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拿一瓶冷藏的饮料来解暑是很多人的选择。
相对于九十年代匮乏的饮料,如今的饮料的种类已经相当丰富了,除了可乐和雪碧这些经典汽水饮料之外,还有各种茶饮料、功能饮料、咖啡饮料、含乳饮料等等,种类繁多,每一次买,都要考虑许久。而在上海,很多老上海人却没有这么多考虑,因为他们夏天进店只买一种饮料——盐汽水。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汽水,但这玩意和普通汽水不一样,甜中带咸,咸中带甜,加上水果香精的味道,有股说不出的感觉。而且这玩意似乎只在江浙沪一带流行,很多人初次尝了一口后,都会忍不住说一句:“这玩意这么难喝?远不如可乐和雪碧!”因而很多人好奇,这么难喝的饮料,为何老上海人情有独钟,难道就是因为便宜?
当然,便宜是一方面,毕竟一瓶盐汽水,也就两块钱左右,可比动不动三块以上的饮料便宜多了。最主要的是,盐汽水是上个世纪工业化时期的产物,也是当时工人们高温作业必备的解暑饮料,属于老上海工人的记忆和情怀。
当然,盐汽水并非国人独创,而是源于苏联。
早在苏联时期,就开始配置盐汽水,专门用于供给在高温环境下的工人,尤其是钢铁工业。
众所周知,高温后出汗,会造成身体盐分大量的流失,如果不及时补充,会导致体内电解质不平衡,引发热射病,最严重情况下会导致死亡。因而在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苏联颁布了《关于供给高温车间工人以盐汽水的规定》,要求每一个工厂都需要为高温作业的工人提供5升左右的含量为0.5%的盐汽水。
但制造汽水又需要二氧化碳,不是每一个工厂都有这样的能力,为此苏联还专门研制了用水冲泡的盐汽水片,并且研制了专门制造盐汽水的机器设备。之后,苏联各个工厂的高温车间都陆续配备了这样的设备,可以说只要是苏联大型钢铁企业所在的地区,几乎都有本地的盐汽水。
新中国成立后,苏联不仅援助新中国工业化,更派遣苏联的专家前来交流。而在交流期间,苏联专家表示,高温作业一定要注意水、盐分的问题,尤其是纺织、采矿和冶金这类高温作业车间,中暑的情况是最为严重的,一定得补充盐分和水分。
一开始,国内工厂只能提供淡盐水,但随后则开始用盐汽水片。
最早使用的盐汽水片是天津生产的,配方也很简单,就是酒石酸+小苏打+盐,说实话,味道很一般,远不如淡盐水。至于真正的瓶装盐汽水,还是后来501厂在得到苏联的配方后才生产出来的。
只是盐汽水生产出来了,但推广并不是很顺利,毕竟当时的条件有限,既没有设备也不是很会做,甚至因为不少工厂将盐汽水放在铁质的容器里导致工人锌中毒的情况出现。更有工人认为,盐水加糖实在太难喝了,而且数量也不足,大家宁愿喝甜汽水、凉茶,也不愿意喝盐汽水。
说实话,苏联原始配方盐度达到了0.5%,的确有点咸,后来上海的一位专家发现,国人在饮食上比苏联人要咸一点,这么一来,可以适量减少一点盐分,再适量增加一点糖,就这样,属于中国人的盐汽水的基本口味就这么定下了。
按照这个配方生产出来的盐汽水,大家普遍认为比之前好喝许多,随后盐汽水被视为劳保用品推广到全行业,全国的钢厂都开始喝盐汽水。而后各地企业又在这个基础上又增加一些东西来改善口感,比如上海盐汽水会增加柠檬,而东北的盐汽水则增加葡萄糖,此外还有薄荷脑、荔枝香精和菠萝香精等等,可以说,每一个地方,甚至每一个厂的盐汽水口味都是不同的。
只是生产盐汽水需要大量二氧化碳,钢铁厂有大量剩余的二氧化碳的大型企业还好说,可以成立盐汽水生产车间,但条件有限的中小企业怎么办呢?很简单,就是用小苏打,然后将盐、糖、糖精和香精按一定比例溶入,就是利用小苏打遇水会产生二氧化碳的原理。
当时,钢铁厂都单独设置一个汽水车间来生产盐汽水,下设几十个汽水站用来分发,当然,因为分发汽水这种事情比较简单,基本交给家属们去做。工人们想要喝盐汽水,就到工作区的休息站去,当时喝盐汽水的地方有空调,还有冰镇的盐汽水,这成为很多人的工业大生产时期的记忆。
钢铁厂内可以喝到盐汽水,钢铁厂以外的普通人想要喝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想要喝点盐汽水,需要一些关系。当时不少人都羡慕一些人家里可以发盐汽水,甚至物资充裕的时候,有关系的人可以用暖壶去打盐汽水带回家馈赠亲友,在大家的羡慕下,倍有面子。
既然各地工厂都有盐汽水供应,那么为何上海人钟爱呢?
这是源于当时的上海工业配套最为齐全,光大型钢铁企业就超过十个,为此,上海在1957年直接征用了一家汽水工厂生产,而这个汽水厂就是后来大家熟知的“正广和”。
正广和
正广和是英国商人在同治三年(1864年)成立的饮料厂,也是解放前可口可乐第一大罐装厂,也是当时全国第一大汽水厂,拥有全套的生产设备,也因此,上海成为国内第一个大规模供应盐汽水的城市。
由于正广和汽水厂生产的汽水采用的是纯正的蔗糖而非糖精,这让正广和的盐汽水成为当时一种极为紧俏的饮品。
眼看盐汽水的需求量越来越多,从1960年开始,上海将高温工人分类三类。其中一线工作的炼钢工人、车间司机、焊电石工等等,每天可以分两瓶盐汽水。而玻璃、搪瓷、大炉工、酒灯工等等,每天只能分一瓶盐汽水。至于电焊工、重体力劳动工则每天可以分半瓶盐汽水。
正广和盐汽水
除此之外,由于上海地位特殊,在物资供应上也优先得到照顾,因而在物资充裕的时候,正广和的盐汽水除了供应工厂之外,还可以对外销售。尽管还需要排队才能购买,但大部分普通上海市民还是可以买到一瓶正广和来解暑的。
在当时物资不丰裕的时代,一瓶正广和成为全家解暑的来源,更成为很多小伙伴羡慕和向往的对象,这成为很多出生于六七十年代上海人的童年记忆。而且在可乐回归中国之前,盐汽水也是上海唯一的碳酸饮料。
只是随着上海城市功能开始转型、去工业化之后,盐汽水这个工业化时期的劳保用品也销声匿迹了很多年,就连正广和的销量也不行了。也就是近二十年,盐汽水再度出现且开始流行起来,很大程度上,就是源于上海此前工业的集体记忆有关。
这或许就是为何今天老上海人依旧对盐汽水如此情有独钟的原因吧,一是真的解暑,二是对自己童年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