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将道德与星辰并举，既说人类良知的隐秘，也说道德最终关乎宇宙，关乎永恒不变的宁静给人的力量。鲁迅文学奖得主弋舟《丙申故事集》中的几个短篇，同样也在讨论人类心灵的这个隐秘角落。

《丙申故事集》 弋舟 著 中信出版社

《丙申故事集》又一次重复了弋舟的叛逃与回归的故事模式。但是这次叛逃的不仅是生活，和地理意义上的出走与归家，而是道德、精神的叛逃与回归。《巨型鱼缸》中的王桐(书中女主人公）和《但求杯水》的女主人公，她们都做着违背道德的事情。王桐撒着美丽的谎言，《但求杯水》的女主人公走上了婚外情的道路，这二者本质上并没什么区别。《随园》女主人公不断变换伴侣，在情感中不断叛逃，《发声笛》表现了夫妻间的厌弃与生活的苦闷，这些女性叛逃出道德的疆域，在短暂的欢愉之后，发现痛苦万分，最后又回归生活，透出与自己、与生活和解的释然，呈现回归道德之后的宁静，在宁静中体会到永恒与完满。

最为值得关注的是《巨型鱼缸》与《但求杯水》中两位女主人公，她们的心灵，因浸泡在时间的长河中渐次冰冷与失望，所以选择叛逃道德的疆域。

《巨型鱼缸》中，王桐中学时撒着各种各样的谎言，她的同学也是如此，仿佛只有在谎言中才能活得更加舒坦，也只有在谎言中，才能彼此交流。她谎称当保安的父亲是公安局副局长，但谎言让王桐更加难过与失望。她受够了这样平庸无奇的生活，也更耽溺于幻魅。一天她的老师要找她这位公安局副局长父亲帮忙，这如一记鞭子，抽醒了如在梦中的王桐。放学后她崩溃了，对周遭的世界予以最强烈的撞击，她戳破那些做着精致美梦的同窗们。最终在夜市里遇见了摆摊的刘奋成，刘奋成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谎言，那一句“骗人的，我爸就是个夜市摆馄饨摊儿的”有力地将她从虚妄中打捞起来，走向既臭且香的世俗镜城。王桐是痛苦的，因为在她那里，有两个割裂的世界——谎言中那个干净漂亮的世界，与此在的既臭且香的世俗世界。她无法企及那个引诱她的谎言鬼蜮，并为之遭受良知的谴责，但她又无力摆脱世俗的镜城，因而更加痛苦。

《但求杯水》女主人公追求着一种与此在生活决然不同的生活。她受够了丈夫的冷漠，也受够了无休无止的平庸生活。她结识了一位年轻的情人，每天晚上走去约定的宾馆，他们一起庆祝着周年纪念，追求着浪漫化的生活。她也是痛苦的，越想摆脱此在之生活就越加疼痛，越沉醉于婚外之情，良知也越加不安。所以最后她如王桐一样回归无尽的生活之流。

弋舟的小说，关注痛苦万分血淋淋的生活，关注平庸“刺破皮肤”的人生，关注动荡恍惚的心灵。这两个短篇，读罢不得不直呼：“那就是我啊！”将心灵放在火上炙烤，让人局促不已。痛苦过后，又带给人以希望和宁静。

（作者为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 刘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