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言不惭!评价叶嘉莹的学术,他说:最专业的就是我

杏坛事 2024-12-02 10:46:44

钱钟书在1984年对叶嘉莹先生的学术有过非公开的低评,现在很多人拿过来作为依据,认为当下媒体对叶嘉莹先生的评价过高。对此,我认为既不能以过时之评作为盖棺定论,也不能以一家之言作为公论。

我在之前的文章后面说,对于叶嘉莹先生的学术水平,有待于当今学者更加专业的评价。有人在文章下面留言,自信地说他的评论就是最专业的。此人头条账号为负堂学术讲座。于是我去拜读了他的大作。

这位作者认证的是“文艺学专业博士”,想来应该有水平。他的文章题为《叶嘉莹女士诗词志业之根本而用非专业力量且其诗教之播布贡献亦有限论》。这个题目,我是复制粘贴过来的,明显一股学究味。

这个题目,估计有人看不懂。他的意思是说,叶嘉莹先生在诗词事业方面发展不是靠专业上的钻研,其在诗词教育方面的贡献也有限。他的文章也全以文言写成。平台克扣了他的流量,他因此而大为不满:

看完他这篇万字文言文,在最后看到了他的名字,叫于永森。网上可以查到此人公开资料:

于永森(1977年- ),自名于沧海,男,汉族,山东平度人,现聊城大学外国语学院汉语国际教育系副教授。

字成我,号负堂、否庵,别号红禅室主人,作品又署名于成我、于雍森、于沧海等。著名理论家、诗人、学者、评论家,古文家、美学家。磅礴书院院长、磅礴诗社社长。

文章最后,于博士说明了写作意图——以正学风。于博士说,“勿谓学界无人也”:

于博士在文章开头首先指出,自己与叶嘉莹先生“向无瓜葛”,作文纯属“客观之学术探析”,并表示,“总其平生而观之,则其人也,其所贡献,我多认可”。后面主体就是批判,刻薄甚于项立刚:

然见识有限、故作糊涂以谋利,其归大陆后之生存模态,乃取径犹然今日之网红学术明星者也;……晚年尤热衷于过誉之享受,故学术终无暇再加突破,而跻更高之境界。

这段话,关于学术方面以及是否过誉,我不作评论,但我不能认同于博士的“作糊涂以谋利”之说,我认为这比项立刚的“回大陆养老”之说更加过分,我认为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于博士文章里多有自信之语。比如他说,在叶嘉莹先生生前身后能够客观评价其学术并写正式诗文的,他可能是唯一一人;在叶嘉莹先生去世后正式写文论其学问的,他可能是第一人;在叶嘉莹生前就正式写文客观评价并指出“过誉”的,他可能是唯一一人。

行文至此,于博士还没有说出自己评价的理由,而是又举出自己“弱冠”之时的壮举,以证明自己评价叶嘉莹不是有意针对,而纯属于学术批判。他说自己“弱冠”之时:

即以批判王国维、王士禛、钱钟书诸人之理论抑或其崇奉之理论,独力建构“神味”说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迄今为止仍为唯一,以此得为古今中外史上成功建构理论体系之理论家之最年轻者。

这段话意思是说,他20岁时就批判王国维、王士禛、钱钟书等人的理论以及他们信奉的理论,凭一己之力构建“神味”说,到现在他还是唯一一人,而且是古今中外历史上最年轻的理论家。

而且,于博士很认真很自信地说,他自我定位为世界历史上最年轻的理论家,是基于“客观事实”,而不是“夸耀”:

故价值评判,不容不客观,如上述我之理论家之最年轻者之定位,即属客观事实,而非夸耀,且仅此一客观事实,即可明我之成就、地位,不必论及水平如何,更无需夸耀也。

但我觉得,于博士自我定位客观不客观,恐怕还得由别人来评价。各位说是不是?我认为,于博士自我定位存在自我过誉的可能。自我过誉,是吹牛的委婉表达。

“价值判断,不容不客观”是对的,于博士还说“价值判断,乃人间一切诸事之最要者,故务求精当,此非专业专精叠加良知不可”,甚妙!但自我定位很难客观。

自己看自己,总是感觉良好。于博士说“古今中外未见如我者也”,这种自我过誉,可能真是“古今中外未见如我者也”。别人说好、大家说好才可能真好。

到这里,于博士写了大约3000字,才开始正式从进入他文章的题目。第一说的就是所谓“非专业力量”,意即因为“上书”和“广结因缘”,得到了政要贺信云集与师友锦上添花,结论就是:

故叶氏大用心用力于非专业之勠力维度,正可谓取巧、精致经营之最佳路径。

由上所述叶氏上书之类之作为,即可见此种非专业之勠力,乃最不纯粹者。

对此,我想说,叶嘉莹1966年应邀赴美密西根大学、哈佛大学任教,1969年任教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半年后获聘为终身教授,这样的人,回国讲学受到欢迎和支持,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于博士以叶嘉莹先生“上书”和“广结因缘”为据,说什么“取巧、精致经营”,说什么“非专业力量”,在逻辑上是站不住脚的。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驳之,不知于博士将何以自辩?

作为外国大学终身教授,叶嘉莹于1978年始主动自费每年回国讲学,从大洋彼岸独自坐十几个小时飞机,一直到90岁,去世之前捐出所有财产。此举竟然被于博士质疑为“取巧、精致经营”声名!

于博士的第二点,主要是要叶嘉莹诗教之功有限,即其文章题目里的“诗教之播布贡献亦有限”。于博士说,“诗教乃普泛性之事”,意思是说,大家都在做这种推广工作,而从叶嘉莹讲学的范围以及她依托的平台,她的推广效果、作用有限。

故叶氏之力,仅为传承耳。然就传承言,亦仅一己之力。

对此,我想说,于博士难道不懂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吗?叶嘉莹先生一己之力传播范围固然有限,但她的学生们会继续传播呀,一传十,十传百……怎么可以因叶嘉莹是“一己之力”就说其诗教之功有限呢?最起码大于普通教授。

于博士说,“二十世纪以来之诗教,大略有是数者:一则国民教育也,一则大学之专业教育也,一则社团组织如中华诗词学会者为力最巨”,以此与叶嘉莹先生的诗教之功对比,这个逻辑是非常荒谬的,这等于拿一支军队与一个英雄比战斗力。

于博士说,叶嘉莹诗词创作以“仿古体”为主,兼作“老干体”“应酬体”,如果这三大弊体的创作呈繁荣之象,就可以肯定其诗教之功,但事实并没有。写到这里,于博士又来了个自我定位:余为旧体诗、新诗并作而臻致上乘之唯一作者。

对此我认为,旧体诗之式微,这是时代发展使然,别说一个叶嘉莹,就是再来十个、百个、千个叶嘉莹,也不可能扭转过来,所以怎么能以此否定叶嘉莹先生的诗教之功呢?此说甚为荒谬。于博士喜写文言文,但现在却是白话文的时代。

于博士的第三点,是反对叶嘉莹先生的“诗词生命说”。实事求是地说,此处评论有些道理。诗词确为“人生之一义”,以“生命”论之,有些夸大其词了。但话又说回来,叶嘉莹先生的观点只是一家之言,其对诗词的唯美化是个人态度。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是把诗词作为“高级心灵鸡汤”,以平和为趣,也不是坏事。所谓“弱化诗词之价值、力量”,这绝不是叶嘉莹“一己之力”可以做到的。即便叶嘉莹先生创造出诗词的“心灵鸡汤派”,也不可能抹掉诗词的其他价值。

所以,在这方面是纯属主观性的,正所谓萝卜黄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婉约派,有人喜欢豪放派,喜欢哪种他就极力赞扬哪种,自己就朝哪方面发展。这很正常的,无可厚非。诗词固然有“怨”之功能,但却不能要求每个诗人词人都去“怨”。

在第四点,于博士举例说明了叶嘉莹先生学术观点上的不足,但主要是用自己的观点予以反驳,而不是以公认的大家观点为证。这就存在可商榷之处了,都是一家之言,各自争鸣,是非应由他人评判。

当然,叶嘉莹先生的“两个半诗人”之说,与对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解读,和以马斯洛层次需要理论解释,我也是不能认同的。但还是那句话,此为叶嘉莹一家之言,而且上升不到理论。

于博士以人生应该有竞心,来反对叶嘉莹的人生应该无竞心,这种观点之争,本没有标准答案,完全在于个人价值观。但是,于博士以叶嘉莹参评“感动中国”驳其人生应该无竞心之说,似乎不大妥当:

若叶氏之无竞心抑或攀比,则何至于两度参评“感动中国”邪?其心口不一,言行不一,明矣!

我不知道“感动中国”人物是怎么评选的,网上也没有查到,但似乎不会是由个人报名参评吧?而据于博士的意思,是叶嘉莹自己主动报名参评?这个有可能吗?如非,则于博士所谓“心口不一、言行不一”甚为荒谬。

有意思的是,于博士趁机为自己打广告,说自己还有几百万字的专著没有出版,如果有人资助,他就马上出版《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快速满足读者需求。

此外,于博士在这里又自信了一把:

如我之“神味”说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数年来同仁反复诘问而能讲说、阐释乃至解决现实问题者,无不为其逻辑之圆满贯通也,非此,青红山水画派焉能创立?同仁水平,焉能突飞猛进,乃至半年许而至国手之境界?

这段话意思是说,他的“神味”说理论体系逻辑贯通,以至于同仁挑不出毛病和能够解决现实问题,他因此创立了青红山水画派,同仁因为他学习的理论而突飞猛进,半年多就达到了“国手”的境界。

厉害!于博士以此反比,说明叶嘉莹先生没有自己的理论体系。

然叶氏转换一话题,即忘逻辑需圆矣,不知矛盾处处也,如此学术之素养、能力,又焉能建构理论体系?焉能臻致学术之上乘境界?

于博士最后总结说:故过誉叶氏,乃极为严重之问题也!

我也最后总结一下吧:

第一,于博士之所谓“最专业”的评论,在我看来,远没有达到能令我无话可说的程度;

第二,于博士固然有才学,评论并非全无道理,但也存在诸多不合逻辑之处;

第三,于博士有自我过誉的嫌疑;

第四,叶嘉莹先生的学术有待更专业的评论,而其对内对外的诗教之功与高洁人品应该得到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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