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霖每天疯疯癫癫、衣不蔽体地满村乱跑，屎尿都屙在裤裆里，妻子鹿贺氏也不再给他换衣换裤，只在饭时塞给他一碗饭或一个馍，就把他推出后门，他身上的新屎陈尿足以使一切人窒息。

夜晚他和那条黄狗蜷卧在一起，常常从狗食盆里抓起剩饭塞进嘴里。每天晚上，鹿子霖便嚎着叫着哭着唱着，村里人已经习以为常。入冬后的一个寒夜，鹿子霖不再嚎叫，天明时，鹿贺氏才发现他已经僵硬，棉裤里屎尿结成黄蜡蜡的冰块……

自从，鹿子霖这充满算计的一生便结束了，他这一生，生，作恶多端，死，罪有应得，没有人因他的离去而伤怀，更多的是内心的释然——这个祸害终于死了。

鹿子霖是白鹿原最大的一条毒虫，他利用手中的权利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论远近亲疏，不顾道德伦理，他的所作所为，可谓是没有人性。

鹿子霖之所以这么坏，是因为他深受鹿家“祖训”的影响，那些见不得人的发家史，才是鹿子霖罪恶的根源。

鹿子霖是白鹿原上的真小人，只要他能逮的到机会，那些损人利己，甚至损人不利己的事他都要去做一下。

白鹿原的穷人富人，好人坏人，男人女人……，只要是有利可图，鹿子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这一辈子，好事没做过，坏事没少过。

白鹿村有个规矩，就是历代族长只能从白氏中选择，鹿氏的人打辅助，到了白嘉轩当族长的时候，鹿子霖不服气，论财富能力，自己哪一点输给白嘉轩，凭什么自己要被他压一头。

修造祠堂，创立学堂，修补堡子围墙，白嘉轩只是主事，工程设计全部都是鹿子霖一手操办，最后只是增加了族长白嘉轩的功德，鹿子霖啥好处没占。

鹿子霖更是看不惯白嘉轩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无时无刻不想搞垮白嘉轩，自己当族长，奈何白嘉轩心志坚定，鹿子霖无从下手。

鹿子霖脑袋一向活络，搞不垮白嘉轩，搞垮他的后代，那结果不是也一样吗，白嘉轩一心辅佐白孝文当下一任族长，毁了白孝文，对白嘉轩的打击更大。

鹿子霖教唆田小娥对白孝文实行美人计，当初黑娃因闹农协失败逃走了，田小娥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鹿子霖趁人之危，小娥为了生存，不得不依附于他。

两人的事情被对小娥有想法的光棍狗蛋儿知道后，鹿子霖设计陷害，结果小娥被白嘉轩捆到祠堂一顿毒打，再一次践踏了小娥的尊严。

鹿子霖行为卑鄙又无担当，然而她的圈套让小娥不得不听从他，鹿子霖利用小娥对白嘉轩的怨气，借刀杀人报复白嘉轩。

白孝文果不其然被小娥“毁了”，这对白嘉轩的打击，比被黑娃打断腰还要大，白孝文被赶出家门，就此堕落。

鹿子霖把白孝文的地全部买走，把分给白孝文的房拆了，白家一代乞丐和烟鬼就此诞生，白孝文的妻子被活活饿死，鹿子霖这一招，也算闹得白家家破人亡。

鹿子霖花那么大价钱只为拆掉白家的房，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做这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过是为了打白嘉轩的脸，让人说一声他鹿子霖能耐。

后来时局动乱，白鹿原县长换了一个又一个，各种大小芝麻官也随之而生，“嗅觉”敏锐的鹿子霖早已瞄到发财的机会，一个小小族长，他已不放在眼里。

鹿子霖当了白鹿镇的乡约，比白嘉轩高了不知多少，鹿子霖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他是保障所的乡约，下辖包括白鹿村在内的十个村庄，怎么不比白嘉轩强。

鹿子霖一上任，没有满脑子只有条条框框的白嘉轩的阻挠，很快就施展出非凡的办事能力和组织才能，所有人都办得妥妥帖帖。

可惜鹿子霖不走正道，大头兵一茬又一茬地出现在白鹿原，县政府一次又一次地征粮，百姓苦不堪言，鹿子霖却和田福贤一起贪污民脂民膏，赚的盆满钵满，雇两个长工管他干活。

后来鹿兆鹏和黑娃闹农协，把这些贪官污吏押上铡刀，鹿子霖好不容易逃脱，却不知反思，依旧为虎作伥。

因为鹿兆鹏的缘故，鹿子霖被抓进大牢，被关了一年多，他的搭档田福贤对他不闻不问，是妻子鹿贺氏把地和房都卖给白孝文，才换回他一命。

鹿子霖回到家里，从前漂亮的院子已经变得破败不堪，被拆走的门房，满地的碎瓦片，鹿家已经败落。

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重生而夹着尾巴做人，也没有因此而远离小人，而是屁颠屁颠地又去找田福贤，帮着他一起征丁。

许多不愿意送孩子去服役的人家，愿意花巨款买下儿子的名额，鹿子霖又一次借机赚翻天，重修了房子院子，又变成白鹿村的大户。

从前当乡约时，整个白鹿原凡是有点姿色的女人鹿子霖都没放过，那些贫苦的男人们迫于鹿子霖的权势，只能选择忍受，后来鹿子霖代理田福贤征兵，他的那些有着鹿家深眼窝特征的干儿子们一个个都免于服役。

鹿子霖凭一己之力，伤害了白鹿原无数的人，很多人因为鹿子霖闹得家破人亡，甚至是丢了性命，而鹿子霖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这种邪恶的思想的根源，一切都是源于鹿家那无法见光的发家史。

鹿家发家的老太爷临死前留下一句遗嘱，被鹿家子孙尊为家训，鹿子霖是受影响最大的一个，老太爷临死前说：

“我一辈子都是伺候人，顶没出息。争一口气，让人伺候你才算荣耀祖宗。中一个秀才到我坟头放一串草炮，中了举人放雷子炮，中了进士……放三声铳子。”

鹿子霖不是读书的料，他没能完成老祖宗的遗愿，但是他时时刻刻都记着老祖宗的发家史，认准一个准则：只要能做人上人，没有什么事不能做！所以鹿子霖做事情没有原则，只看最后的结果。

鹿家的老祖宗叫鹿马勺，凭着一手好菜被奉为“天下第一勺”，这个天下第一勺最初只是一个街上要饭的乞丐。

鹿马勺之前，鹿家祖祖辈辈都是要饭为生的，鹿马勺想改变这种“传统”，于是免费给一个饭店当伙夫。

炒菜的炉头每次炒菜时，就用勺子打鹿马勺的头，不让他抬头，怕他学到自己的手艺，鹿马勺每天头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

他想，你越是不想让我学，我越要学，于是他就百般讨好炉头，终于炉头答应只要鹿马勺做到三件事，他就教他做菜：

第一件事，炉头每天“礼貌”地问候鹿马勺家里的所有女性，鹿马勺必须高高兴兴地附和，说他说得对；

第二件事，他得让炉头打，打耳光，打脑袋，打肚子，全身上下打个遍，鹿马勺不准喊疼，得高高兴兴地说“受活，打得好”；

第三件事，……，鹿马勺说，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他，城里漂亮姑娘多得很，只要有钱，炉头不答应，说算了，鹿马勺觉得自己之前的罪不能白受，咬牙答应了！

五年后，鹿马勺成为了饭馆里最抢手的厨师，给自己报了仇，叫了几个叫花子，用同样的方式处罚了炉头。

鹿马勺衣锦还乡，报答了所有帮助过他的乡亲，给他们施了三天的饭食，那些没帮助过他的，也跟着受益，只赶走了曾经欺负过他的人。

鹿马勺把挣来的钱拿给兄弟置办田地房产，鹿家就此发了家，白家人一直都看不起鹿家，这就是根源所在。

鹿子霖在鹿家世世代代的传送下，学到了一个道理，就是“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能发财，啥事都能做！”，他只学到了祖宗不光彩的那一面，没有学到鹿马勺虽然能屈能伸，却不曾伤害过无辜的人，懂得知恩图报，心中也有大善。

鹿子霖之所以一步步走向深渊，只因为他错误的价值观，好在他的两个孩子受新思想的影响，都成为了国家的栋梁，只可惜他留下了很多后代，那些人就未必有那么幸运。

鹿子霖恶有恶报，最终以这种大快人心的方式死去，也算是为那些被他伤害的人报了仇。

鹿子霖跟着田福贤、岳维山这样的小人做尽伤天害理的事情，在我党胜利后，这些人的报应也就来了。

岳维山和田福贤被当众枪毙，鹿子霖这样的跑腿就被押来观望，看着子弹穿过他们的胸膛，鹿子霖知道自己逃不过，一下子就吓出屎尿。

从此，鹿子霖就成为白鹿原的疯子，每天疯疯癫癫，控制不住自己所有的行为。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死在战争中，一个去打仗后了无音讯，那些曾经他风光时每天来陪他的干儿子们，一个都不见。

对于一个疯子，鹿贺氏再没有以往那样的惧怕，嫁给鹿子霖多年，她一直都是过着没有尊严的日子，鹿子霖疯了，这种日子也就结束了。

作为鹿家名义上的女主人，鹿贺氏在家里没有一点权利，鹿家里里外外大事小事，都是鹿子霖一个人说了算，鹿贺氏存在的意义，就是生儿育女，每天给鹿子霖端屎端尿，伺候衣食。

有时候稍微出点差错，鹿子霖对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她常常身上带着伤，她虽然有丈夫，但生了孩子后，就被厌弃。

鹿子霖和十里八村的女人都有交情，这是白鹿原公开的秘密，鹿贺氏对此甚至不敢说一句话，只能装作不知道。

后来鹿子霖当了田福贤的征兵代理，那些女人和干儿子们，一个个找上门，鹿贺氏还得招待他们，干儿子们隔三差五来陪伴爱热闹的鹿子霖，看着那些“深邃的眼窝”，鹿贺氏知道，他们和鹿子霖是什么关系，但必须得强颜欢笑。

鹿贺氏一辈子，被鹿子霖压迫得没有一点尊严，当初为救鹿子霖，她散尽家财，只因为担心没有男人，自己无法在白鹿原生存下去。

而今鹿子霖疯了，对她是一种解脱，她每天带着儿子兆海留给她的孙子，守着鹿子霖贪污下的家产和地，日子竟然过得如此轻松。

鹿贺氏开始不管鹿子霖，不给他换沾满屎尿的裤子，不让他进门吃饭睡觉，鹿子霖和狗一块儿挤狗窝，终于冻死在一个冬夜里。

鹿子霖的死法，和儿媳冷秋月极其相似，先是发疯，不穿衣服满村跑，胡言乱语说个不停，而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吃喝拉撒。

如果说真的有怪力乱神，鹿子霖的死，一定是冤屈的冷秋月来索命。

当初冷秋月嫁到鹿家，被鹿兆鹏丢在一边，她尝尽苦楚，冷先生多次要求休了她，可鹿子霖坚持他能让儿子顺从，就是因为鹿子霖这一次次的给她希望，而后又掐灭希望，冷秋月才走向万劫不复。

可即便深受守活寡的折磨，鹿子霖还是没有放过她，一个喝醉酒的夜，他冒犯了冷秋月，冷秋月想出口气，在他碗里加了麦草。

鹿子霖明知道是自己的错，却还设计让冷秋月就范，同样一撮麦草，彻底伤了冷秋月最后的自尊，冷秋月疯了，鹿子霖让冷先生加重药量，就这样，疯了的冷秋月被公爹和父亲的药直接毒哑，然后离开人世。

鹿子霖这一生，没善待过任何人，包括亲生儿子，他的死法，就是他伤天害理、破坏伦常的报应，以儿媳冷秋月的死法死去，也算是有始有终，还了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