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下酸雨,我爸把刚出生的我顶在头上挡雨。
导致我毁容,加患上重度肺炎。
妈妈哭着责问他,「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还算是孩子的爹吗?」
我爸耸耸肩,「就顺手一挡而已,我也是新手爸爸啊。」
谁知我吸收了酸雨里的化学成分,摇身一变成为超级婴儿。
丧尸爆发,我把爸爸绑在摩托车后座吸引火力。
他大骂我不孝,我委屈:
「有必要嘛,顺手一绑而已,我也是新手宝宝啊。」
1
下车采购物资的功夫,天上下起了酸雨。
天气预报越来越不准了。
倒霉的是,我们一家三口出来得急,没带防护服。
超市里一阵骚乱,没带防护用具的不止我们一家。
妈妈赶紧把我递给爸爸,她要去抢防护外套和面罩。
爸爸不情不愿地接过我,「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有什么可抢的,等雨停了再出去不就行了?」
妈妈回来的时候,脚步踉跄。
别人家都是男人去抢货,女人抱孩子等在一边。
妈妈力气小抢不过,推搡间摔倒了,被踩了好几脚,差点受重伤。
最终她只抢到一披透明雨衣,阻挡普通雨水都够呛。
爸爸坐在宽敞舒适的休息间,游戏打得正欢。
周围是一圈老弱妇孺。
我被搁在他膝盖,脖子后仰,小脸充血,憋得通红。
他甚至抽不出空闲来把我好好放下。
妈妈精疲力竭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张斌!」
爸爸抬抬眼皮,看到妈妈手里的雨衣,「就这?」
「倒霉败家的娘们……我辛苦上班全被你拿来买这些破烂玩意儿了。」
妈妈忍了又忍,赶来将我抱起。
自从怀孕生产,她被迫放弃工作,经常看爸爸脸色。
爸爸抢过雨衣,自然而然地披在身上,
「可以走了吧?饿死了,赶紧回家做饭。」
妈妈大惊,一把扯住他,
「你把雨衣用了,小月用什么?」
2
妈妈质问:「她这么小,你让她淋这种黄雨?你想害死自己的孩子吗?」
周围人闻声看过来,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
有人窃窃私语:怎么会有这种爹?
爸爸尴尬地咳嗽一声,从妈妈怀里把我扯过去。
「知道了知道了。」
「真麻烦,赶紧走!」
好在从超市到地下停车场就几步路,大部分都有建筑物遮挡,我没遭什么罪。
可我家住三环,停车场是露天的。
到达目的地,淅沥小雨已转成大雨。
老旧轿车苟延残喘。
照这雨势,空气马上就不能支持人呼吸了。
必须立马回家关门关窗,打开强力净化器。
爸爸停了车,不耐烦地接过我,开门就往外冲。
雨水带有腐蚀性,薄薄的雨衣瞬间被穿透。
「靠!」他痛得大叫,把我往头顶一举。
「张斌!你干什么!护着孩子……」
妈妈的哭喊声淹没在身后的暴雨里。
我像一只小小的玩偶,在爸爸手掌上摇摇晃晃,独自面对灰色的天和无尽的雨水。
想找妈妈,雨滴砸在眼珠上,清澈的眼睛很快流出血泪。
想哭,雨水淌进喉咙里,响亮的啼哭瞬间变得沙哑。
而爸爸在底下,把我当作盾,一边跑一边骂娘。
「……*%妈的,这鬼天气!」
进了门,爸爸看清手里的我,
「我去。」我被重重扔在沙发上,颈椎一声脆响。
「小月!」过了一会儿,妈妈终于追进门。
她一声悲号,扑通跪倒在地。
3
婴儿骨骼脆弱,奔跑时没有支撑点,再加上后来的撞击,我颈椎、四肢多处骨折。
除此之外,我的胳膊,脚,还有稚嫩的小脸几乎全被烧坏,彻底毁容。
甚至呼吸道和口腔也毁了,以后无法再开口说话。
还要做眼球摘除手术,清理眼眶,才能防止毒素进一步蔓延。
尽管这样,最终能不能活下来,看运气。
电脑上,视频医生遗憾地下了如上诊断。
妈妈痛哭出声,用拳头捶爸爸。
「都是你害的,小月一辈子被你毁了!」
爸爸不耐烦地挥开她,「我就顺手一举,谁知道婴儿这么脆弱?」
他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顿又迅速移开。
「现在药卖这么贵,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就算治好了,这孩子也废了。」
「反正是个女孩,我看要不——」
「张斌,」妈妈崩溃地哭骂,「小月变成这样,怪谁?」
「你不想花钱,你这是直接让女儿去死?你还是人吗?」
爸爸恼羞成怒,「要治你自己花钱治,我没钱。」
「不用她挡着,被淋的就是我,女儿救老子,天经地义,这就是她的命!」
说完他进了卧室,砰一声摔上门。
天色渐沉,我们娘俩蜷缩在沙发上。
我浑身缠着纱布,体温高得吓人。
妈妈也淋了雨,溃烂发烧一个不落,但她只给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纱布不够。
爸爸把剩下的抢走了,说害怕下次没得用。
同样被抢走的,还有家里最后一颗退烧药。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妈妈也是,她开始说胡话。
「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出生在这样的世界,还是这么一个家庭。」
「不怕宝贝,无论去哪儿,妈妈都陪着你……」
我太小了,只有七个月大,无法体会妈妈话里的绝望伤心。
我只知道虚弱地喘气,任由体内发生惊天巨变。
电视里,专家没有明说的是:
这场特大暴雨,之所以在城市的历史上被记录为「s+级污染」,是因为下雨前,城郊的秘密化学实验室发生了泄漏。
无数实验药物流入下水道,污染了地下河,又被循环到雨里。
现在它们中的一部分,在我的体内不断破裂,重组。
连带着我的血液和基因,都开始发生异变。
4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厚厚的云层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我睁开眼,手脚健全,四肢康健,被烧坏的皮肤重新变得白嫩。
全新的瞳孔,流光溢彩,第一次倒映出这个世界。
外面的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
桌上四四方方的小屏,记忆里被称为电脑的东西,正在不间断播放受灾实况。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看。
昨日我满嘴婴语不懂人言,今天我毫不费力地观看新闻。
主持人满面愁容,讲述多少人被淋伤,多少物资紧急调运……
突然,她语气一顿,「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昨晚,国道上发生追尾,恶劣天气加车祸导致多人受伤,详情请看我台记者的现场报道。」
镜头前,女记者不时回头,瞄向身后徘徊不定的人影。
她眼神里有一丝恐惧,小声对摄影机道:
「伤者满身是血,难以辨认,似乎还很难自我控制。」
镜头里,十来个伤者有男有女,被瘀痕和血迹弄得面目全非。
医护人员大声招呼,试图让他们上救护车。
那些人像没听见一般,脚步迟重地在后面摇摇晃晃。
再后面,公路不远处伫立着一排厂房。
某某化工的红字很是醒目……
我忍不住回头戳戳,「妈妈……」
这才发现沙发上的人气息很弱,体温高得吓人。
现在最重要的是退烧。
我蹦着短腿跳下沙发。
我记得,最后一颗退烧药被爸爸拿走了。
5
爸爸刚好醒了。
他喊了两声,没人回答,嘴里咕哝:「就顾着那破娃,自己老公也不晓得伺候……」
溜达到客厅开了罐啤酒,转过身才注意到不省人事的妈妈。
「装死啊,起来做饭。」
没反应,他伸手摸了摸,「卧槽!」
似乎怕自己被传染,他急忙探探自己额头。
似乎还不放心,爸爸从裤兜里掏出一粒药丸,仅剩的那粒。
咕咚,倒进自己嘴里。
「以防万一,我可是咱家一家之主,老婆你身体好,自己挨一挨……」
「爸爸。」我站在阴影里,扬起小脸。
「你明明没发烧,为什么要吃药啊?」
爸爸惊了一跳,看清角落里的我,瞬间瞪大眼睛,「你怎么回事?」
我继续追问,「你把药吃了,妈妈怎么办?」
被七个月大的婴儿紧盯着着实诡异,他微微恼怒:「吃都吃了,能怎么办。」
我微微一笑。
好办。
砰!
砰!
砰!
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一连三下。
6
没几分钟,家里电话响了。
「老张啊,你又跟弟妹动手了?有啥事坐下来好好说嘛……」
「张斌,就算你不怕把人打死,隔三岔五的我们邻居也被你吵死了,大早上的能不能消停会儿?」
「斌哥,你这回下手有点重哦,刚我感觉楼板都在震,打女人嘛,意思意思就行了,打出个好歹以后没人给你做饭了,这世道找老婆难啊……」
听了几句,我一一挂断。
爸爸捂着心口趴在地上,「哕……」
一粒白色药片滚落地面。
还好,刚吞进喉咙,还没开始消化。
我捡起药片,拿纸擦了擦,兑水喂给妈妈。
完事了冲爸爸点头:「没事的爸爸,吃下去没关系,吐出来就还是好孩子。」
爸爸一脸惊恐瞧着我。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个表情。
记得有一回,妈妈叫他给我喂奶。
他一边看电影一边挤压奶瓶,我喝不过来,呛奶了。
当时,他也是这么拽住我的脚甩啊甩。
面对妈妈的质问,他理直气壮:「呛奶没事,吐出来不就好了!吐出来就是好孩子。」
我有样学样,哪里不对呢。
妈妈睡了两天才醒,看见我之后惊喜又疑惑,只能解释为奇迹。
一粒退烧药当然不够,中间我催爸爸去邻居家借了好几次药。
妈妈听完一脸怀疑,「你爸去借药?」
我骄傲道:「对呀,爸爸现在很懂事的。」
听到我叫爸爸,爸爸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啊是是是,对对对。」
我理解地拍拍他的头。爸爸这两天话不多。
『和谐的』一家三口,停雨后第一件事,自然是采购。
家里的粮食都快见底了。
妈妈忧心忡忡地看着新闻,「我们这次得快去快回。」
7
最近各地都有袭人事件,起初以为是狂犬病。
但疫苗一支支打进去,毫无作用不说,不少医护人员还受伤了。
发病时,感染者不仅疯狂咬人,还力大无比,警卫都按不住。
于是各地陆续出动了军队,用上了枪火炮弹。
大家都说,这是『丧尸』。
政府发布戒严令,要求所有居民进行一次物资采购,之后连续一个月不要再出门。
军队要对城市里的丧尸进行清理。
「你病刚好,东西还是我来提吧。」
出门前,爸爸主动把包抢过去,眼珠子滴溜溜转。
妈妈有些不放心,「你可护好了,咱家所有积蓄都在里面。」
我安抚她,「妈妈别担心,爸爸可听话了。」
两人嘴角抽了抽,都没接话。
超市里人山人海,大家都想买够一个月的吃食。
米面,蔬菜干,罐头,刚装满两个购物车,后面突然爆发巨响。
回头一看:几米远的地方,几个满脸腐肉的『人』出现在超市后门。
「有丧尸!」
不知谁喊了一声,队伍瞬间暴乱。
丧尸之一长得头高马大,还穿着商场保安的制服,当头就朝最近的我们这一支队伍冲过来。
排在最后的两人没跑几步就被扑倒,惨叫连连。
一只体格较小的女丧尸越过地上的同伴,冲着我们嗷嗷飞奔。
爸爸怪叫一声,拔腿就往栏杆外跳。
「张斌!」
妈妈不可置信地望着爸爸的背影。
我坐在购物车里,抬头看着绝望的妈妈,夺路而逃的爸爸,还有哭喊连天的人群……脑袋里飘过一万个问号。
丧尸而已,至于嘛。
这些家伙明明很弱啊。
8
眼看丧尸就要冲到眼前,妈妈被吓得一动不动。
我无奈地叹口气,扶着购物车横栏起身,正要往外跳——
咔嚓。
一声略带沉闷的脆响,丧尸的头斜飞出去。
我低头看看自己,粉红色的纯棉宝宝服被溅了一身。
妈妈瞪大眼睛,「啊——」
「别嚎了。」一个短发小姐姐冒出来,打断了妈妈的尖叫。
大夏天,她还穿着大头皮靴,起脚一踹,丧尸剩下的半拉身子咕噜噜滚落到一边。
她身后还有个年轻男人,生得白净秀气,拿着把小一些的匕首。
「我叫秦楚,这是我男朋友周生。」
「大姐,就你和女儿?你老公呢?」
妈妈情不自禁低头,脸涨得通红。
我踮起脚尖接话,「他跑了。」
小姐姐吓了一跳,「我去,什么赛博婴儿,这么点大居然会说话!」
我无视她的震惊,指着她手里的开山大斧头,
「姐姐,这个能不能给我一把?」
她瞪大眼睛打量我几眼,「妹妹,这玩意比你都高,我怕你施展不开。」
她从背包里抽出一把大砍刀,强势地塞到妈妈手里,
「虎女无犬母,加油!」
说完她一挥手,「先离开这里比较好,你们跟着我走吧。」
周生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周围的人都在四散奔逃,秦楚一马当先,妈妈急忙推起购物车跟上。
就这一会儿功夫,涌进来的丧尸越来越多,最佳逃亡时机已经过去。
刚走进逃生通道,下面的地下停车场传来一阵惨叫。
妈妈一把拉住正要往下冲的秦楚,磕磕绊绊地说:
「新闻里说丧尸喜欢阴暗的地方,下面只怕更多……」
秦楚一愣,点点头,「好,我们从上面杀出去。」
口号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们左冲右突,小姐姐杀得浑身浴血,甚至妈妈也拿刀砍了好几回。
最后我们还是被逼到商场角落的一个小库房。
9
一起的还有另外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像是互相认识。
这间库房在一楼边角,还算坚固,堆放了不少日常物资。
大家原地坐倒,拆了罐头分食,休养生息。
「姑娘,你身手不错。」
对面一壮实的中年男子冲秦楚竖了竖大拇指。
秦楚累得说不出话,挥挥手,大把往嘴里填干粮。
妈妈在货物里翻翻找找好一会儿,惊喜道:「找到了。」
众人回头一看:几套婴儿服,还有一罐奶粉。
我哭笑不得,舔舔嘴里不知何时拔地而起的牙。
人家是七个月的大人了耶。
「孩子他爸,聪儿需要奶粉。」对面人堆里响起一个骄矜的声音。
人散开,我这才看清这伙人里同样有个小孩,比我大,和他妈妈一道被护在中间。
妈妈愣了一下,友好地笑笑,「没关系,可以分你们一半。」
那女人扯扯中年男人的衣袖,语气不满:
「女娃喝米糊就行了呗,我们是男娃,需要的营养多。」
男的没说话。
妈妈攥紧衣袖,不安地来回看。
我眯眼打量屋子里的人。
就明面上的条件来看,我和妈妈是绝对的弱势。
孤儿寡母,战力弱小不说,还身无分文——家当都被爸爸带走了。
不过本宝宝也不是好欺负的……
「烦死了,」坐在地上的秦楚突然睁眼,「我们是末日逃亡,不是清朝猎僵,什么年代了还搞重男轻女那一套?」
「一人一半!喝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那女人表情不忿,还想再开口,男的冲她摇摇头。
「好了好了,」周生出来打圆场,「大家有缘聚在一起,以和为贵。」
秦楚冲我眨眨眼。
我悄悄放下撕了一半的肉干。
唉,本打算趁这个机会彻底摆脱奶瓶,走上肉食的康庄大道的……
到了晚上,妈妈主动申请守夜。
「我白天没帮上什么忙,晚上我来,大家好好休息。」
其他人敷衍地挥挥手,理所应当的样子。
秦楚打了个哈欠,「姐,你顶不住了叫我。」
夜里静悄悄的。
过了凌晨,妈妈也经不住疲惫和睡意,头越垂越低。
我把身上的毯子给她盖了,起身扭扭腰,活动活动在购物车里蜷了一天的小身板。
啊,当婴儿真累。
噶吱嘎吱,几声细微的响动。
我警惕地望过去:好像有谁在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