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耀，不好了，你妈她出车祸了。”

宋明耀刚开完会，一打开手机，就接到邻居赵阿姨的来电。这通电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他两眼发黑、天旋地转。

没多想，宋明耀马上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开车直奔医院去。所幸母亲伤势不重，留院观察一会儿便能回去。

宋明耀环绕四周，却没发现父亲宋强的身影。不禁抿了抿嘴唇，身旁的母亲唤他去缴费，于是宋明耀硬生生地把心里的不满吞了下去。

然而直到离开医院的时候，依旧没见宋强的人影。宋明耀心里的不满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咣当”。

宋明耀搀扶着母亲，还没踏进家门，就听见屋内摔锅盖的声响。

母亲瞬间紧张起来，一走进屋只听见宋强闹闹嚷嚷的说，“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赶紧煮饭吃了。”

宋明耀顿时冒起了无名火，训斥道：“你不知道我妈刚被车撞了吗？好歹你也陪她去医院吧！”

“我知道啊，是你妈让我不用去，我看她也没什么事啊。”

宋强的话，说得宋明耀心头一怒，随手拿起旁边的椅子砸了起来。

宋强也不是省油的灯，看见宋明耀这么目无尊长的，撂下一句狠话：“你再这样的态度我打死你！”

接下来宋明耀的举动更是让人猝不及防，他随即又把桌上的碗筷全扫在地上，看见什么就砸什么，直到宋强一挥拳打在他脸上，嘴角渗出鲜血。

“忤逆子，你给我滚！”

二

宋明耀是宋家的独子，六岁那年，宋强创业开了家烟酒店，住在出租屋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便把宋明耀送到乡下父母抚养。

每年把生活费，学杂费寄过去。这一过去便是十年，再次接宋明耀回来的时候已失去了参与他成长过程的机会。

宋明耀对父母的回忆不多，唯独有一回特别深刻的。那一年过年，本应是团聚的日子，宋强却每晚喝得烂醉，经常四五点才回家。

母亲便和宋强吵起来，指控他出轨！

宋明耀那时对出轨的概念很陌生，只知道母亲因此变得整天哭哭啼啼。

直到有一回母亲带着他到街上买菜，亲眼看见宋强和一个女人在喝酒。母亲一个劲地过去把桌子掀翻。

随后宋强更是一巴掌挥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母亲就趴在地上痛哭。宋明耀慌乱的心无处安放，只能蹲在母亲身旁大哭起来。

宋强却没有道歉的意思。

后来他解释说那是在谈生意，烟酒生意免不了经常喝酒，母亲这样一下坏了他的生意！

宋明耀不懂分辨谁是谁非，但心底里对宋强的印象是既恐惧，又陌生。

宋明耀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已经十六岁，是一个将近成年的小伙子，读大学的时候他便很少回家。

毕业后他更是选择了在外打拼，一年到头一家子见面屈指可数。

三

原本平淡如水的相处，却在宋明耀妻子生了二胎后，泛起了波澜。

宋明耀头胎是女儿，二胎也是个女儿。宋明耀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生男生女都一样。

而女儿才刚出生，亲家便找到宋强说，既然两个都是女儿，要不就让老二随他们家姓。

这事本该要和宋明耀商量一下，偏偏宋强擅自做主，爽快地答应了。

后来在给女儿改名字的时候才知道。在宋明耀妻子眼里却成了是宋强嫌弃她生的是女儿，才急急忙忙地把女儿“送出去”。

“从我女儿出生后，你爸就唉声叹气的，原来早就想好不让我女儿入你们宋家祠堂！”

产后妈妈情绪本就不稳定，这事宋明耀也不晓得怎么解释。即便后来岳父岳母来劝，宋明耀老婆依旧觉得宋强嫌弃她女儿。

宋强也觉得冤，说话做事还没个分寸，还说“反正女儿都是嫁出去的，现在跟谁姓不都一样吗？”

宋明耀一听赶紧把他推出屋外让他别再乱说话，宋强也生气，觉得儿子不单不帮他，还反过来责怪自己。

这事在两人心里都积累了怨气。

没多久宋明耀母亲又遇上了车祸。那天她骑单车到市场买菜，在斑马线等红绿灯。

明明绿灯亮了她才踩动，哪知道迎面驶来的货车，司机走神没刹住车，就把她撞到了。

宋母当时还不觉得哪里疼，就是吓得直哆嗦，幸得附近有认识的邻居。把那司机拘留了起来，还把她送进医院。

宋母原本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老公宋强的，可是宋强第一反应是责备她过马路不小心，说了多少遍还是那么粗心，却没有一句关心的话。

“这次算你运气好，下回再出个车祸命都没了。平常让你长点脑子，你还不乐意听……”宋强在电话那头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说起来。

“行了你不用过来了！”气得宋母把电话挂了。邻居赵阿姨便帮忙拨通了宋明耀的电话。

然而宋明耀把母亲送回家的时候，宋强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直接把宋明耀激怒了。

最后不欢而散。

四

宋明耀拿这个父亲没办法，只能选择避而远之。

可没多久又听说宋强的烟酒店受疫情影响，再也扛不住倒闭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宋明耀心想这还能让他少折腾，好好待在家里养老便好。

谁知道宋强对自己所谓的事业很执着，他把烟酒店剩余的货品转卖出去，把资金用来盘了个小卖部。

小卖部才开了几个月，压根没什么客人，又剩下一堆杂货库存。他又想把小卖部打造成早餐店，幸亏这次资金周转不过来，让他止步于此。

宋明耀劝他就安安分分地养老，生活费啥的他都不需要操心，他来养就好。

宋强偏不愿意，越是劝，越是勇。说要干一番事业让宋明耀看看他老爸还是能扛大旗的人！

最后宋明耀也懒得理他。反正钱不够他也没法折腾。

然而没过多久，宋明耀表妹的一个电话，直接把两父子推进矛盾的深渊。

那天宋明耀还在加班，电话突然响起来，一看是表妹打来。宋明耀本来还挺欣喜的，这小妮子许久未来问候了。

“你可终于想起你表哥我啦？”宋明耀调侃道。

“表哥，姨丈他怎么问我借那么大笔钱？我该借给他吗？”没想到表妹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听得宋明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答。宋强要借钱这事他也一头雾水。

“借钱？我爸跟你借钱了？多少？”

“十五万，我不是说不借，这数目这么大，就想问问你知道这事不？怕他被骗！”

十五万！宋明耀心里算了一下，早餐店用不着这么多的钱。那宋强借这么多钱来干嘛？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表妹，谢谢你告知我，这钱你找个借口推掉，这事我回家再弄清楚。”

五

宋明耀并没有马上找宋强质问，而是找他妈入手，他知道宋强肯定不会告诉他实情。

不出所料，宋强最近在忙一个养鸭场项目。宋明耀更觉得奇怪了，他跟饲养鸭场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于是他让母亲有意无意地再询问这事，这背后的动机把宋明耀吓傻了。

原来前段时间宋强听了个新闻，乡下有人表面上是开了个养鸡养鸭的农场。实际上却是偷偷开了个矿场赚钱。

他明知道这是违法的，也想先赚一笔快钱再说。

对于宋强的胡作非为。宋明耀简直气疯了！于是向所有亲戚下了“封杀令”。谁也不能借钱给宋强，否则到时钱拿不回来他一概不负责！

宋强借钱处处碰钉子，后来才知道是儿子下的封杀令。这举动就像火苗碰着爆竹的引线，宋强竟杀到宋明耀公司闹事！

“宋明耀！你给我出来！”

公司的同事面面相觑，各自找事转移视线，却又都在暗中观察。

宋明耀一脸尴尬，连忙拉着宋强走到办公室门外。没想到宋强依旧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依不饶地说：“你想把我赶尽杀绝是不是？”

接着投来的又是同事们一阵阵奇异的眼光。宋明耀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你闹够了没有？你不知道那事违法吗？还借钱做！”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看不顺眼是不是？我就是想闯一番事业，你们老说我不靠谱不靠谱！”

“行，你以后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以后什么都不管！”宋明耀怒气冲冲地离开，也再没心思工作。

这次之后宋明耀也真的没再理会宋强，不论他做什么都不过问。

六

再次让宋明耀心里泛起波澜的是，从母亲口中得知宋强病倒了。母亲让他到医院探望宋强，他却迟迟迈不出这一步。

那天在宋明耀公司闹完之后，宋强认为没了儿子的阻扰，火速地筹办起他的项目。

最后还是卡在资金上，没法子他只能跟朋友老张合伙，把仅有的八万块钱投在这个项目。而老张则是大股东。

没想到这所谓的项目才刚开始，老张便给调查了。宋强那些钱注定打水漂。

连着几翻创业失败，宋强受不住打击，突然中风进了医院。在病床上，嘴里呢喃着宋明耀的名字。却一直没见到儿子出现在病房里。

直至到宋强出院，宋明耀也没去看过一眼。

宋强中风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嘴角的抽搐让他说话含糊不清，幸亏生活勉强还能自理。

他开始惦记起宋明耀来。他让老伴打了许多次电话，宋明耀都以工作忙为理由，避而不见。

宋强自己又不好意思打电话给宋明耀。

宋强那次跟儿子吵完后，直接把他微信拉黑了。宋明耀也没有加回来。双方似乎陷入了僵局，又似乎都缺了一个台阶下。

直到宋明耀大女儿读高中，正为学区房发愁，而宋强的房子正正是学区房。宋强得知后亲自打了个电话说把房子过户给他。

“儿…房…子过户给你…大孙女…上学…”

“谢谢你，爸。”

也不晓得为什么，宋明耀放下电话后，眼泪竟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七

周末，宋明耀带着一家子去探望父母。父子两像隔了一个世纪没见面。

宋明耀买了宋强最爱吃的猪手，还带了瓶小白酒。宋强看见那大猪蹄子，乐的呵呵笑。

却又叮嘱宋明耀下回不用再买，太贵了。

宋明耀看着眼前的父亲，老态龙钟，杵着拐杖，说话也含糊不清。他不闹了，不折腾了。

宋明耀还发现，宋强牙齿已经不好使，咬不动猪手了。还有在中风后，把酒也戒了，现在只喝绿茶和白开水。

饭后，他搀扶着宋强到楼下散步。路过一间小卖部，宋强竟掏出两个硬币，买了一瓶玻璃瓶装的可乐给他。

那是他小时候最爱喝的饮料。

宋明耀看着却有点心酸。从前他多渴望父亲就这样好好地待在家里养老，玩玩象棋，散散步便好。

可那时宋强偏偏爱作爱闹，做事也没分寸。现在他折腾不动了。

宋明耀心里曾经扎根的怨恨突然消失了，似乎在这一刻与过去和解了。

回想起从前宋强的所作所为，错了吗？也不好说。站在宋明耀的角度他错了，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就是对的。

我们都在等对方的一句对不起。

但家从来不是论对错的地方，一旦太纠结对错，亲情就没了。也许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都在经历着考验，磕磕碰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一家人，还是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