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兵变,最通俗也最有标题党的说法就是一只鸡引发的惨案。这就太小看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它可是四方势力参与,一起闹出的大新闻。
登州兵变的苦主是新城王家,它在明末诞生了14个文武进士,当家人所在的“象”字辈更是了不起,一口气诞生了十个进士老爷。王家的地位有多高?钱谦益看了都自叹不如,称他们家是当时的科举第一家。王家人是学霸,混官场的能力也超强。
王家的家主王象春当过吏部尚书考公司郎中,这是一个实权很大的部门,东林党玩党争时,主要就靠这个职位发力、整人。王象春本人干过这个职位,他的堂弟也干过,王家的晚辈参与组建了复社,王家也是东林党人拉拢的对象。王象春的兄弟王象乾还当过兵部尚书(案发时,也早就告老还乡),堂弟王象恒当过应天巡抚,轮实权,王家在文官体系中是排名前几的大家族。
王象春家族在军方也有足够的关系,按照明朝的官场规则,真的可以把叛军按在地上随便欺负。王象春万历四十四录取过一个举人,那个举人不是八股文高手,反而对几何等洋学问有研究,那个人名叫孙元化,案发时正好是登莱巡抚,是孔有德、李九成等人的上司。孙元化没中进士,他传统意义上的官场靠山就是王象春(实际靠山是教友、科学老师徐光启)。
王象春的哥哥王象乾在辽东时,还提拔过孔有德等人的干爹毛文龙。王象春等兄弟四人还都是毕家的女婿,老毕家的两个成员毕自严和毕自肃,一个当过辽东巡抚,一个是户部尚书。今天的网友觉得王家是小题大做、不自量力,当时的官场真就觉得王家有这个实力和资格。
因此一只鸡的纠纷发生后,孔有德立刻就用弓箭执行了“穿箭贯耳”的刑罚,算是给了王家一个交代。事情越闹越大,其实和另外一个人、一件事有关。前面说过王家是毕家的亲戚,毕家的辽东巡抚毕自肃恰恰是被辽东乱军围殴,被打伤后死去,新城王家因此见了辽东出身的军人就有火。辽东尤其是东江的军人还和山东老乡们势同水火,作为山东士林第一家的王家也愿意替老乡出头,要把事情闹大。孔有德也没当场兵变,而是离开了新城后,行军到150公里外的吴桥才进行了兵变,吴桥的县令不是别人正好是对辽东军人没有好感的毕家人毕自寅。毕自寅和王家也是亲戚,兵变就在他治理下的吴桥爆发。
兵变的第二个引爆点就是登州和东江方面也出了问题,东江总兵黄龙就在叛军出发前,和东江军起了冲突,被东江军众人囚禁、割下了耳朵。黄龙后来被尚可喜等人救出,闹事的耿仲明等人也带着大量东江军士兵转投了登莱方向,孙元化不但不处理他们,反而将其招安。叛军因此杀回来了登莱方向,和耿仲明等人里应外合,直接夺取了登州莱州,要在山东建立割据政权。
兵变爆发后,圣母心发作的孙元化被俘,又引发了西法党人和文官内部的大论战。孙元化被俘后,一度被孔有德等人当做是傀儡,要他称帝造反。这事传到了崇祯耳朵后,徐光启等西法党有力人士纷纷营救,徐光启更是直接把全家上百口人当抵押品,给孙元化担保。汤若望等人还在化妆进入监狱,探望了孙元化。
由于孙元化和周延儒都是同年中举(周延儒还在当年中了进士),两人关系不错,这事官场上司空见惯的事。公公们当年是怎么说的,“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可要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孙元化被俘后,大量文官就把矛头直接对准了周延儒,称周延儒就是孙元化和叛军的靠山,要平定叛乱,就要肉体解决掉孙元化和周延儒。徐光启等人自然不客气,也加入了战团,明朝中央政府因此耽误了很长时间。
一只鸡引发不了那么大的事件,明末文官和军头之间的矛盾,文官不同派系之间的矛盾、地域矛盾加在一起才闹出了登莱之变的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