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时节。
在纷纷的雨霏里,一块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墓石又浮现在我眼前……
那年,我与同事去湖南湘西开会,特意走出凤凰县城南门,来到背倚南华山面临沱江水的杜田村, 来到大文学家沈从文墓前。
沈从文的墓没有气派的墓道、遮风挡雨的墓亭, 也没有坟包。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大块不规则的五彩石头,矗立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只见石头正面是沈从文自己手迹的放大:
“照我思索,可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背面是沈从文妻姐张允和女士的诔辞:
“不抑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隔了十来米的土坎上,是大画家黄永玉的题词:“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字刻在一块长方形且有些粗糙的石碑上, 苍劲的笔力透出一种悲壮。
站在沈从文墓前,我想起他曾被同代某些人无情抛弃过;被嫉妒者排斥过;更想起他在文学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边城》《长河》……还想起他曾企图割脉自杀,后听从周总理嘱托,17年历尽艰辛写下《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中国的碑记远在一千多年前,唐代的代宗、德宗、宪宗就有,以后韩愈所写的碑志达十一卷之多。还出现《柳子厚墓志铭》这样珍贵的文献资料。
名人自撰的墓志铭,有的过目难忘。如著名书法家启功教授曾自撰墓志铭:“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痛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 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外国人也兴写墓志铭,而且更显幽默。牛顿的墓碑上写着:“死去的人们应该庆贺自己,因为人类产生了这样伟大的装饰品。”一位数学家死后,把他对圆周率研究到小数点后多少位刻在墓上,这是最好的纪念。
有一位古希腊数学家,他的墓志铭竟是一道数学题:“过路人,这儿埋着丢番图的骨灰,下面的数目可以告诉你他一生究竟有多久:他生命的六分之一是幸福的童年,再活了七分之一,唇上长起细细的胡须,丢番图结了婚,可是还不曾生孩子。这样又度过了一生的七分之一,再过5年,他得了头胎儿子,感到很幸福。可是命运给这个孩子在世界上的光辉灿烂的生命只有他父亲的一半。打从儿子死后,这老头儿在深深悲痛中活上4年,也结束了尘世生涯,请你讲:去番图活到几岁,才和死神相见?”
这样的墓志铭充满睿智与谐趣,也是移风易俗的好事,谁能不说评价自我的墓志铭也是文化!
(作者:陈锡忠 花城出版社前副社长、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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