也觉得领导说的有点道理。后来才想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在说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是个gay，所以才有领导口中的这种情况嘛！

老郭还是挣扎着谈了下自己的难处。毕竟一个人照顾父母，如果降薪，在经济上肯定会比较吃力。领导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一样啊！放心吧，这次是你，下次就是他，大家都要轮到的！再说这一次，咱们部门要报十个人。”

“那为什么要把你排在前面？”说这话的是那段时间老郭谈的小男友。在00后的男友眼里，老郭算是有房有车的成功人士。出去吃个饭，逛个街，买买东西，一般都是由老郭承包。

而老郭也没有想到，降薪这么狠，直接降了他收入的20%。这对老郭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

老郭的父母年纪大了，想要开源节流，老郭自然先从约会上下手。

这样节俭了一两次，男友明显不悦。又到周末，老郭跟男友说，他要在家练习厨艺。男友果然就不肯来找老郭了。老郭也没问为什么。反倒是小男友沉不住气，开腔道，“老0这么多，为什么我非要找个穷的？”

老郭也不生气，本来两人的年纪差了十多岁，这一天早晚都要来。早点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过了不到一个月，因为一顿烧烤，两人的关系又莫名其妙恢复了，但也没完全恢复。每个周末两人吃顿饭，在一起一个晚上。但吃的东西都不贵，住就住在老郭家，晚上的事情自然不用说。

可老郭觉得有些别扭，那种感觉就像是老郭花钱找了个MB。

但如果让老郭重新找个真心实意的男朋友，他又觉得希望渺茫。现在处对象哪有不花钱的，可是按照老郭现在的收入水平，再花钱心里还真挺虚的。

兼职男友

“如果我爸妈不管我要钱就好了。”老郭每个月要给父母差不多两千块。老郭没房贷也没车贷，可再按照这个标准给钱，他不够自己的开支。

“我以后每个月给你俩一千行不？”虽然难开口，老郭还是硬着头皮问父母。“这两千块钱也都是给你做饭用，我们也没乱花。”老郭的父亲回答。老郭知道父亲想多了，忙说，“以后我就在单位吃食堂。也给你们省点事。”

“你该回来吃就回来吃。要不然我们俩自己也要做。”母亲解释，“你爸也没别的意思。你现在是遇到啥困难了吗？”老郭说单位开始降薪了。父母都很吃惊，“体制内也降薪？”“不会是你得罪了谁吧！”

“我能得罪谁？”老郭不以为然，“我平时就做好自己的工作。”“还不是因为你不结婚！”母亲说，“非要搞特殊化，让人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肯定孤立你。”老郭知道父母说不出“gay”之类的话，但父母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钱少了，生活还要过下去，老郭琢磨着找个兼职。作为技术骨干，老郭很多时候要阅读国外的期刊，单位的内部网络也和知网等购买了阅读权限，老郭的英语水平不知不觉被培养起来。

三十多岁的他，教数理化不太行，但教英语还没问题。别看现在“双减”政策让培训机构业务缩水，但该补课的孩子依旧在补课。

老郭在培训领域是新手，先负责一个小班，包括十五个小学五六年级的孩子。每周六次课，每次课一个半小时，老郭可以赚到八十块钱。

这个培训机构之所以能吸引到不少家长，除了负责补习课程，还要照顾小孩子的饮食，有点托管班的架势。而科任老师基本上是有一定社会经验的人，负责小孩子饮食的则是来做兼职的在校大学生。

老郭所在的补习班里，负责小孩子生活的是一个在校大学生。老郭一开始还没在意，后来发现，软件上有个人跟自己的距离不到十米。聊了两次，就是这个大学生。

这个时候的老郭，因为年纪与收入，已经不想有类似约会的铺垫环节了。每次轮到老郭上课需要订晚餐时，他会跟大学生说，大学生的那份晚餐他请。四五次之后，老郭提出说想试一试。大学生没拒绝。

人的欲望似乎不会因为收入降低而降低，但麻烦会因收入不高而越来越多。一次，老郭答应跟大学生一起去看电影，结果那天别的老师有事，让老郭替课。老郭为了多赚80块钱，放了大学生的鸽子。

大学生很生气，第二天见到老郭，就摔摔打打的。白板笔、小道具之类的，摔得“啪啪”响。当时还有其他的老师在。大家看到这一幕都笑了。有个女老师说，“你们俩是两口子吧？这小脾气发的！”

大学生可能正在气头上，嘴上也口无遮拦，“我们俩处上了。”老郭忙否认，“开玩笑呢，大家别当真。”越解释越乱。大学生更气，让老郭给他一个说法。围观的人也笑。 幸亏上课的时间到了，老师们散开了。老郭也跑去上课。

第二天，培训机构的负责人找到老郭和大学生。毕竟是个人的公司，说话开门见山，没有绕弯子，“你俩这件事，公司不关心对错，主要就是影响不好。怎么样也要做出一点处罚。不然以后这种事情再出现，我们也不好处理。你们俩走一个吧。”

老郭可不能走，他很在意这个工作，一个月可以赚到四千块，他怎么能失去这个工作呢？何况他这个年纪的人工作可不好找。

老郭也顾不上什么颜面情义，对大学生说，能不能看在自己年龄比较大、不太好找工作的情况上，让他留下来继续工作？大学生没想到这个曾在自己身上用了不少力气的男人，如今居然服软。听到这样的话，大学生反抗起来，“凭什么让我走，要走一起走。”

见两人僵持，培训机构让老郭和大学生都滚蛋了。老郭恨自己太实在，跟大学生相处不错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单位告诉了大学生。结果，从兼职的机构分道扬镳后，大学生又跑到单位来找他。

大学生毕竟没参加工作，哪里知道体制内的单位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虽然不会有什么台面上的处罚，但搞出来的事情足够老郭恶心一阵子。“我就是想你了，想过来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大学生这样解释，老郭不再理他。

单位领导果然换了个角度，又找老郭谈了一次话，“你是老职工，知道这种事业编的，是不允许在外面做兼职的。要是私下里偷偷做，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现在这人还跑到单位来找你。这个事情搞得有点大。”老郭也懒得废话，直接就问，“那打算怎么处理呢？”“你都已经降薪了，我们还能怎么处理。就诫勉谈话呗！我现在也找你谈完了，你自己以后多注意，部门也留个记录。”说完，领导推过来一张谈话表让老郭签字。老郭看都没看就签了。

老郭这点事，成了单位里一些人的谈资，但也就三五天，大家对老郭这点“绯闻”也见怪不怪了。

老郭虽然没明说，但因为取向，和同事们走得不近。年轻时，老郭也有过关系不错的男同事。可听说他的取向后，立刻断了来往。老郭也明白其中的缘故，自然就不抱什么希望。

如今老郭赔了夫人又折兵，更让不少人避之不及。这天老郭为避开人流，晚去了食堂半小时。哪里想到，同部门的几个男同事看到老郭，隔着三个桌子，就把目光转向别处。端着餐盘的老郭本来想走过去，一看这架势，立刻转身往别处走了。

老郭目不斜视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习惯就好。”

开网约车的自由

一个人能习惯周围人的视而不见和冷淡，却没办法适应穷。老郭还是要想办法赚钱，他不知道单位会不会继续降薪，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老郭琢磨，既然不能去做兼职，一时间又找不到其他的工作，思来想去，开网约车的门槛最低。他本人不太喜欢这个工作，他怕遇到难以对付的客人。可如今为了多赚点钱，也为了每个月能给父母多一些钱，最好还能剩点钱约会，年近四十的老郭下了几个APP，再通过视频认证，就正式开始拉活了。

刚开了两天，老郭就有了期待。一是开一次车就有一次的钱，看着手机上的钱数往上涨，心里很有成就感。二是夜里开网约车，常去那种繁华的地段，繁华地段意味着年轻人多。平时老郭下班就在家里，软件上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面孔。

老郭挺喜欢年轻人，之前都局限在大学生群体。随着业务越来越熟练，他发现那种二十三四岁在商场当服务员、在小公司做销售、还有辅警之类工作的小伙子也不错。不像之前小男友的事情那么多，又要吃饭又要逛街，老郭心有余悸。反倒是这些“工作不算高级”的年轻人下班以后，跟老郭一样，感觉疲惫，偶尔一次慰藉，两人还都挺开心，“关键是轻松，不麻烦。”

从开网约车那个月开始，老郭给父母的钱重新回到了两千。父母很惊喜。

2024年一月份，单位开始第二批降薪。老郭之前已经降薪了，所以不需要再降薪。部门里的直男同事降薪后有戒烟的，有不开车改换骑自行车的，有不去外面吃改吃食堂的……这些同事是刻意和老郭保持距离的。但因为被降薪，如今都跑来求指导。

“前阵子不都说你找到兼职了吗？传授一下？”第二批降薪的人更多了，老郭的部门达到了十三四个人。“单位不让干兼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么问我，不是坑我嘛！”老郭半开玩笑。

“开网约车啊！”老郭还是心软，但语气上云淡风轻。同事们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晚上还要陪孩子上课呢！”“上一天班都够累的，还出去开车？”“也就你这样没结婚的人想的出来。”

看着同事们的推辞，老郭第一次心里有了些成就感，毕竟与他们相比，他还有一种可以开网约车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